第7章
007
怎麽處置謝長寧?這可真是個好問題。容媚必然是想讓這狗東西不得好死,然而現在開口,對容媚并沒有什麽好處,先不說元佑帝會不會讓她如願,就算元佑帝真的聽了容媚的話,賜死了謝長寧,其他人也只會罵容媚一聲毒婦,惋惜謝長寧死得無辜。
這可不是容媚想要的結果。毒婦不毒婦的,容媚倒是不介意。狐族彪悍的前輩太多,大多都沒什麽好名聲,名聲這玩意兒在容媚眼裏就是個笑話。
只不過,謝長寧十分在意他的君子之名,原着中,即便是他對不住原身,到後來,原身被他們害得死無全屍魂斷亂葬崗,衆人也只是唾棄原身善妒容不得人,落得如此下場不過是咎由自取。
而謝長寧,依舊清清白白。甚至因為治好了隐疾,又和新帝是故交,權勢更上一層樓。
殺人嘛,就該誅心才痛快。現在就讓謝長寧死了,那真是便宜了他。容媚要的,是謝長寧像原身一樣,背負滿身罵名,死無葬身之地,這才對得起原身那滔天的怨氣。
容媚想着元佑帝的性情,略一思索,又将話踢給了元佑帝,“臣婦惶恐,豈敢代陛下做決斷?”
元佑帝眉頭一蹙,正要動怒,容媚卻恰到好處地擡頭看了他一眼,眼中的惡意絲毫不加掩飾,好似老道的獵人,在好以整暇地欣賞獵物垂死掙紮的模樣。
元佑帝瞬間就明白了容媚的打算,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想着近來日子過得委實無聊,留着這對夫妻看看戲倒也無妨。
于是,元佑帝渾身的怒氣一收,又冷冷掃了謝長寧一眼,“來人,拖下去,賞五十大板。”
謝長寧渾身一顫,癱軟在地,便有侍衛上前,毫不留情地将謝長寧和蕭瑾柔都拖了下去。
容媚唇角微不可見地翹了翹,心情大好地看着謝長寧和蕭瑾柔二人在衆目睽睽之下,被侍衛噼裏啪啦給了一頓板子。
容媚以帕遮面,生怕別人看到她臉上控制不住的笑意,好一會兒才放下手帕,又是一臉悲戚焦急,眼眶都泛着紅。
不出容媚所料,對謝長寧來說,絕對不亞于一場心靈的淩遲。謝長寧從小到大都活在衆人的贊揚聲中,一路花團錦簇,哪曾受過這等屈辱?對他而言,在這麽多同僚面前顏面盡失,還不如一死來得痛快。
蕭瑾柔已經被吓壞了,剛挨板子的時候還慘叫連連,被塞了一嘴布後,頓時沒了聲兒,沒一會兒就翻着白眼暈了過去。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幸運地扛過去,要是扛不過,倒也少了許多樂趣。
元佑帝并未讓謝長寧不再随駕,是以謝長寧哪怕被打得去了半條命,還是癱在馬車中去了圍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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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媚自然不會錯過這麽一個看謝長寧慘狀的機會,狀似關心地幫謝長寧請太醫替他開藥上藥,實則在一旁好好欣賞謝長寧的狼狽樣兒,還有興趣繼續往謝長寧心裏插刀子,“侯爺放心,蕭姑娘那兒也請了大夫,并無性命之憂。”
謝長寧丢了這麽大的臉,聽到蕭瑾柔的名字便惱羞成怒,“不必管她!若不是她苦苦哀求,我也不會帶她來圍場,何至于有此一劫?”
說完,謝長寧還不解氣,竟還遷怒到了容媚身上,“還有你!果然是打小和容老将軍習武,不知女子規矩,都已經嫁人了,不想着相夫教子,還滿腦子舞刀弄槍。你看看,這次狩獵,來的女眷才幾個?不安分!”
謝長寧這是怒極之下,連帶着容媚也恨上了。畢竟在他看來,要不是容媚突然改口要來圍場狩獵,蕭瑾柔也不會為了和容媚一較高下而拼命和他癡纏,這才讓他昏了頭,讓蕭瑾柔扮成随從和他一起前往圍場。
沒有容媚的無理要求,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就算容媚最後勇敢站出來替他求情又如何,奇恥大辱已經受了,求不求情還有什麽用?
即便容媚對謝長寧推脫責任的白眼狼行為早就有所預料,這會兒也不由為謝長寧的無恥而驚嘆。多麽理直氣壯地遷怒怪罪推脫甩鍋啊,所有人都有錯,只有他清清白白受大委屈了。
真是令人作嘔。
容媚也不是白白吃虧的性子,當即眼圈一紅,拿了帕子擦擦眼角,委屈道:“侯爺既然不願看到我,便讓蕭姑娘來伺候侯爺吧。我瞧着那姑娘活潑爽朗,想來也能讓侯爺心情有所好轉。”
“都說了不要再提她!”謝長寧發怒,“要不是她,我能受此大辱?”
容媚嘆了口氣,一臉“我都懂,你就是口是心非”的表情,紅着眼睛吩咐平安,“把蕭姑娘擡過來吧,這樣侯爺也能安心,心情好了,傷勢才能恢複得快。”
容媚和謝長寧二選一,平安肯定想都不用想,果斷聽謝長寧的。奈何容媚又嘆了口氣,幽幽地問謝長寧,“眼下蕭姑娘的傷勢頗重,其他人知道她觸怒了陛下,侯爺若是再惡了她,恐怕她撐不過這一劫。”
謝長寧一句“那就讓她去死”卡在嘴邊半天,愣是沒能說出來。沉默了許久,才動了動手指頭,閉着眼睛給了平安兩個字,“去吧。”
平安簡直對容媚刮目相看,先前他也覺得夫人善妒容不得人,現在看來,夫人明明一心向着侯爺,哪怕蕭瑾柔剛才給了她那麽大的難堪,她還頂着侯爺的怒火替蕭瑾柔,就是為了不讓侯爺後悔。這樣賢惠的主母,整個京城簡直一只手都能數過來。絕大多數主母都是趁她病要她命,過後再委委屈屈哭一頓,反正人都死了,威脅也沒了,再挑幾個好的不就更好?
殊不知容媚心中也在冷笑。謝長寧這等死要面子的東西,原身知道他的不堪,所以他視原身為恥辱。這一次,蕭瑾柔也要親眼目睹他的狼狽,容媚還挺期待,最終會是真愛無敵,還是謝長寧心懷芥蒂,将蕭瑾柔也視為他人生中的恥辱之一。
真愛反目成仇,這劇情才過瘾不是?
這一路,謝長寧和蕭瑾柔的日子極為難熬。元佑帝前進速度并不慢,謝長寧就算颠簸得再難受,也沒長膽子讓元佑帝遷就他。更因為剛惹了元佑帝動怒,謝長寧根本連讓馬車微微慢一點跟在最後也不肯,生怕又觸了元佑帝的黴頭,再賞他一頓板子。
是以這幾天的路趕下來,謝長寧的傷勢非但沒有任何好轉,還隐隐有化膿的跡象。加之如今剛剛入秋,天氣還較為炎熱,更是加劇了傷口的惡化,也可以說,謝長寧和蕭瑾柔兩人,在感情還沒到那份兒上的時候,就開始見到對方最狼狽的一面。
他們的心情如何,容媚不想知道,反正容媚這幾天心情一直不錯,高興得去謝長寧面前表現自己的關心時,都差點紅不了眼圈。
等到了圍場後,看着這片郁郁蔥蔥的叢林,還隐隐聽到了猛獸的咆哮,容媚更加興奮,騎着謝長寧的馬就開始四下撒歡。
謝長寧正在養傷,也沒臉見人,前來看望他的人一概讓平安擋了回去。這裏頭,正好還有容媚好奇已久的,原着男二,未來的皇帝,清河郡王嬴樾。
呀,自己好像一不留神就阻礙了女主和男二的第一次見面呢。容媚聳聳肩,好奇地打量了嬴樾一眼。
身為原着男二,嬴樾的容貌自是不必多說,也是難得一見的俊秀,五官依稀間還和元佑帝有兩分相似。只可惜徒有其形,沒有元佑帝相貌精致之外,更是缺了元佑帝那股唯我獨尊的霸道,讓容媚只瞧了一眼就興致缺缺。
嬴樾見了容媚,卻是倏地沉下臉來,“長寧兄傷還未好,你倒好,還有興致打獵?”
容媚心說我來圍場不打獵來幹嘛?看着謝長寧和蕭瑾柔卿卿我我嗎?
嬴樾發難在先,容媚也沒給他留面子,微微一笑,眼神從他空空如也的馬上掃過,再看看自己獵來的滿滿當當的獵物,給了嬴樾一個了然的眼神,從善如流接口道:“清河郡王教訓的是,不過現在該到侯爺換藥的時辰了,清河郡王若是無事,不如暫且回避一下?”
嬴樾當即就被容媚那個眼神給氣到了,連後面容媚暗暗刺他的話都沒聽出來,沉下臉來剜了容媚一眼,“彎彎繞繞的心思這麽多,怪不得長寧兄會另則佳人相伴。”
容媚心說自己又不稀罕謝長寧那個狗東西,他再則一百個佳人都跟自己沒關系。嬴樾想拿這話紮她的心,真是打錯了算盤。
果不其然,嬴樾見容媚聽了這話卻毫不在意,愈發認定容媚對謝長寧不過是惺惺作态,先前冒死替謝長寧求情,不過是為了她自己的體面和名聲,遠不如蕭瑾柔來的真心實意。
某種程度上來說,嬴樾也算是直覺過人。大概就是男二和惡毒女配之間命定的不對盤,嬴樾對容媚,委實沒什麽好印象。
巧了,容媚對嬴樾也沒什麽好感。原着中命人把原身扔去亂葬崗被野獸分食的,正是這位。容媚的複仇對象,嬴樾也是重要人選之一。
反正,嬴樾這回想再順順利利當上皇帝,那完全就是做夢。
相比之下,容媚更欣賞殺伐決斷的元佑帝,并且十分肯定,只要元佑帝在,嬴樾這輩子都別想登上皇位。
那麽原着中元佑帝的暴斃……是否另有隐情?
容媚的眼神閃了閃,笑吟吟地看着嬴樾,直到嬴樾惱羞成怒離開,容媚這才收了笑容,輕飄飄地看了一眼帳篷,連進去看一眼謝長寧的意思都沒有,只問平安,“侯爺的傷勢可有所好轉?”
平安待容媚的态度倒是恭敬了不少,“回夫人,太醫說幸好這次沒有傷及根骨,皮肉傷重了些,好生休養一陣就好。”
容媚點頭,又問平安,“蕭姑娘的傷如何了?姑娘家,身上可別留了疤。”
平安想到蕭瑾柔的傷處,面色登時有幾分不自在,硬着頭皮答話,“也好了許多。”
只是……近來蕭姑娘又開始同侯爺鬧別扭,口口聲聲傷好了以後要和侯爺一刀兩斷。這事兒平安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容媚。
然而平安不知道的是,謝長寧和蕭瑾柔的動靜根本沒瞞過容媚的雙眼。或者說,現在他們互生怨氣,卻還沒到恨的那一步,又糾纏不清,才是容媚想要的結果。
容媚還想着之後借蕭瑾柔的手給謝長寧致命一擊呢,他們現在的狀态正好。
這麽想着,容媚又輕描淡寫地吩咐平安,“蕭姑娘傷勢重,身子也嬌弱些,你們伺候她時可要多上心,以免侯爺擔心。”
平安心下苦笑,面上唯唯稱是。
平安辦事素來穩妥,容媚一吩咐,平安立即敲打了伺候蕭瑾柔的婢女。因着是平安出面,蕭瑾柔便自然而然地認為這是謝長寧特地吩咐下來的,知道這是謝長寧向她低了頭,心也軟了大半,但還是覺得謝長寧欠收拾,得晾他一晾。
容媚則繼續在圍場撒歡,她的騎射尤為漂亮,準頭更是好得驚人,幾天下來,所有人都知道宣平侯夫人深藏不露,騎射本事不輸軍中将領。
倒是贏了不少正面的名聲。
這日,容媚照常在林中狩獵,馬背上已經挂滿了獵物。忽而察覺到叢林深處不大對勁,那聲猛虎咆哮,可不像是豢養的老虎能有的氣勢。
容媚當即一拉缰繩,循着虎嘯聲打馬趕往叢林深處。
等到容媚趕到時,看清楚現場的形勢,也是眉眼一凜。遇襲的竟是元佑帝,周圍一圈都是猛虎,而且是餓得饑腸辘辘的猛虎,在場所有人都已經被它們視為盤中餐,不斷咆哮着撕開一個又一個侍衛的身體,逼近中間的元佑帝。
容媚粗略一看,竟有六只老虎,其中三只已經被侍衛殺死。還有三只已經殺紅了眼,失去了理智,不要命地和侍衛們對峙撲咬。
元佑帝冷着臉,手中的長劍還淌着血,冷靜地轉身避開猛虎的一撲,那老虎一撲不成,迅速回身就要再給元佑帝一掌。虎掌威力之大,一掌拍實了,掌下之人,非死即殘。
元佑帝又是一閃,眼中滿是暴虐之色,就在這時,容媚動作快得幾乎出現了殘影,反手拿箭,搭弓,元佑帝閃身時竟然還能察覺到容媚的這一支箭,冷厲的眉眼驟然壓了過來,正好對上容媚同樣冷漠的眼神。
那一瞬,元佑帝突然停住了動作,頭也不回長劍往背後一刺,果然感受到了利劍捅進肉中的阻力。與其同時,一支利箭破空而來,幾乎擦着元佑帝的耳朵飛過,和元佑帝的長劍同時刺中老虎。
元佑帝的長劍将老虎的腹部捅了個對穿,容媚的那支箭則貫穿了老虎的右眼。其他人更是拼死上前,眨眼間就把老虎捅成了馬蜂窩。
在元佑帝冰冷的眼神下,容媚從容下馬向元佑帝走來,優雅行禮,“臣婦一心救駕,不慎驚擾了陛下,還望陛下恕罪。”
從元佑帝的角度看,容媚即便柔順地低着頭,露出一截纖細脆弱的脖頸,蝶翼般的長睫微微顫動,分明是示弱的姿态,但那上挑的眼尾,微擡的下巴,以及微微上揚的嘴角,都在無聲地挑釁他。
這是篤定自己不會殺她?
元佑帝忽而一笑,伸手捏住了容媚精致秀氣的下巴,迫使她對上自己暴戾的眼神,而後,毫不留情地一把掐住了容媚的脖子,冷冷道:“你的膽子可真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