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瑞慈醫院陷入短暫混亂,門診大廳裏不少被波及砍傷的人。
有的是手,有的是臉,傷口深淺程度不一,歹徒被控制住帶走後,都趕緊去跟護士消毒縫針。
嘈雜聲再次落滿整個大廳。
驚恐、後怕、哭泣……得知被劃開脖子的醫生救治無效死亡後,悲傷迅速彌漫開來。
出事時就在附近的同事,卻只能抹兩下眼角又繼續工作,處理現場。
張叔聽到消息,立刻從停車場趕來,看到焉岐手裏染了血的毛巾,腿都吓軟了。
最後,體檢沒能做成,雲辭直接被送回雲家,讓楊醫生給打了針鎮定劑。
回來後,張叔就一直在主院外來回轉,得知少爺打完鎮定劑睡着了,狠狠松口氣,緊跟着又擡手打自己嘴。
“臭嘴臭嘴……”
平常說啥啥不靈,就今天,前腳剛說得小心避避,後腳就讓少爺目睹那種血腥場面。
他給雲家少說當了十來年司機,還從沒見少爺遇到過這種事,肯定吓得不輕。
“張叔,這又不是你的錯,別自責了。”趙磊在旁邊聽了個大概,明白怎麽一回事後,上前勸。
本來就屬于不可抗力,誰又能算到會碰上這種事。
趙磊安慰安慰老大哥,擡頭見江岐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勸完張叔再去勸他:“少爺身邊有楊醫生陪着不用擔心,你先回去換身衣裳吧。”
他這頭回當保镖就遇上這事兒,估計也夠嗆。
确實守在這裏沒用,焉岐依他的話點頭離開,回到房間摸向胸.前,濡濕的衣襟還隐隐泛潮。
不久前,小少爺曾緊緊攥着靠在這兒低泣,比跟那位醫生共事的護士還要傷心,就好像那一瞬間,失去了某個特別重要的人。
特別重要……
焉岐脫下黑T進浴室,水聲四起,眼前不斷閃現醫院裏的一幕幕,小少爺的腰,羸弱的身軀,蒼白染血的臉……
天太熱,焉岐又将水溫往下調了八度。
此刻二樓主卧,即便打了鎮定劑,雲辭也依舊睡得不安穩,陷入深睡就會再次夢回前世之死。
“你要是救了他,他明天就能讓賀氏徹底消失!”他倒在地上,掐着脖子喘不上氣,宋閑玉卻拉住賀鈞年,死死抱住他的手臂,“他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僅是這兩句,賀鈞年停下腳步,陷入猶豫。
雲辭趕緊伸出手,沖他搖頭。
既然他們相愛,他可以放手,可以當這一切都沒有發生,只要救他。
母親舍命保他出生,祖父砸錢給他續命,他們都想他活着,他不想死,也不能死。
啓雲集團旗下數萬人上千項目,一旦他死了,雲家倒了,經濟崩盤,誰都撐不住,半數以上的人都将面臨失業。
他希望賀鈞年能明白,他不會對賀氏動手,也從沒這麽想過,只要能救他,他們好聚好散。
可是直到他呼吸停止那一刻,賀鈞年也沒有再往前進一步。
為什麽?為什不讓他活下去?他不想死啊!
雲辭猛地睜開眼坐起身,喘息聲響徹耳畔,胸口劇烈起伏,病又犯了。
下一秒,一只手持噴霧器對準他的口鼻。
“少爺別激動,來,慢慢呼吸。”楊醫生一直守在旁邊,第一時間上前,輕柔的聲調很好緩沖了剛剛做的噩夢。
雲辭根據他的指引來呼吸,情緒漸漸穩定下來。
“少爺最近積攢了不少壓力啊。”楊醫生作為家庭醫生,這麽多年來一直監測着他的身體狀況和心态。
三年前投毒事件後,從閻王殿九死一生回來的人,不至于目睹有人在眼前被殺崩潰成這樣,應該還有其他誘因。
“這種話由我來說可能不合适,”楊醫生推了推臉上的黑框眼鏡,手背上赫然一道經年長疤,“少爺要顧慮的東西太多了,平時其實也可以任性一點,肆意一點。”
雲辭緩過來放下噴霧器,低着頭沉默了會兒,“楊叔最近在準備心理學博士論文吧。”
楊醫生一愣,笑出了聲。
他大方承認:“沒錯,有你這樣好的例子,我的論文根本不用愁,不過,學以致用,少爺可以試着相信我剛才的話。”
雲辭不說話了,偏過頭看向窗外。
陽光明媚,飛鳥停在窗邊數秒,轉動脖子左看右看,最後往屋裏看兩眼,展翅飛向遠方。
楊醫生也看到了這一幕,點到為止給他測體溫,确認沒有發燒,帶上門讓他一個人安靜會兒。
雲辭整個上午都待在房間裏,眼看快過了午飯時間,仍不見人出現。
小梅抱着拖把在樓梯口來回拖了四遍,将地板擦的锃光瓦亮,“早飯就沒吃,這中午再不吃怎麽受得了啊。”
尋常候在飯廳給少爺拉椅凳的女傭王嫣,木着臉撸起袖子:“我去把少爺扛下來。”
小梅趕緊拉住她,“你力氣這麽大,萬一把少爺扛散架了怎麽辦。”
“倒也沒必要說的那麽誇張。”小吳從旁走過,嘴角微微抽動兩下,“你們哪個上去問一句,不就行了。”
王嫣和小梅對視一眼,同時看向他。
“我?”小吳指着自己,連連擺手,“我不行的,我不敢。”
剛經歷那種事,少爺現在心情肯定很糟糕,上去就是觸黴頭,得找個不會讓少爺反感的人才行。
焉岐抱臂靠在門外,忽然聽到遠處幾聲狗叫,放下手走到東偏院。
糖糖吃完午飯,正在咬自己尾巴轉圈,看到他嗷嗷兩聲往上撲。
焉岐蹲下摸了摸它腦袋,低聲道:“真是個不谙世事的小公主,你爹可還餓着肚子呢。”
糖糖睜着棕褐色的圓眼睛甩尾巴,“汪!”
焉岐眸光微閃,語氣幽幽:“聽說為了減肥,晚上都沒有骨頭了啊。”
轉成飛機螺旋槳的小尾巴突然墜機,別的糖糖不知道,只知道大骨頭。
它已經連續半個月,晚上都沒有大骨頭拌飯了。
“想不想吃大骨頭?”焉岐誘惑着問。
糖糖:“汪汪!”
廢話,誰不想啃肉香四溢的大骨頭。
焉岐将它抱起來往主院走,邊走邊跟糖糖咬耳朵:“把你爹哄好了,晚上我偷給你。”
糖糖扒拉住他的衣襟,眼淚不争氣地從嘴邊流下來。
這大兄弟,真不愧是它看上的男人,能處!
就是……能不能換個抱法,它現在又不會尿他身上。
焉岐兩手抓着它跟抓雞似的,回到主院探頭往樓梯口看,剛才閑聊的三人已經去各自做事了。
他帶着狗三步一跨來到二樓,糖糖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放在主卧門前。
它歪頭看看焉岐,再看向它跳起來都蹦不到的門把手。
不想讓它吃到大骨頭直說,不用這麽侮辱狗。
已經退到樓梯拐角的焉岐無奈折返,小心握住門把手,咔噠打開一條縫又迅速退回去。
“糖糖?”
雲辭的卧房分裏外兩間,身體好轉,雲辭不願多躺,起床來到外間,面朝南是一整扇落地玻璃,從這裏可以很好地眺望到清水池邊的風景。
夏季,養在池塘裏的荷花蓮子競相綻放,正是喂食的時間,鯉魚紛紛擺動尾鳍游到岸邊,偶有幾條躍出水面。
雲辭正看得入神,就聽見誰轉開了房門把手,回頭卻發現,糖糖用前爪頂開門,噠噠地朝他跑過來,圍在椅邊轉兩圈沖他叫。
雲辭俯身将它抱進懷裏,溫熱的小舌頭熱情似火,舔他的臉不成,又去舔他脖子,舔得雲辭一陣泛癢。
“好了糖糖。”雲辭脖子後仰,同時手抵住它的小腦袋,“今天是怎麽了?這麽主動。”
糖糖又沖他叫兩聲,尾巴一甩一甩。
低頭迎上它明亮有神的圓眼睛,雲辭收回手僅留出食指,指尖點點它的額頭,輕笑出聲:“來讨我開心?”
糖糖眨了兩眼,扭頭沖門口:“汪!”
雲辭看過去,看到至成年人胸高的門把手,笑意一瞬收斂。
那麽高,糖糖可碰不到,看來是有人特地将它送來的。
不知怎的,雲辭眼前首先浮現那張眉上帶疤的臉。
他收回視線再看糖糖,插着它前腿腋窩舉起來再抱進懷裏,一下一下撫摸它背上的毛發。
“多虧糖糖,我這心情好了不少,今天晚上讓廚房給你炖大骨頭好不好。”
糖糖立時瞪亮雙眼,高興地連聲汪汪。
太好了,今天有兩根大骨頭!
雲辭抱着糖糖看了會兒景,整理好心情下樓,下到一樓放糖糖下去,焉岐正好從外面進來,沖地上圍過來轉的糖糖眨了下眼,再擡頭。
什麽也沒問,只說:“飯廳已經備好午飯了。”
雲辭點點頭,走到一半又停下來回頭問:“要一起麽。”
焉岐正彎腰逗糖糖,突然之間像被定住,一點一點轉過頭,表情沒比糖糖好多少。
一人一狗,一個呆樣兒。
“你說什麽?”他是幻聽了麽。
雲辭立刻收音,正要說沒聽見算了,想想今天早上的事,吸了口氣重新開口:“要一起吃午飯麽。”
确認沒聽錯,焉岐嘴角忍不住咧開,他趕緊撇開頭無聲笑兩下,很快管理好表情,認真點頭。
“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