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人間悲喜

第34章 人間悲喜

依照萬興這麽多年的慣例,新年複工第一天,要給全體職工發大紅包,寓意讨個好彩頭。

往年都是開完職工大會統一由各科室主任發,今年不知是誰給出的主意,說要活躍下工作氣氛,改成了有獎競猜。

保底兩千,上不封頂。

此言一出,整個會場都沸騰了,大家夥兒紛紛翹首以盼就等着搶紅包。

陸文州作為集團公司代表在臺上壓軸,許念身兼主持和出題人,用搖工號的方式抽選員工上臺答題。

都是些建築業相關知識,老員工比新員工拿得更多。

這麽做一來是光明正大給大家發福利,二來也是督促職工們不能懈怠,時刻保持學習。

玩了整整一個上午,許念也累了,站在臺上笑眯眯的問:“大家都拿到手軟了吧?今年要繼續為我們的陸總賣力!”

此話一出引起哄堂大笑,臺上坐的陸文州都給氣笑了。

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陸總還沒拿紅包呢!”

一石激起千層量,瞬間大家都開始起哄。

許念沒想到有人敢調戲這尊活閻王,心道:“真是大了膽了!”

他自己都不确定,對方是否願意屈尊纡貴,下凡來滿足衆人胃口。

轉身望去,卻見男人已經緩緩走下臺階,抽出他手裏的話筒,半真半假的開着玩笑:“誰起哄的?站出來,有賞!”

自然沒人敢站,大家都只是想看熱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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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陸文州也沒真打算追究。

他看向許念,以目光示意對方可以開始。

許念比他還緊張,手裏的卡片都差點掉了,先是問了幾個簡單的問題,被對方輕松拿下。

臺上一名年級稍長的副總看熱鬧不嫌事大,帶頭道:“可不能是自家人就放水呀。”

許念沒轍,帶着歉意看向男人,那意思是,“不想繼續我可以解圍。”

陸文州挑了下眉梢,嘴角的笑紋似乎比平時要深,對他招了招手,“放馬過來!”

沒人明白他這句話的含義,大家都以為是這個一貫高高在上的男人抹不下面子。

唯有與盧秀秀坐在一起的彥鶴清楚,那是戀人間的暗示,這兩人是仗着別人不知道,在臺上公開調情!

果不其然,陸文州再也沒有最開始那一往無前的勁頭,沒幾個問題就将他絆住了腳,他無奈擺手,表示認輸。

這可讓臺下的衆人抓住了機會,說什麽都不肯放過。

“都別得寸進尺啊!”陸文州拿眼一一掃過,不怒自威,唯獨說話的語氣倒是叫人聽不出是在生氣。

有人提議,“不如您給我們許總唱個歌兒吧!他這一年到頭可真是盡心盡力,全給您忙活去了。”

陸文州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眉頭皺起來,看向許念,“合着我沒給你發工資是吧?”

偏偏許念也有點兒犯軸,想知道對方今天能退讓到什麽地步,半開玩笑道:“你聽不出來啊,大家是在提醒你該給我漲工資!”

陸文州笑着搖頭,招手讓對方遞來話筒。

許念見他真要唱,小聲道:“逗你玩兒呢,來真的啊?”

陸文州看他一眼,滿不在乎道:“就這一次,陪你們玩玩。”

因是突發,所以沒有音響,更沒有伴奏。

諾大的舞臺,只有他和許念兩個,目光交彙,許念聽到對方用低沉的嗓音清唱出了那首《Unchained Melody》。

标準的英式發音,每一個轉折的語調都帶着老式貴族的優雅。

就連眼神都是游刃有餘,飽含笑意。

仿佛一杯醇酒、一本古籍、一輪懸挂了千萬年的明月,以及一位自深堡緩緩而出的愛人。

因為從未聽過,所以這是他第一次發現,原來男人唱歌居然是這麽的好聽。

他如同被蠱惑般,癡迷的注視着眼前的陸文州,無法自拔,像是老樹發芽,在心頭開出了春花。

陸文州也在凝望着他,雙目含情,用歌詞向對方訴說着那隐秘不發的愛意:

“my love my darling

I've hungered for your touch

A long lonely time

……..

And time can do so much

Are you still mine

I need your love

…….”

散會後,盧秀秀仍沉浸在餘韻中,滿臉憧憬地向彥鶴道:“真浪漫,要是誰能給我唱這個,我第二天就嫁給他!”

彥鶴向她打趣,“要麽你也去包個歌星?保準唱的比陸總好聽。”

“那可不一樣,”盧秀秀叉着腰糾正,“再娴熟的技巧也比不過發自真心,真心是最可貴的!”

這話令彥鶴有了一瞬的動容。

其實剛才,望着臺上的兩人,他心底是有些嫉妒的。

既嫉妒許念,也嫉妒陸文州。

憑什麽啊。

憑什麽他許念能輕輕松松,就讓流連花叢的浪子承認心中的地位。

又是憑什麽,他陸文州可以讓一個連方振都念念不忘的人對他死心塌地!

他們越是相愛,不就越顯得自己的努力像個笑話?

他拼勁了全力才從泥沼中爬出來,那麽狼狽,為的可不僅僅是來自他人的那點兒可憐。

他才不要做個為了彰顯主角崇高愛情的反派!

他才不要!

-

元旦這天,許念收到了聞舒打來的電話,問有沒有時間見一面。

許念當即推了下午的會議,開車趕往醫院。

三天前聞濤從省院轉回了江城,跟随一同回來的還有聞钰。

可憐的孩子,受了多大的驚吓,整個人都變得木讷呆滞,躲在母親懷裏既不說話也不看人。

方琳同衆人一起将丈夫擡下救護車時,當弟弟的聞舒就那麽遠遠望着,不幫忙,也不問候。

剛開始那些尚且熱心腸的親朋好友們,在見識到聞舒的冷漠和無禮後都對聞家的這個養子心生不滿,漸漸地,也就不那麽樂意來幫忙了。

這期中難說沒有方琳在作梗。

沒人會不同情這個看似柔弱的美豔受害者,特別是那些心懷歹念的男人們。

他們像蒼蠅盯着一朵鮮花,無時無刻不在方琳身邊噓寒問暖。

這讓聞舒覺得惡心,恨不能離他們遠遠的。

“醫生說聞總什麽時候會醒?”

許念與聞舒面對面坐在客廳裏。

這是醫院裏最好的VIP病房,有獨立的卧室和客廳,每天都有保潔來打掃,基本上算是聞舒現在的家。

“大概率不會醒,”聞舒揉着酸脹的太陽穴,看起來疲憊不堪,他向許念扯了扯嘴角,做了個微笑的表情,眼底卻沒半點笑意,“鋼筋貫穿大腦,能留下命就是奇跡。”

許念不敢想象,望了眼病房,他向聞舒壓低聲音道:“我看見你嫂子了,她讓我找個機會約下文州,想一起吃個飯。”

聞舒聽罷發出聲不屑的哼笑,“我哥還沒死呢,她就開始另尋高枝了。”

“孩子呢?”許念不想打聽旁人的家務事,故而轉了話題。

“什麽孩子?”聞舒一臉莫名。

許念道:“就是你哥的孩子啊,你跟你嫂子成天在醫院靠着,孩子誰管?”

聞舒周了皺眉,仿佛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在家吧,不知道。”

許念無語,也沒指望聞舒能有多少心思去照顧聞钰,卻沒想到他直接把人給忘了。

沉默片刻,聞舒再次開口,語氣有點別扭,“讓你來是想跟你說聲對不起。”

他指的是出事那天的早上,他向許念發脾氣。

許念心中柔軟的地方被觸動,拍了拍對方肩膀,溫言道:“理解,沒怪你。”

聞舒聽罷像是卸下什麽重擔,整個人都垮了下來,“你都不知道我那兩天是怎麽過來的,天天昏昏沉沉,無數人在我耳邊說話,嗡嗡嗡的,我一句都聽不清。”

許念報以同情的目光,聽聞舒繼續訴苦:“他們要我盡快接手我哥的産業,說怕我嫂子使壞,用得着他們提醒?我能不知道方琳什麽德行?說到底都怪聞濤,自己瞎了眼找這麽個禍害回家,還要連累我給他擦屁股!”

說到此,他忽然轉過頭,看了眼病房中安靜睡着的人,繼而朝許念吐了吐舌頭,“沒事兒,他聽不見。”

許念鼻尖一酸,配合着笑了下。

陸文州說的對,二十七歲已經不能稱作“孩子”。

可他還是有些同情聞舒,一個心性如此不成熟的人,真能接得住即将到來的重擔麽。

這一刻,他為聞舒的未來感到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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