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容媚很明顯地察覺到,自從元佑帝到了之後,在場所有人的呼吸都放慢了,身子緊繃,整個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就連剛剛還活蹦亂跳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模樣的蕭瑾柔,這會兒都成了個鹌鹑,連擡頭看一眼元佑帝的勇氣都沒有。

再一看謝長寧,一貫挂在臉上的溫和,或者說虛僞的笑容都沒了,雙手垂在身側,整個人宛若一張拉滿了的弓,緊張到了極致。

就這是話本中的男女主?容媚眼中浮現出淡淡的譏諷之色,說來說去,不過就是欺軟怕硬罷了。

原身一顆心都撲在了謝長寧身上,寧願委屈自己也不願讓謝長寧有任何不悅,所以謝長寧就往死裏欺負她。至于蕭瑾柔?不過是一條仗人勢的狗罷了,謝長寧待原身不好,蕭瑾柔這個視原身為眼中釘肉中刺的東西,又怎麽會對原身留有情面?

于是,她可以大咧咧地摔壞原身和謝長寧的定情玉佩,也可以懵懂無知害得海棠落水丢了性命,還可以在原身因為海棠之死崩潰找她算賬時,“無意”毀了原身的臉。然後再委屈巴巴地對謝長寧說,她不是故意的。

真是些讓人不高興的記憶啊。容媚皺了皺眉,強忍着不顧一切立馬弄死這兩人的沖動,微微閉了閉眼,斂去心中無盡的思緒,再次擡眼看向元佑帝,想要洗洗眼睛。卻沒想到,元佑帝五感過人,鷹隼般的目光倏地射了過來,正好刺向容媚的雙眼。

被逮了個正着的容媚微微一愣,而後對着元佑帝輕輕笑了笑,又優雅地福了福身。

元佑帝陰沉的眉眼閃過一絲訝異,再一看容媚身邊站着的謝長寧,瞬間了然容媚的身份,薄唇微啓,聲音都透着一股冷厲,“宣平侯,難得你會帶家眷。”

明明是非常平穩的語氣,謝長寧卻額頭微微見汗,硬着頭皮恭恭敬敬地回話,“回陛下,賤內想要來圍場散散心,微臣不忍她傷心,這才帶了她來。”

容媚嘴角的譏諷愈發明顯,聽聽這話說得多深情款款,不知道的還以為謝長寧對她情根深種不可自拔,完全不會想到,他身邊現在還跟着個好妹妹呢。

元佑帝的餘光正好注意着容媚,容媚雖然低着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但她嘴邊的這抹嘲諷,正好落在元佑帝眼中。

元佑帝登時來了興趣,謝長寧可是衆人口中的謙謙君子,元佑帝也沒少聽人誇獎謝長寧,同樣對謝長寧待妻子一心一意的事情有所耳聞。現如今看容媚的神情,顯然事實與傳言相差遠矣。

再仔細一看,元佑帝頓時發現了其中的蹊跷,興致勃勃地開口道:“原來如此,宣平侯果然如同傳言那般,對妻子十分愛重。”

在謝長寧松口氣的時候,元佑帝卻忽而發問,“既如此,你身後那個女扮男裝的姑娘,又是怎麽回事?”

這話簡直石破天驚,容媚都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意外之喜,高興得擡頭又看了元佑帝一眼,正好看到元佑帝眼中的冷漠之色。那種目光容媚極為熟悉,吃飽了的猛獸看着其他獸類捕食時,目光就和元佑帝現在相似,冰冷無情,不帶任何一絲人類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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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媚不由挑眉,仔細在原主的記憶中扒拉出有關元佑帝的消息,只可惜原主未出閣時被繼母打壓,嫁人後,光應付周氏的刁難就費盡了所有精力,只知道元佑帝是在她剛嫁給謝長寧之後登上的皇位,那時候謝長寧每天回家都陰沉着臉,還動不動就拿原身出氣。原身也只是隐隐從謝長寧的口風中得知,元佑帝得位過程極為血腥,據說先帝之死和他脫不了幹系,當初被他屠盡的兄弟,臨死前多有大罵他弑父殺母,屠戮手足之語。

只不過謝長寧并不在原身面前妄議天家私事,原身也只隐隐約約知道一點,又聽聞元佑帝多有殺人之舉,剛登基的時候,午門斬首之處,空氣中都帶着血腥味,斬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有時謝長寧回府時,臉都是白的,原身一問才知道,元佑帝竟在朝堂上公然殺人,杖斃官員,謝長寧出大殿時,走路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踩到地上的血跡。種種傳言,讓原身對元佑帝有着發自內心的敬畏。

依容媚看,傳言倒也未必都是假的。雖然不過是簡單一瞥,但元佑帝眉宇間的暴戾淩厲騙不了人,尤其是他的眼神,容媚十分熟悉,那是叢林中的猛獸才有的眼神,冰冷無情又霸道,帶着掠食者的冷酷與桀骜。

這就有意思了,容媚眉頭微挑,先帝寵愛貴妃又不是什麽隐秘的消息,作為先帝和貴妃唯一的兒子,照理來說,元佑帝應該是錦衣玉食被宮人當成祖宗養大的,性子可能蠻橫,也可能天生頑劣暴戾,但這種近乎野獸般的眼神,倒真不像是個受寵皇子能有的。

別說受寵的皇子了,就是普通人家,夫妻感情好的,養出來的孩子也大多溫和良善,就算有白眼狼,也不至于性情殘酷暴虐至此。

果然是處處有驚喜。

容媚垂眸,等着謝長寧抓耳撓腮辯解的時候,順便也分出一絲回想了一下元佑帝的結局。嗯,不出意料,劇情中,這位帝王下場可不太美妙,據說是性情殘暴頭有惡疾,暴斃而亡。死前還殺了一堆皇室宗親,正好讓和謝長寧交好的清河郡王撿了個漏,順利成為新帝。

而後,宣平侯府權勢自然是更上一層樓。

哦,那位清河郡王,也是蕭瑾柔的裙下之臣,算是劇情中的男二,前期礙于和謝長寧的交情,默默守護蕭瑾柔,後期登基為帝,想要依靠權勢強納蕭瑾柔進宮,被蕭瑾柔以死相逼,不得不放手。最終還玩笑般地威脅謝長寧,若是謝長寧敢辜負蕭瑾柔,他必然會為蕭瑾柔做主,宮中永遠留個位置給蕭瑾柔。

容媚回想着這些離譜的劇情只覺得腦仁疼,天知道她是怎麽忍着不适再回憶一遍整本書的。讓容媚來選,她寧可回去再被天雷劈一頓也不願受這樣的精神折磨。

話說清河郡王應該也在圍場吧?容媚微微動了動脖子,用餘光四下打量,想要找出清河郡王的位置。

這時,容媚身邊的謝長寧已經冷汗涔涔地跪了下去,伏地向元佑帝請罪,“是微臣一時糊塗,将義妹帶了過來,還請陛下恕罪。”

“義妹?”元佑帝淡淡瞥了謝長寧一眼,“宣平侯倒是好心。”

謝長寧跪伏在地,根本不敢擡頭。蕭瑾柔見他這般狼狽的模樣,不知為何,心裏對他的那層濾鏡驟然就沒了。當初謝長寧救她時有多英勇潇灑,現在就有多狼狽不堪。蕭瑾柔還在崇拜英雄的年紀,充滿不切實際的幻想,對謝長寧更是有着難以言喻的情感。

少女情懷總是詩,再加上謝長寧顏值高家世好,氣質更是出衆,脾氣也溫和,蕭瑾柔哪能不心動呢?

動搖不過一瞬間,又或許是男女主之間的天生吸引力,蕭瑾柔迅速又恢複到了原先對謝長寧的感情。更是因為謝長寧而生出無限勇氣,大步上前,以一種視死如歸的态度跪下來看向元佑帝,鼓足勇氣閉着眼提高聲音,“是民女請求侯爺帶我來圍場開開眼界的,求陛下開恩,要罰就罰民女一個人吧!”

謝長寧大為感動,轉頭看着蕭瑾柔,難掩真情,“柔兒,你何必如此?”

嚯,宣平侯這是……移情別戀了?

在場衆人眼神亂飛,容媚都能感受到暗中從四面八方傳來的打量目光,有幸災樂禍的,有遺憾的,也有好以整暇等着看好戲的,好一派衆生相。

容媚眼觀鼻鼻觀心,仿佛那個和其他女人深情對視的人不是她丈夫一樣,只是微微調整了一下姿态,旁邊的人只能看到她精致秀氣的下巴,還有一截藕粉似的脖頸,脆弱又堅強,讓人望而生憐。

倒是元佑帝站在高處,憑借驚人的直覺,恰好察覺到容媚的冷漠。

再一看正和蕭瑾柔情難自禁的謝長寧,元佑帝哪還猜不到事情的真相,眼中當即閃過一絲厭惡,這種虛僞的深情,不管什麽時候見到,都令人作嘔。

元佑帝可不是會讓自己憋屈的性子,謝長寧讓他不痛快了,他自然不會讓謝長寧好過,當即沉着臉,目光極為冷漠,“随駕打獵,私帶外人,你心裏還有朕這個天子嗎?”

聽出了元佑帝語氣中隐藏的怒火,謝長寧如遭雷擊,慘白着臉再次跪伏下去,不敢再為自己辯解一句。

蕭瑾柔也在元佑帝駭人的氣勢中喪失了所有的勇氣,和謝長寧一起癱軟在地,連求饒都不敢再提。

其他人見狀,心下暗嘆,宣平侯這可真是豬油蒙了心,哪怕有了新歡,辦事也不能這麽昏頭。随駕這等大事,什麽人都帶過來,萬一是個刺客,那得連累自己九族。

再說了,其他随駕的人帶的可都是自己的正妻,那些女眷平時可能看容媚不大順眼,但在這個時候,她們對蕭瑾柔的厭惡必然是高于容媚的。宣平侯這是什麽意思,想讓這連個妾室都不算的東西和她們來往嗎?她也配?

容媚的嘴角極小弧度的翹了翹,欣賞夠了謝長寧的狼狽模樣,這才蓮步輕移,緩緩走到謝長寧前面,優雅地跪下替謝長寧求情,“侯爺一時無狀,處事不當,驚擾了陛下,好在未釀成大禍,求陛下開恩,饒了侯爺這回吧!”

其他人只見容媚纖細的身軀微微顫抖,卻還是勇敢地擋在謝長寧面前,替他承受住來自元佑帝的天子之怒,心下更是唏噓:宣平侯這回可真是鬼迷心竅,這樣好的賢內助都不珍惜,反而為個上不得臺面的東西惹出這般天大的麻煩。

唯有元佑帝看清楚了容媚眼中藏得極好的冷酷和漠然,那是一種元佑帝尤為熟悉的冷漠,是上位者對下位者的漠視和無情,也有幾分貓抓到老鼠後的戲弄。

隐隐聞到了同類的氣息,元佑帝嗜血的眸中忽而閃過一絲興奮,看向容媚的眼神帶着毫不掩飾的惡意,“那依你之見,該如何處置宣平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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