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一路順着長街到了太子府,謝離亦沒忘朝後吩咐。
“去盛府,攔了父皇的旨意。”
太監應聲而去,盛懷寧這才從心中松了一口氣。
若說刑部尚書傅澤安之外,還有誰是能攔下盛家被流放的,那便只有眼前的人。
太子謝離。
謝離一路抱了她入太子府,直進了內室,将人放下來,吩咐宮女。
“備水給她。”
她滿身髒污,将謝太子的身上也染的難看,心知謝離既然下了吩咐,那此時必然不會與她說盛家的事,盛懷寧索性閉了嘴,老老實實沐浴完,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裙。
髒污洗去,一張出水芙蓉,秀色空絕的臉映入眼簾,盛懷寧低頭行禮。
“太子殿下。”
謝離合了手中的書,慵懶地倚在軟榻上,擡頭看她。
“盛家女,南明第一世家的嫡小姐,中宮皇後的親侄女,江将軍嫡子江斂的未婚妻。”
盛懷寧斂着眼,颔首。
“想救盛府?”
屋內安靜片刻,謝離随意問她。
盛懷寧擡起頭,啞着聲音說。
“是。”
“怎想到求傅澤安?”
“傅大人與故去兄長有交集,且斷案極準,臣女唯有铤而走險一求。”
與故去兄長有交集?
謝離嗤笑一聲,一張臉上似攏了幾分嘲意看她。
“險境之下必得許以重利,才能讓人心甘情願去做事。”
言下之意,她想憑故去兄長與傅澤安的那點微薄的情,去讓傅澤安為盛家平反,是萬萬不能的。
見她轉了眼珠卻不動,謝離又輕笑了一聲,碾着聲音說。
“到底是貴女。”
不懂塵世險惡與外面的半分世故,癡心妄想憑空撈個救手。
嬌弱貴女,終歸難堪大任。
聽得出他話中的嘲諷,盛懷寧連臉色都不變,直直對上他的視線說。
“但如今不想求傅大人了。”
“那想求誰?”
雖是問着,謝離心中已經有了猜測。
“太子殿下既然在傅府門前救下臣女,不是早就猜到了嗎?”
盛懷寧聲音平靜地說。
“想求孤?”
“非求。”
她一雙眸子如從水裏撈出來的一般,清冽,冷然。
世家女的矜貴與傲骨在此時,于她身上凸顯的淋漓盡致。
謝離望着她,想起第一眼在傅府門外,對上的那雙不屈的眼。
“是合作,是聯手。”
謝離聽了話,還沒來得及笑,就聽她語速極快地說。
“殿下不是說險境之下必許以重利嗎?
臣女願許。”
她握緊了手中冰涼的東西,毫不猶疑。
“盛家手中尚且有另一半當時建朝之時皇上賞下的虎符,掌的是如今西郊之外的鐵騎兵。”
所以魏府算計盛家,無非是想要這個虎符。
可虎符縱然在盛家手裏,卻只有皇家的人能用此調動兵馬。
鐵騎兵縱認虎符,但也只認在皇家手裏的虎符。
身份與虎符缺一不可,這東西對如今的盛家來說,是最有用又最沒用的東西。
她一句話落,謝離傾了身子看她,眼神晦暗不明。
對他來說,這顯然是個極有用的引誘。
合作?
他默了片刻,說。
“孤若想要,你只怕走不出這個大殿。”
盛懷寧似早有預料,從袖中拿出那一塊東西,看向謝離。
“這只是信物。”
她沒那麽蠢,将唯一的底牌就這樣帶出來現于人前。
“盛家早有一半權勢交到了我手裏,虎符只有我知道在哪。”
她斂了眼,半真半假地說。
但縱是如此,她一顆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她在賭,靠自己揣摩人心的本事去賭。
“你要什麽?”
屋內安靜片刻,謝離問她。
“太子殿下保盛家安穩一年。”
一年時間,足夠她為盛家翻案,足夠她去做背後的籌謀打算。
“一年之後,虎符我自會交與殿下。”
“時間太久了。”
謝離緊接着出聲道。
“若介時臣女反悔,殿下大可一劍殺了我。”
“你的人命不值錢。”
這便是非要她再許利益了。
盛懷寧頓了片刻,将手中信物遞了出去,眼中似有不舍和掙紮。
“這是信物,若是如此,殿下可能答應?”
“這信物是真的?”
謝離接過玉佩,把玩着。
當然是假的。
盛懷寧斂了眼,似苦澀一笑,輕柔的聲音飄過來。
“我一個貴女,拿什麽去騙殿下?”
過剛易折,恰到好處的示弱,才是最容易讓面前的謝太子放下防備的。
果不其然,謝離收了玉佩,颔首。
“起吧。”
盛懷寧扶着桌案站起來,聽得謝離說。
“在此等候片刻,孤去書房一趟,等會送你回府。”
謝離徑自出了屋子,一路直奔書房而去。
“太子殿下,怎去了這麽久?”
屋內早有人坐在那,見他進來,掃了一眼一旁的沙漏,問。
“可成了?”
桌案邊仍攤開了一封信還未來得及合着,傅澤安看過去一眼,笑出聲。
“這江二半年不曾來信,好不容易盼來一封,還是讓咱們太子殿下,纡尊降貴去救他的小未婚妻。”
江斂和謝離算得上年少好友,但後來立場站的不同,也少有來往。
如今南明北齊戰事又起,江斂奉命出征,于昨日卻來了信。
言明盛家有難,但江家父子都在戰場,恐不能趕回去相救,讓謝離看在二人情分,多少對盛家施以援手。
謝離收了信,暗衛回禀盛懷寧去找傅澤安,他才從書房離開和傅澤安一起去了傅府。
謝離不理會他說的話,走到桌案前,看了一眼薄薄信函裏寫的東西,忽然一揚手,将信擱在燭臺下,燃了。
傅澤安意外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殿下這是……”
“孤去盛府一趟。”
謝離已不再多言,轉頭離開了書房。
盛府外
因着謝離派人來傳的那一句話,如今宮中的太監和謝離的暗衛兩相争執,沒人敢先回去。
太監是得了聖旨來的,如今太子偏要攔了聖旨,這第一個為難的是他,回宮後辦不成事被怪罪要砍頭的第一個也是他。
他不敢走,又不敢動手,只能和謝離的暗衛僵持着。
直等到了魏公子魏槐來。
魏槐在傅府門前碰了壁,帶着滿身的戾氣到了盛家門外。
盛家滿門都站在外面,上到盛老夫人和盛相夫婦,下到盛懷寧嫂子抱着的三歲小孩,都不明白又發生了什麽,只茫然地看着外面。
魏槐走上前,擡起一腳,狠狠踹在了離他最近的盛懷寧大嫂——燕筠的心口。
大嫂被他一腳踹出去,抱着懷裏的孩子順着臺階滾落下去。
盛相與盛夫人頓時大駭,婢女趕忙扶了大嫂起來,盛相怒氣沖沖走上前,提了劍指着魏槐。
“你大膽。”
魏槐不以為然,不怒反笑。
“你盛家算什麽東西,也敢拿劍指着我?”
身後兩個侍衛上前奪了盛相手中的劍,将他押住。
盛相已好幾日沒合眼睡過,眼下被一推搡,險些也跌下去。
魏槐一掌拍在盛相肩頭,冷笑着說。
“殺不了你女兒盛懷寧,還殺不了你?”
他劈手拿了劍要砍下去,忽然,橫空掃過來一陣勁風将他逼退。
他大怒回頭,便瞥見前後走過來的謝離和盛懷寧。
盛懷寧一雙鳳眸裏染了幾分冷然和殺意,她快步走上前扶住了盛相,又看到一旁臉色蒼白的大嫂,頓時心頭怒火直湧上來。
魏司馬用僞證設計盛家,如今魏槐還如此欺辱她家人,便是泥捏的人也有了脾性,何況她盛懷寧一向不是好脾氣。
袖中的手緊緊攥着,她怒極反笑。
“太子殿下。”
謝離在一旁偏頭看她。
“不是說保盛家一年安穩嗎,如今先保着臣女要一條命如何?”
謝離通透得很,當下了然她的意思,幾不可見地颔首。
得了謝離的信,盛懷寧拿出藏在袖中的匕首,一手捏住魏槐的肩膀,毫不留情地刺了下去。
這一刀刺有三寸,頓時血液飛濺,魏槐慘叫了一聲,片刻就咽氣了。
溫熱的血灑在盛懷寧的手上,她連退避都不曾,手勁極穩,冷然看着魏槐倒下去。
一雙眼裏殺意毫不掩飾地傾瀉出來,她立在盛府門前,明明只是穿了一身簡單的衣衫,卻讓人頓時心頭一駭然,都低下頭不敢看她。
魏府來的人一見死了公子,頓時吓得魂飛魄散。
但如今盛府外有這麽多人,又豈會容他們放肆?
謝離一揮手,暗衛上前将魏家的侍衛押了下去。
“你等着,你敢殺我們公子,我們魏家不會放過你的——”
盛懷寧聽了暗衛的慘叫,卻只嗤笑一聲。
不管她動不動手,魏家都不會放過她。
既然如此,又何必容忍魏槐在家門口欺辱盛家人。
索性她接下來為盛家翻案,也要和魏司馬撕破臉皮。
“寧兒。”
盛相好歹也算經歷過大風大浪,很快冷靜了下來,擔心地看着她。
盛懷寧安撫地對盛相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回去吧,父親,盛家……安全了。”
盛相在心中猜測幾息,又想起方才的暗衛。
能在南明如此肆意攔下聖旨的能有誰?
他眼神複雜地看過去一眼,俯身道。
“多謝太子殿下。”
謝離稍稍颔首,輕輕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