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已修√)

第 1 章(已修√)

都說男人至死都是個少年。

猶如此刻,結婚四年的老公石俊亨快樂地蹲在床邊,眼神晶亮,嘴邊挂着微笑:“老婆老婆,你是不是兩個月沒來姨媽了?”

麥言墨笑不出來,看了眼好不容易哄睡的女兒,把石俊亨推了出去,關上房門,沉聲問他:“你幹什麽了?”

石俊亨特別輕松地炫耀道:“我給套套們都紮了針!”

這一句話,把麥言墨打了個措手不及。看着滿臉都洋溢着快樂的老公,麥言墨腦子嗡的一聲,一時間天旋地轉,心境複雜難言。

石俊亨甚至邀功似的說道:“怎麽了?不挺好的嗎,不明白你為什麽不想生,這不都生過一次了?我媽說生第二次會輕松很多。”

“你不知道,你比從前醜多了,肚子多了條蚯蚓,見都不想見,全靠我努力,你才有今天。”

“而且你頭胎生了個女兒,我媽挺愛唠叨你的,不煩嗎。現在開放二胎,我們生個兒子湊個‘好’字,不挺好的?這樣我媽再也不會唠叨我們了,生了之後我媽也會幫忙帶——”

啪!

麥言墨一巴掌揮了過去:“輕松個屁,你生個試試?”

石俊亨捂住自己的臉,拳頭握了一瞬,又松開,特別大度的說:“我一個男人不是不能生嘛——你現在是個孕婦,算了,我不和你計較。

而且你生氣個什麽嘛?你們公司很多人不都生二胎了?我們也再生一個,一回生二回熟……”

麥言墨沒有被老公的打不還手感動到,這一刻,她只覺得極其難受。

腹腔又被什麽東西填滿了,重回懷孕時的感覺,嬰兒壓迫着她的內髒,頂住肺部,奪走她的血液脈搏,讓她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胃酸翻湧奔騰,湧到嗓子,幾欲嘔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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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言墨沒忍得住,整個人撲去洗手池幹嘔起來。

再睜眼,微紅的眼眶對上洗手池上的鏡面,麥言墨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發白的唇微微顫抖着。

上回懷孕的黃褐斑至今還布滿面頰,照顧女兒而熬夜導致的眼袋青青,老公還是個少年,她卻已經不再是少女的模樣。

懷孕分娩過程中的種種痛苦,她都不想回憶。

可分娩生産完的那一刻,卻怎麽都揮之不去。

猶記得那一刻,她被推出産房,頭發被汗液打濕,亂糟糟的;嘴唇幹裂,下`身發麻。整整分娩了九個小時,麥言墨又餓又渴,無力說話。

老公和婆婆的确在外面等着,但是——

誰都沒有第一時間沖向她。

老公石俊亨手裏還捧着手機,橫屏着打游戲,技能聲音噼裏啪啦不絕于耳。往她瞄了一眼,神情中有些厭煩,有些懊惱,仿佛她被推出來得不是時候,妨礙他打游戲。

婆婆第一時間沖過去扒開包着嬰兒的被褥,确認是個女孩,臉上失望的神情根本沒掩飾。

大冬天的,連被褥都沒包回去,扔下啼哭的嬰兒,再扔下三個蛋糕,就給公公打電話去:“哎,我就說了,遲生的都是女孩,今天一看,果然沒丁丁。賠錢貨,早知道就攔着我兒子娶她了。”

護士姑娘錯愕地看着這兩母子,趕緊過去把嬰兒身上的被褥重新裹好。

麥言墨啃着幹巴巴的香精蛋糕,雙眼無神地望向慘白慘白的天花板,淚水無聲滑下眼角,浸濕枕頭。

事後,麥言墨恢複了一些力氣,質問她老公:“為什麽我分娩的時候,你還有心情玩游戲?!”

老公石俊亨理直氣壯:“我不是醫生又不是護士,你一進去産房就是九個小時,我雖然下班才來,但在外面也很無聊的哎,不打游戲我能幹啥?你說是吧。

我又不能進去陪你,你知道的,男人要是看老婆生産,以後會痿掉。你也不想毀掉我們以後的幸福吧?”

麥言墨被哽住,再度質問:“我出來時你也不第一時間來看看我?”

其實她更想問的是,你心裏有我嗎?

游戲比她分娩還重要嗎?

能比她安危還更重要嗎?

石俊亨:“那不是看了嗎?你還活着,我媽那時不都過去了。我那一盤5v5還沒結束,不能對不起隊友。”

從這一刻起,麥言墨就知道自己該死心了。

網絡上的隊友,比他妻女更加重要。

該死心了。

坐月時,更是難以忘懷。

女兒百夜啼哭,石俊亨嫌女兒吵着他睡覺,夜裏搬出去睡。

什麽幫忙照顧女兒、洗衣做飯,那都不是男人該幹的事。

自古以來,君子遠庖廚,哪家的家務不是女人幹的?

麥言墨夜裏想喝口水,給女兒換尿布、喂`奶、上廁所……都要艱難地挪動雙腿、扯開傷口下床去。傷口反複撕裂、流血、發痛、發炎……

她婆婆看一眼是個女孩就不滿地離開,老公呢,老公的照顧在哪裏?

她明明有老公,可在最需要老公的時候,卻好像喪偶一樣。

可都這樣了,石俊亨還瞧不起她,覺得她嬌氣矯情,調出外國女人生育的視頻來:

“什麽坐月不能動不能見風不能碰水嘛,這些都是傳統陋習!

你看你看,羊啊牛啊馬啊,媽媽生産完馬上就可以奔跑!

再看看這些漂亮國的女人,今天剛生産,明天就上班,生孩子好像上廁所一樣簡單!

就你嬌氣,你生完還休息一個月呢,就這,還說累;

哎呀,你再看看這個,哈哈哈哈哈這個孕婦,她走着走着就把孩子掉地上了,笑死。”

麥言墨笑不出來。

看着這樣的老公,她只覺得四肢酸軟無力,眼睛也發酸。

當初為什麽就嫁給了這樣的人?

哦,是因為她大齡未婚,家人都覺得她結婚的時候到了,日催夜催,頂不住壓力,她就挑個好看的結了。

現在心死想要離婚,她卻回不去了。

因為她懷孕生産,精力不濟,公司已經把她辛辛苦苦拼搏出來的經理職位,給了一個男人。

好不容易休完産假,回到公司,小女兒生病、發燒、接送去托嬰所都需要她,婆婆公公好像失聰了一樣,說什麽都聽不見。

老公則說公司需要加班請不到假,總之女兒全是她的責任。

她也曾想過不管了,但這是她十月懷胎生出來的、血脈相連的女兒,從一出生就被嫌棄的女兒,和她一樣被石俊亨無視的女兒,除了她就沒人在意的女兒,第一聲開口就會喊媽媽、對着她笑的女兒……難道她舍得放着女兒不管嗎?

上司嫌棄她把精力過多地放在孩子身上,老是請假,還不加班,年末業績評級給了最末等,不但升職加薪無望,還因為末位淘汰制度,她的合同到期就不續了。

她就這樣失了業。

想回家找父母,爸爸不讓她回家住,媽媽很想幫她,但媽媽的情況和她一樣,只能勸她:

“你生過女兒了,離婚的女人很難再嫁,人家會嫌棄你破鞋,再嫁很難找到好男人!

嫁給二婚的男人,處理重組家庭很麻煩,說不定還要再生一個,媽媽也舍不得你受苦。

一輩子呀,忍忍就過去了,你媽不也是這樣忍下來的?”

麥言墨不禁問:“媽,我選擇離婚,為什麽是為了嫁給另一個男人?為什麽不能是為了自己幸福?媽媽你這樣忍,就幸福了嗎。”

媽媽在手機那頭抹着淚,語氣哽咽:“媽不忍,就沒地方住了呀。

媽媽也想你幸福,可我們都是普通人,沒有暴富,沒有自己的房子,不能說走就走,而且你媽這個年紀了,這平白無故的,離婚再嫁,誰要呀,說出去也很難聽。

你呢,你老公一家都不喜歡小甜,你又心軟,離婚了肯定是你帶着小甜。

小甜還小,還需要人照顧,你工作沒了,沒有收入,又沒人要,沒男人幫你分擔,那可怎麽辦呀。

“你爸又不讓你回來住,還要勒緊褲頭給你弟買房結婚,家用都不肯多給我一分。

就算媽媽攥下的私己錢全都給你,也就撐着半年一年的,以後十幾年的房租水電吃飯、孫女的學費、愛好特長補習班那些怎麽辦,離婚真的撐不住啊!“

麥言墨:“…………”

麥言墨看了眼自己的存款,開始計算養女兒的需要多少錢。

養活容易,養好不容易。幼教、托嬰所、幼兒園、特長班、補習班、每年的新衣服、或許會産生的醫藥費、房租水電煤氣……她沒工作,這一項又一項,像一座又一座大山,壓彎了她的脊梁。

忍狠滾,她選擇了忍。

一直忍到女兒兩歲,石俊亨嫌她沒工作,嫌托嬰所貴,女兒也不需要幼教,不肯掏錢,讓麥言墨不工作,在家中帶孩子、做家務。

麥言墨在家中照顧女兒時,深深感到沒錢難行,于是自學設計,努力學習,精進修圖、板繪等技能,通過網絡接一些單子,暗中找工作,希望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支撐離婚後很好的生活。

政策卻突然開放了二胎。

人事聽她一胎是個女兒,女兒也還小,便問她要不要追加生個男孩。

即使她再三聲明不生二胎,都總是競争不過能力學歷比她還低的男人。

她帶着很美的設計圖作品集面試,明明作品很不錯,卻屢次碰壁,好不容易才能找到公司願意收留她。現在已經簽了合同,正準備上班,卻發現,她的大姨媽已經兩個月沒來。

老公告訴她,是他幹的好事兒。

哈哈。

麥言墨骨節分明的雙手撐着洗手池,粗糙的手背青筋突起。她盯着鏡子裏的自己,慘白的眼眶裏布滿血絲。鏡子中的女人也不甘地盯着她,凄然地笑着,兩道淚痕沾濕頭發。

為什麽她活得這麽艱難?

為什麽老公至今都是個少年,長得比她還年輕,能過得這樣輕松?回家像大爺一樣,什麽都不用幹?

為什麽明明是她老公想要二胎、她婆婆想要孫子,可懷孕受苦受痛、職業生涯被拖累的總是她?

為什麽老公說要二胎說得這麽簡單?

為什麽懷孕的不是她的老公!

為什麽老天如此不公!

如果女兒養大嫁人了,如果女兒想離婚,她一定一定會支持女兒,努力賺錢,給女兒一個遮風擋雨的窩,絕不會說女兒是個破鞋沒人要。

麥言墨手背抹幹眼淚,收拾手機、鑰匙、醫保卡、病歷就要出門去。石俊亨從游戲裏擡起頭來,趕緊背後拉住了她:“你去哪兒?”

麥言墨冷冰冰地盯着他,像是望一個仇人:“去流産。”

石俊亨果斷掐緊她的手:“不準去,你瘋了?都剖腹産過一次,再流産怎麽生二胎?”

麥言墨:“你也知道我剖腹産過一次,我還怎麽生二胎?第一胎生了小甜你媽來看過我幾次?來照顧過幾分鐘?半只手都數不出來。我說過要生二胎了嗎?要生二胎你自己生去!我要流産!上班!和你離婚!合同都簽了,我不能欺詐公司。”

欺詐合同,是違約,會丢了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

她潛伏兩年的渴望的自由生活,也會被二胎困住。

必須堕胎!

石俊亨望了一眼落在沙發上的游戲界面,角色被打了卻不能動,石俊亨一雙濃眉皺了起來,掐住麥言墨的手緊緊不放。麥言墨掙紮着,推揉之間,雙雙磕碰倒地。

眼前一花,就換了個場景。

是在醫院裏。

消毒水的味道竄入鼻尖,地板光潔白淨。

麥言墨手邊牽着一個矮矮的小女孩,小女孩長相就是她家小甜的模樣,分明就是她女兒。

但,她自己的手,卻不像婚後飽受摧殘的手。

十根手指都做了美甲,一手星空,一手鮮花。手背白皙細嫩、沒有青筋、不會粗糙。

她擡頭,對面的玻璃窗上,映照出她的臉。

是她沒懷孕之前的臉。

肌膚光滑、沒有黃褐斑,精致的妝容覆蓋在臉上,眼下的位置沒有眼袋,取而代之的是,她精心畫上去的卧蠶。

眼眉一彎,卧蠶襯得她笑眼特別溫柔好看。

麥言墨愣住了。

婚後,花太多時間照顧家庭,存錢籌備離婚,她已經很久沒心思畫妝了。

愣神之間,身後護士站裏,有幾個清秀的男護士偷偷地瞄着她,眼神羨慕地說悄悄話:“那位姓麥的妻主真好看呀,很多妻主都不肯陪夫郎做孕檢的呢。她還幫忙帶孩子!”

“是的呢,她家夫郎能遇上她,真是三生有幸!”

麥言墨聽到“孕檢”二字,心裏怦怦直跳,連忙抱起女兒,轉身走過去護士站,說道:“不做孕檢,我要堕胎。”

男護士愕然:“啊?你要給你家夫郎堕胎嗎?可你家夫郎都懷兩個月了,切蛋堕胎可能會危及生命!”

麥言墨更加愕然。

她要堕胎,為什麽要夫郎切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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