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魏諄在刑部軟硬兼施威脅了傅澤安許久,也沒能得了這位傅大人準可帶走魏司馬。
刑部好歹是個重要的地方,魏諄不能強硬地闖牢房,只能怒氣沖沖地一甩衣袖離開,在門口撞見了盛懷寧,魏諄冷笑了一聲,語氣陰森地落下一句。
“盛懷寧,你給咱家走着瞧。”
盛懷寧自是裝作沒聽見這話,轉過頭就與盛相一同回了去。
第二日早朝之上,結案的折子遞到了禦案,皇帝看過之後又親口宣了盛家無罪,至于魏司馬牽扯進何太尉身死一案裏,皇帝着令刑部尚書傅澤安再行查案,直等案子結清再送魏司馬回府。
此一舉動,幾乎是将整個魏府的面子都落了,衆人私下議論紛紛,都好奇宦臣魏諄會如何出手救下魏司馬。
可出乎意料的是,魏諄在刑部鬧了一場回去,卻像是偃旗息鼓了一樣,待在宮中對此事不聞不問。
反倒盛家打了個這麽漂亮的翻身仗,平安無事地渡了劫,朝中上下都啧啧稱奇。
有人傳聞是盛家的大小姐前奔後走地為盛家的事忙活,找了人證挖了證據,才好端端地把盛家的事處理罷,紛紛言及盛家小姐貌美無雙且聰慧絕世。
這位盛家小姐,前些年是個頂活潑吵鬧的性情,是江盛二世家唯一的嫡女不說,還是中宮皇後的侄女,與江家的公子青梅竹馬早有姻親,順風順水地長大,可謂羨煞閨中貴女們。
但這好端端的日子卻在前年戛然而止。
盛府小姐與四王府的郡主起了沖突,失手之下将四王府的郡主推入湖中沉湖而死,此事沸沸揚揚鬧過一陣,四王府揪着女兒的死不放,将盛懷寧告到了刑部。
盛懷寧口口聲聲喊着冤,說四王府的郡主自己失足滑入水中而死,四王爺又說自己女兒水性極好,為此事争吵不休。
當時玉湖邊上只有他們兩人,沒有人證沒有物證,定不了盛懷寧的罪,最後只能不了了之。
至此,四王府郡主的死成了疑案,盛府為了避風頭,将這位嫡小姐送到了江南。
一去一年,至再回來,盛府的大公子盛之珩去接盛懷寧的路上,被人追殺,兄妹二人齊齊跌落山崖,盛之珩摔落下去屍骨無存,盛懷寧倒是好端端地回來了。
但自此後,上京對她的議論從未停止,紛紛揚言她是個災星,殺死四王府的郡主,又害死自己的兄長。
但好在盛懷寧深居簡出,這一年低調的厲害,此時偏偏又在世人要把這個倒黴貴女忘掉的時候,忽然起了風浪說她挽救盛家于狂瀾之中。
有人誇她,就自然有人覺得荒謬,一個貴女如何堪的大任能救整個世家?
怕不是說出來惹人笑話。
客棧裏的說書先生就着此事又沸沸揚揚地讨論了一陣,直把盛家女貶的一文不值,才算心滿意足地散開。
此事盛懷寧自不關心,她和四王府那點陳年舊事扒出來也至多不過添點飯後的笑話,擱在她身上不痛不癢。是以她日日待在府中,閑暇之時往燕筠屋子裏看看侄兒,或者陪在盛夫人身邊,倒是好好地休息了兩日。
第三日晨起,從宮中來了信。
“皇後娘娘傳您入宮一敘。”
自盛家出事,風波不斷,她只央了謝離将姑母救出去,卻也沒時間機會求着入宮一見。
是以乍然得了消息,盛懷寧愣了愣,才喊人為她更衣。
剛換罷衣裳,門外忽然又有人通傳。
“姚家娘子來了,求着要見小姐呢。”
姚家?姚束。
盛懷寧剛要喊人趕走,忽然思忖片刻,又改了主意。
“把人帶去別院,等我回來再說。”
刑部堂上姚束的死未免太奇怪,按理說看魏司馬當時的反應,還不知曉姚束已然到了她這裏,那出手之人如果不是魏司馬,又是誰密切關注了盛家翻案的事情,甚至趕在定案之前把姚束滅口?
婢女得了令,忙行禮離開了。
門外備好了馬車,盛懷寧帶了貼身婢女茯芷,一路往宮中趕去。
自上一次中秋家宴至今,姑侄二人已有月餘沒見了。
是以當盛懷寧站到坤寧宮外的時候,皇後見了人,還沒來得及喊起,淚就先落了下來。
她慌慌張張擦了淚,一路小跑下去扶盛懷寧。
“阿寧,阿寧,快給姑母看看。”
皇後握着盛懷寧的手都有些發抖,等那一張有些消瘦的臉晃入眼簾,皇後語氣越發哽咽。
“受苦了,我的阿寧。”
溫熱的淚滴在盛懷寧手背上,她無奈地扶過皇後,輕輕捏了帕子給她拭淚。
“我這不是好好的,姑母可別哭了。”
姑侄之間大多親近,這位皇後姑母自盛懷寧幼時就對她極好,二人之間也和親母女無異。
皇後拉了她坐在桌案前,細細打量過又是忍不住嘆了口氣,眉目間滿是愧疚與疼惜。
“是姑母沒用,姑母沒辦法護好盛家,還讓你以身涉險,和太子周轉。”
從皇上傳了聖旨放她回來的時候,皇後心中就隐隐覺得不對勁,她實在太了解皇上,這人殘暴昏庸無仁,一旦下令幾乎是毫無回轉的可能。
何況盛相身上背負命案與罪證,無論從哪看都是一盤死局。
她回了宮偷偷着人往前朝遞了信,才從盛相那,得知了事情的經過。
自己的侄女身有大才,皇後自然高興,可想起她此番作風與出手,便又覺得心驚與疼惜。
盛懷寧自是搖頭。
盛相如今局勢如此,盛相心有桎梏與為難,身體又不好,家中盡是婦孺,這路是她自己選的,無論如何也會走下去。
“此番出手,只怕魏府有的要記恨我們,阿寧在家中可轉告哥哥,一定要小心着。”
她身處後宮,又為帝王不喜,想幫扶家族簡直是難上加難,只能在此時提醒盛懷寧。
盛懷寧忙點頭,溫聲安撫皇後。
“姑母放心,此事我自有打算。”
“還有四王府……近些天外面的流言,阿寧可聽到了?”皇後頓時又想起京中沸沸揚揚的争議,眼神凝重起來。
那件事說到底已過去了一年多,又在此時被人談及,難保不是後面有人推動。
是魏府或者四王府暫且不得而知,她總得讓盛懷寧心中有個打算。
“聽見了。”盛懷寧眼中掠過幾分暗芒,輕輕嘆了口氣。
“姑母無需擔心這些,四王府郡主身死一事,既然當時沒能定了我的罪,那如今也不能。”
“姑母是怕四王府心有怨恨……”
“四王府何止一日怨恨我?”
四王府那位郡主手中把着她的秘密,就算人死了,她也是不安心的。
既然她不找麻煩麻煩也會找上她,那她又何必在此時惶恐。
“姑母,車到山前必有路,無需杞人憂天。”
她話說的淡定,皇後卻猶是擔心,四下看了看,見着此時大殿的确只有姑侄二人,才壓低了聲音問她。
“四王府郡主身死當日,你可确定沒外人聽見那話?”
盛懷寧稍稍抿唇,繼而肯定點頭。
“我确定。”
若是真有人聽見了她的秘密,只怕由不得她活到今日。
“那就好,那就好。”
皇後這才松了口氣,連連說了幾句。
“阿寧此番和太子合作,也要行事妥當些,不能輕易将自己的安危置身事外,太子……非一般人。”
她的阿寧身份亦非一般人,此一事是行錯一步就萬丈深淵的程度,由不得她不擔心。
盛懷寧稍稍沉默下來。
借太子的手除魏府護盛家只是她棋局中再小不過的一步棋,她要做的另一件事,才是真正踏錯一步就屍骨無存。
“姑母。”她輕輕喊了一聲。
“世間有些事,不該做,但我必須做。”
這本就是明知不可而為之,但她甘願兵行險刃。
皇後心知勸不動她,提及往事,她似乎也有些沉痛,一時安靜下來。
盛懷寧握緊她的手,輕聲喊她。
“姑母,莫想了。
我不能在宮中久待,行事你小心些,有差錯就傳信出宮去盛府。”
皇後回過神,連連點頭。
“我着人送你出去。”
宮女從門外出來,很快引了盛懷寧離開。
皇後在身後怔愣良久,直至嬷嬷走上前,她才往前走了兩步,站在窗棂外,看盛懷寧離開。
那一襲淺藍色的衣裙被秋日裏的涼風卷起,映着她單薄纖細的腰身,端看背影也是讓人錯不開視線的好看。
偏生美人在皮也在骨,她的阿寧,生一張姿容絕色的臉,又一副清然難摧的傲骨。
“當年本宮從嫂嫂懷裏第一個接過阿寧的時候,她才那麽小。”
颠沛流離又坎坷不平的幼年,她從未覺得這個侄女有過一天好過的日子。
今年不過堪堪十七,已要獨自撐起一面了。
“相爺是為了小姐好。”嬷嬷在身後開口。
日後她總要經更多風波周折的,提前一些将東西交付到她手裏并無不對。
皇後悠悠嘆過一口氣。
“可這責任本不該她來擔的。”
這話落下,嬷嬷便不敢再接,坤寧宮內頓時一片安靜。
責任本由身份而定,她命不凡,享旁人沒有的錦紅富貴,自要承別人承不住的波折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