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裴遠此刻坐在輪椅上,面色蒼白,在如今大家陸續退掉冬衣的時節,他還穿着厚厚的棉袍,腿上蓋着擋風的棉被。
三年前寧川一戰,裴遠奉命帶軍突襲戎軍右翼,不料卻中了敵人埋伏,幾番浴血厮殺才得以突出重圍,卻也身受重傷。
這三年來一直在接受治療,卻收效甚微,堪堪保住了一條命罷了。
裴遠的妻子是裴青山曾經的副将的女兒,兩個人青梅竹馬,感情倒還不錯,有一兒一女,大兒子七歲,小女兒四歲。
兩個孩子站在站在爹娘身邊,小女兒有些怕生,看到這麽多人,躲到她娘的身後,偷偷往外看。
倒是大兒子看到裴恒之後,立刻就跑了過來,一把抱住裴恒的腿,蕭文星就站在一旁,只得到了一個白眼。
蕭文星:“……”
“進去吧。”裴遠說話的氣息很短,若讓不知道的人見了,又有誰能想到這是當年北境戰場意氣風發的裴小将軍呢?
裴恒立刻上前接過輪椅,推着大哥裴遠進了家門。
一群人到了裴府的客廳,裴大嫂張羅着上茶上點心,裴遠和裴恒兩兄弟時不時聊上幾句,蕭文星能感覺到自己有些多餘了。
視線掃了一圈,撈過黏在裴恒身上的小子:"走,陪本王逛逛。”
小孩在他懷裏掙紮,嘴裏嚷嚷着我不,奮力裴恒伸出了小手手,然而并沒有人救他,毫無抵抗之力的被蕭文星拖走。
裴大嫂見狀,也帶着小女兒離開,廳中只剩下了兄弟兩人,反而陷入了難言的沉默。
裴遠将自己弟弟,上上下下掃視了幾遍,剛要開口,裴恒卻搶先問道:“青炎如何了?”
“喬大夫一直在為他醫治。”裴遠頓了頓又說:“你在安王府中,消息難免閉塞,青晖輕功不錯,之後讓他跟着你。”
裴恒表情有些複雜,但還是點頭:“好。”
“還有一事,林正死了。”
裴恒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表情不算驚訝,似乎早有預料:“誰動的手?”
裴遠搖頭:“今天才得到的消息,具體情況不知,對方能在京兆尹府殺人,背後勢力不容小觑,你在安王府,萬事小心。”
“大哥放心,”裴恒想到自己現在吃住都跟安王在一起,對方想下手也沒那麽容易,他心裏突然冒出一個想法,但又很快被他壓了下去,總感覺有些荒謬。
此時在裴府小花園的鵝卵石路上,蕭文星和一個六歲大的長得虎頭虎腦的小男孩面對面蹲着。
作為大人的蕭文星先發言:“喂,小孩,你叫什麽名字?”
小男孩哼了一身,扭開頭只給他半個後腦勺。
然後,一個白玉雕的小劍突然出現在他的視線裏,一張大手抓住綴着紅寶石的劍柄,将小玉劍緩慢拔出,又插了回去,男孩眼睛一下亮起,完全黏在了這個做工精細的白玉小劍上。
小玉劍慢慢移,慢慢移,然後被大手一下收回,男孩眼前出現了蕭文星的大臉。
那人笑眯眯的看着他,又問了一遍:“你叫什麽?”
小男孩扣了扣鞋面,不情不願的說了三個字:“裴明朗。”
“哦,明朗啊,是個好名字,那你知道我是誰嗎?”蕭文星現在的表情特別想拐賣小孩的。
裴明朗撇撇嘴:“知道,你是安王。”是壞人。
“不不不,”蕭文星伸出手指搖了搖:“我是你的叔夫。”
“叔、夫?”裴明朗重複了一遍這個繞口的稱呼。
“對,”蕭文星肯定的點頭:“你看,裴恒是你的小叔對吧?”
裴明朗點頭。
“我娶了你的小叔,那我就是你小叔的丈夫對吧?”
裴明朗不情不願的點頭。
“那你是不是應該叫我叔夫?”
裴·六歲·明朗覺得不對,但是又不知道哪裏不對,兩只小短眉毛糾結的皺在了一起。
蕭文星又把白玉小劍拿出來在他面前晃了晃:“只要你叫我一聲叔夫,這個就是你的。”
裴明朗猶豫了。
蕭文星用誘惑的語氣:“叔夫那還有白玉做的小馬,還有一整套的刀槍劍戟,都可以給你。”
裴明朗偏着可愛的小腦殼想象了一下,果斷伸手抓住了白玉小劍:“謝謝叔夫!”
蕭文星笑了,伸手撸了一把他的小腦殼:“乖。”
僞叔侄兩個居然意外的投緣,蕭文星想着給人家兄弟倆留空間,也不急着回去,帶着裴明朗在裴府上蹿下跳。
等兩兄弟聊完來找他們的時候,蕭文星發現裴恒身邊多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小男孩,雖然規矩的跟着裴恒身後,但是眼睛總是忍不住四處亂看,性子有些跳脫,惹得蕭文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裴遠見狀突然道:“聽小恒說王爺如今也在習武?青晖到底年輕,總是靜不下心來習武,不如王爺指點他一二。”
蕭文星看着青晖稚嫩的臉龐,總有一種欺負小孩的感覺:“不好吧,我都這麽大的人了。”
青晖卻拍着胸脯道:“沒事,我輕功好,你抓不住我。”
這蕭文星還等什麽,直接一個躍起,兩人這就對上了。
……
到了下午蕭文星和裴恒回去的時候,蕭文星幾乎是逃上馬車的,等簾子放下的時候,再也維持不住表面的平靜,疼得龇牙咧嘴。
裴恒一看他的樣子,嘴角在無人注意到了角落翹起,又很快平複。
随着馬車行駛,裴恒又意識到一些不對勁,安王府和裴府都在內城,回去的路上根本不會路過這麽熱鬧的地方,掀開車窗看出去,才發現他們這是到了外城了。
馬車一路行駛,然後停在了一家食鋪對面,那家食鋪外面排了很長的隊。
裴恒疑惑的看向蕭文星。
蕭文星也不賣關子,咧着嘴道:“明朗說你很喜歡吃這家的肉餅。”
裴恒看着眼,眼神有些奇怪。
就聽蕭文星繼續說:“我很好奇什麽肉餅這麽好吃,過來嘗嘗。”
裴恒剛剛産生的想法被壓下,重新看向窗外,
這家肉餅食鋪他已經很久沒有來了,但是它的味道現在存在他的記憶裏,其實并不是什麽人間美味,只不過是以前小時候,他爹休沐的時候常帶他們來這裏吃肉餅,那種一家人在一起的輕松愉快和滿足,才是最讓人留念的。
安王來吃肉餅,自然不用像其他人一樣排隊,來福很快就拿回了兩個用油紙包的熱乎乎的肉餅。
裴恒接過來一個,離吃完午膳的時間過了很久,這會兒确實有些餓,拿過來直接開始吃。
蕭文星也很好奇的嘗了一口,說實話,味道确實不錯,酥酥脆脆的皮,咬了一口裏面的肉餡就露了出來,不油不膩也不柴。
蕭文星大口大口的吃完了一個,裴恒還在小口小口的吃着,那樣子,也看不出來到底喜不喜歡。
蕭文星把油紙團吧團吧扔到來福懷裏,繼續看着外面的熱鬧。
直到裴恒也吃完了他的肉餅,蕭文星朝來福懷裏招了招手。
來福瞬間苦下臉,不情不願的把手伸進了懷裏,拿出他精心看護的錢袋子。
裴恒拿帕子擦手的動作頓住,看着眼前的銀子有些疑惑,看向蕭文星,什麽意思?
蕭文星指了指窗外牆角邊的小乞丐:“你去把這個給他。”
這些別說裴恒了,0107都有些懵了:“你幹嗎呢?”
蕭文星得意道:“你不是說名聲對讀書人很重要嗎?我這是在給他刷名聲呢。”
0107一想也是,樂善好施确實是個好名聲,這個宿主終于靠譜的一回。
裴恒大概也明白了蕭文星的意識,他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道:“王爺,如果要給那些乞兒的話,最好還是給些銅錢比較合适。”
蕭文星心裏的得意一頓,惱羞成怒的瞪了他一眼:“你去不去?”
裴恒沉默一瞬,掀開車簾走了出去。
……
兩個人回到王府,天色已經有些暗了,用膳洗漱,再次坐到熟悉的凳子上,裴恒沒有之前那天晚上那麽緊張了。
蕭文星擦着頭發出來的時候,他不躲不閃的看過去:“王爺,我今天得到消息,林正已經死了,想來王府之內也不會有什麽危險,我們今日就不必再住到一處了吧?”
蕭文星擦頭發的動作頓住,他的手停在那裏,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确認的問了一句:“林正死了?”
“王爺還不知道嗎?”裴恒的語氣沒有什麽變化:“昨日他在牢裏畏罪自殺了。”
畏罪自殺……
蕭文星的表情變得十分微妙,一下一下的擦着頭發,也不知道在想着什麽。
良久,他視線重新落在裴恒身上,眼神帶着戲谑:“你剛剛說要分開住?意思是不需要哥哥哄你睡覺了嗎?”
什麽?裴恒先是不明白,随後蹭一下就站了起來,臉頰通紅,結結巴巴的道:“你,你胡說什麽!”
“你忘記了嗎?”蕭文星走到他旁邊的凳子上坐下,好心替他回憶:“你昨天晚上喝醉了,一直拉着我的手叫哥哥,還非要我……唔唔唔……”
蕭文星說到一半,被惱羞成怒的裴恒捂住了嘴巴:“一派胡言!”
兩個人離得很近,蕭文星很明顯的看到裴恒氣急敗壞的表情和羞紅的耳朵,眼神裏劃過一絲笑意,左右移動着要掙脫裴恒的束縛,嘴巴發出嗚嗚的聲音,一副我偏要說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