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和解
第41章 和解
聞舒不會同情,但也沒覺得好笑。
兩人面對面坐了兩三分鐘,方琳先開口,“我不會向你道歉。”
她認為自己沒做錯。
聞舒整個人靠在椅子 中,手指無意識的互相纏繞,“也沒指望你能良心發現。”
方琳哼笑,繼而擡起頭,用布滿血絲的雙眼看向聞舒,“知道你那點兒最讓人讨厭嗎?就是這副語氣!”
聞舒也笑了下,揚着下巴嘲道:“彼此彼此,你以為你能好到哪兒?”
方琳簡直要被他氣死,這麽多年,她忍了這麽多年!終于可以在臨死前把這口惡氣吐出來!
“我就是比你好,聞舒,”她瞪着聞舒,露出了尖酸刻薄的本質,“你哥敢娶你嗎?他不敢!所以他才娶的我!你讨厭我又怎麽樣?給我甩臉色又怎麽樣?聞舒,你想要的永遠都得不到!真可憐吶,還不到三十歲就家破人亡,你活該!是你自找的!本來你們全家都不用這麽快死,都是因為你哥急着給你治病,非要讓爸媽來帶孩子。真是笑死人了,你這麽個腦子裏全是漿糊的二世祖能有什麽想不開的?還抑郁症?哈哈哈哈哈哈!你知道什麽叫抑郁嗎?該不會是被自己蠢抑郁的吧!”
說到最後一句,方琳突然被自己逗樂,毫無顧忌的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聞舒漠然注視着她,一直等到她笑夠了,自己停下來,才平靜道:“半年前聞濤要跟你離婚,你為什麽不離?”
“我憑什麽要跟他離婚?我守了五年的活寡,他以為靠着那點兒錢就想把我打發了?”方琳歇斯底裏。
聞舒毫不意外,擡眼看去,“如果我告訴你,不是‘那點兒錢’,是聞濤的半個身家呢?”
“什麽?”方琳愣了下,繼而用力抓住了面前的鐵欄,腳鐐在這一刻發出“叮叮咣咣”的碰撞聲,她用尖銳的聲音怒罵:“你胡說!你是想讓我愧疚才騙我,我這輩子都不會信你的話!”
“是真的,”聞舒垂下眼眸,擡手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看樣子已經疲憊到極點,“我問過法務,他們告訴我,半年前聞濤曾進行過財産分割,當時如果你答應離婚,興許就能拿到他的半個身家。”
半個身家換彼此一個自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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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當事人知曉是否值得。
說到此,他睜開眼睛,直視面前的女人,問道:“你後悔嗎?”
“你!”
方琳猛地站起,卻忘記自己還被鎖着,一不小心連人帶椅子全部翻倒在地,她披頭散發,狼狽至極,臉色蒼白到有些恐怖。
一旁的獄警将她扶起,就在重新坐好的功夫,聞舒向身後的已經滿臉黑線的女刑警道:“麻煩,讓小孩進來吧。”
“你怎麽能帶他來這裏!”方琳甚至還沒從剛才的巨驚中回神,馬上大吼:“我拒絕!讓我回去!”
奈何為時已晚,聞钰已經被帶進門。
明明是最親近的母親,此時此刻他卻不敢看她,局促的躲在聞舒身後,這一幕,刺痛了方琳的心。
然而很快,她看到聞舒将孩子推向自己,溫聲道:“看看你媽媽吧,她說她也很想你。”
一瞬間,方琳的眼淚奪眶而出。
聞钰緩緩擡頭,眼中也含着淚,怯懦地喊,“媽媽。”
就在方琳想要答應時,又聽他用童稚的聲音問自己,“你為什麽會在這裏,你做了錯事嗎?”
就在剛剛,聞钰已經在門外聽到了母親那尖酸刻薄的謾罵。
方琳不知該如何回答,她望向四周,明明有那麽多人,卻不會有誰告訴她答案。
當她低下頭問自己,腦海裏的回答又讓她那麽難以啓齒。
她是知道自己罪大惡極,可她也希望自己仍能在孩子心中保持良善。
即便她曾經真的想要放棄他。
孩子對于母親的依賴是天生的、無條件的。
天下常有讨厭孩子的父母,卻不常有不愛父母的孩子。
“這些是大人的事,等你長大自然就會懂。”
聞舒揉了揉聞钰的發,低聲問,“需要我出去給你們些相處時間嗎?”
聞钰飛快點頭,聞舒便真的依照他所說,起身離開了房間。
他的确恨方琳,可是他不能讓也聞钰去恨。
五歲的聞钰還是張白紙,他不願看他在還沒有建立三觀的年紀就被塗成黑色。
這樣做同曾經的聞濤有什麽區別。
大約兩根煙的功夫,女刑警出來喊聞舒,說是裏面談完了。
聞舒将手裏的煙頭丢到垃圾桶,正要走時,聽對方提醒:“我們這裏禁止吸煙的。”
聞舒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見有個禁止吸煙的牌子。
他很抱歉地道:“不好意思,我沒注意。”
女刑警搖頭表示沒事,卻又勸道:“吸煙有害健康,還是少抽為好。”
聞舒禮貌地揚了揚嘴角,“謝謝你。”
那是一個很淺的笑容,卻讓人覺得他其實難過。
就在不久,也有人這樣勸他戒煙。
明明就在不久前。
聞舒吸了吸鼻子,推門走進,迎面就見聞钰興高采烈地向自己奔來,一躍撲入他懷中,“小叔叔,我和媽媽說完啦!”
聞舒點點頭,看向方琳,“那麽我們走了。”
方琳的面色比最開始好了些,她看向聞钰,笑着揮了揮手,“寶寶,要聽小叔叔話。”
聞钰愉快的答應下來,“會的媽媽!你在外地也要照顧好自己,等下次見面我再給你說些有意思的事!”
方琳眼中有淚光閃爍,不論她犯下多麽罪大惡極的錯,不論她的名聲已經敗壞到何種地步,至少在眼下,她只是一個孩子的母親。
“聞舒,”被帶離的前一刻,方琳叫住了聞舒,“孩子是試管,他沒碰過我。”
聞舒背對着她點了點頭,挺拔的身影讓他看起來有幾分像他的哥哥,“我知道的。”
他當然知道,在看過聞濤放在保險櫃的那份婚前協議後,他就明白了一切。
五年前,他和聞濤的關系被父母撞破,聞濤用結婚生子做代價,求得二老善待弟弟。
方琳是他曾經的秘書,自願與他組成形婚家庭,并用試管的方式為他誕下一個孩子。
對此她可以得到未來生活的保障,并且聞濤無權幹涉她的生活,也就是說,已婚的方琳仍舊可以随意談戀愛、包養情人,可以不用被婚姻束縛住手腳,甚至可以成年累月的不歸家。
在賠償金方面,聞濤曾給過她兩個選擇,一是當即拿到一大筆錢,二是擁有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
那陣子方琳急于用錢去還一筆消費貸,于是想也不想的選擇了前者。
結果就是解決了燃眉之急後,她越想越悔,懊惱自己怎麽就一時沖動放跑了肥鴨子。
在看過了上流社會的奢靡,擁有了曾經做夢都不敢想象的一切後,欲望也開始随着經年累月增加。
可當年她與聞濤簽署的協議裏規定過,不論日後發生什麽,方琳都沒有資格去獲得公司股權。
更倒黴的是,她當夠了無所事事的闊太,開始想要做女強人,聽信了某位小情人的建議,屢次投資失敗,給別人做了嫁衣。
債務越積越大,方琳成宿成宿的失眠,迫于無奈,她去求聞濤為自己還債,聞濤也真的幫她換過一陣子,可這之後,當他發現方琳的債務像是捉迷藏一樣,總能發現新的漏洞,且每次問對方是否在其他地方還有欠債時,得到的永遠都是隐瞞和欺騙。
一個不懂得節制的人,你越是幫她,她的胃口就會變得越大。
這一刻,聞濤選擇放棄。
他不想再為方琳擦屁股,即便從某些角度來說,方琳也算是受害者。
即便出于自願,當年簽協議的方琳也才只有二十二歲,跟聞舒一樣大,潛意識裏他總覺得這個年紀的人是沒有為未來負責的能力。
但自己不一樣,他比對方大了九歲,不論是從閱歷還是眼界,他都高了不止一個檔次。
他其實是能夠預料到,這種只有回報沒有付出的生活會毀了女孩的一生。
所以五年後,他願意給方琳一個最終的補償,也想要結束這段荒唐的捆綁人生。
只是他可以主導開始,卻無法掌控結局。
為此,聞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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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靜雯在淩晨四點時接到了聞舒的電話,她一向是個服從性極高的員工,從不會質疑老板做出的決定,眼下還是因聞舒的一席話後險些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是,你沒聽錯,”另一端聞舒重複道:“我想解散公司,你幫我将資金歸攏下,有什麽沒結清的欠款盡快結清。”
趙靜雯試問幹了這麽多難,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唯獨這一次,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解散一家正處于上升期的公司?這跟自殺有什麽區別?
“是我有什麽做的不夠好的地方嗎?”她小心試探。
聞舒笑起來,言語間很是輕松,“沒有沒有,你表現得很好,我這輩子還沒見過像你這麽專業的員工,所以我才想要由你去做最後的收尾。”
做得很好、很專業,所以才讓你去把公司關停。
這······真的不是罵人嗎?
趙靜雯簡直不知如何是好,而電話那端,她的準老板還在繼續安撫她:“這些天你也看到了,我真的沒有那個能力,我比不上我大哥,所以我決定與其把他的産業毀在我手裏,還不如在最開始就不去做,接下來我或許會出國幾年,也不會有心思去照顧公司,所以才想幹脆關掉,把錢套出來。”
“您不需要親力親為,可以委托我或者其他人,我們可以半月向您彙報一次,不,如果您不放心,我們一周彙報一次,或者三天彙報一次也可以。”
趙靜雯心疼啊,那麽大一間公司,而且她被辭職後說不準又要回老東家哪裏。
天知道那個“刻薄”的老東家會如何嘲笑自己。
“不是的,”聞舒嘆氣道:“也許你會覺得這些都是我為逃避找的借口,實際上也确實是,這二十七年來我的确已經逃習慣了,可這次不一樣,不是因為怕而逃避,是因為有人告訴過我,從今以後不必再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他想要我快樂,我就要快樂的活給他看。”
說這話時他以為自己又會落淚,可是沒有,直到話音落地,他才察覺,自己其實是笑着說出來的。
待到春回大地,那些不堪、脆弱,以及迷茫,都将留在這個無比寒冷的冬日,被埋藏在積雪下。
聞舒望着自己身邊熟睡的聞钰,頭一次,心中充滿了希望。
他要将他的孩子養大。
并非是為了應對前路的未知,而是因為,這是聞濤的孩子,是那個愛他如生命的男人,留給他的最後,也是最珍貴的一件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