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章四十四:在你和我接吻的時候

第44章 章四十四:在你和我接吻的時候

放出的問話遲遲沒有回應,宋庭譽皺了皺眉,有些不悅地蹭上邢遮盡的眼角。

後者睫毛顫動兩下,疲憊的眼皮耷拉下來,徹底将眼睛閉起。

“我好像有些累……”

這是一個近乎于明面的暗示,表明不想回答問題,隐隐約約,宋庭譽覺得邢遮盡意識的混沌混沌的不純粹,總像還保留着一分神志。

然而等他再擡手想要把人喊起來追問時,對方卻蹙緊了眉,怎麽喊也喊不醒了。

“冷……”耳邊啞然炙熱。

軀體在短暫的相擁過後,宋庭譽的皮膚已經恢複了熱量,邢遮盡卻抖的更加厲害,絲毫沒有好轉的跡象。

他那點疑惑在對方的虛弱下登時消散,繼而攬住他的腰,不斷地搓身汲取熱度,和他的身體緊貼地密不透風。

“邢遮盡,我還要向你讨債,別給我在這就睡着了……”

屋外大雪紛飛,搖曳的火光映上床榻,只能看清相擁二人蒼白的臉,這一夜注定無人而眠,宋庭譽從剛開始的輕聲,到最後嗓子都有些發啞,才讓邢遮盡勉強維持着一點神志,生拉硬拽,堅持到了第二日早更。

早更風雪微微收勢,溫度也随着日頭慢慢地升了一些,宋庭譽疲憊不堪,一直拖到後半夜,半昏半醒間,才感受到邢遮盡發寒的沒那麽厲害了,稍稍卸下一點機警,困頓便一擁而上。

他兩眼發花,險些就這麽暈死過去,好在及時強撐回來,捧着邢遮盡的臉,和他的額頭相抵,渾渾噩噩中,發覺對方的溫度降下來了幾分,抱着自己的手也沒有最初的用力,大抵清楚,邢遮盡這一遭已撐過了大半。

他抵着床起身,将找來的舊衣掩在邢遮盡的身上,穿好衣物,推開了房門。

即便邢遮盡不需要擦身,他也需要找來溫水,來維持二人的生命力。

屋外蒼茫一片,在薄霧的彌漫下,仿佛順到了天邊,腳下踏着的,已不是大塍的王都,而是一方從未開拓過的“世外桃源”。

Advertisement

當然,這裏唯一與世外桃源不同的是,便是無言而喻的荒涼,周身的土地即便被大霧白雪覆蓋,也掩飾不了一股詭異的氛圍。

……就是詭異。

宋庭譽尋來一根斷枝,撐着身在霧中行走,面向四面八方,聽着各處傳來的聲響,卻怎麽也找不回來時的那處海洋。

昨日掉落的洋面很大,應當充斥至整個山崖底才對,可事實就是,他找尋了這麽久,卻絲毫不見汪洋的蹤影。

宋庭譽這般想着,不由蹙了蹙眉,腳下愈行愈緩,最後不敢再随意尋覓,接了一點積水,便往回處走。

天光漸亮,蒙霧之下,草屋隐秘地躲藏在虛幻中,朦朦胧胧間,他聽見身後有什麽聲響——那是足靴踏上坑水的聲音。

眉間蹙意更深,心髒砰砰直跳,往後回頭,卻只見霧蒙蒙一片,根本沒有什麽人。

宋庭譽晃了一下頭,感覺眼前發花,天旋地轉,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太過疲憊而産生了幻覺,下一刻,額前就撞上了什麽東西。

他腳底生滑,在此刻重心不穩,便直愣愣地跌倒下去。

腰間卻攬上一股力道,緊跟着是一道碰撞的響聲,上方傳來悶哼,熟悉不已,宋庭譽皺了一下眉,沙啞便随即而至。

“你去哪裏了?”

邢遮盡燒還沒有完全褪下,看見他要摔倒,下意識地将人拉過來,體力不支,便和他一同撞上了門側。

……邢遮盡?

他什麽時候醒過來的?

宋庭譽暈頭轉向,丹鳳眼裏浮現出幾縷迷茫,幾息過後,神志才清醒,旋即看向周邊,反應過來什麽,登時退開邢遮盡的懷抱,抓着他的手臂要把他轉過身。

“傷口崩了沒?”他說着,就要去解邢遮盡的衣物,後者愣了一刻,繼而抓住了他亂動的手。

“……我沒事了。”

宋庭譽的受到桎梏,下意識看向邢遮盡,正對上他微微蹙上的眉峰,手上的動作頓時一滞,緊跟着反應過來自己的行為。

當初在軍營裏,他見過太多流血受傷的人,在性命攸關之際,任何一個微小的細節,都能演變出不同的結果。

宋庭譽與歷往所有的将領都不一樣,他看中每個人的生命,因而有很多次,軍隊裏缺人手時,都是他親力親為地來照顧傷患。

那些人的命和自己不同,他們的家裏有妻有子,存留着許多人的期盼。

照顧多了,宋庭譽甚至都給自己保留了一個習慣,看見傷患做出什麽出格的事,就會不由自主地去制止挂心。

昨夜邢遮盡的溫順不同以往,潛意識裏給了宋庭譽一種親近的錯覺,以至于方才察覺到他撞上了門側,第一反應就是去檢查包紮好的傷口。

邢遮盡的制止,讓他一瞬間反應了過來二人間的狀态,已經攀上他衣物的手倏而伸回,掀起的眼皮也壓了壓。

“看樣子,殿下是清醒過來了。”片刻後,他喉結滾了滾,把接來的水架到柴火之上,啞聲淡笑。

邢遮盡稍稍壓眉,随後扶着門沿慢慢向着柴堆走去。

昨夜的混沌,他隐約有些印象,彌留之際,耳邊還停留着宋庭譽的呼喊聲,與現下對方沙啞的嗓音相貼合,讓那雙桃花眼更加晦暗幾分。

他早更是被凍醒的,宋庭譽走了之後,身前的暖爐便消失不見,不安逐漸彌漫全身,又一場驚夢襲來,将他從昏沉中拉出。

再睜開眼時,眼前破敗一片,頭頂是草屋特有的磚瓦,旁邊是熄滅的柴火,而朦胧間陪伴在身邊的人,卻已消失不見。

邢遮盡清晰的記憶還停留在二人墜崖上面,在找尋宋庭譽的身影未果後,心髒便砰砰直跳,下意識要出門,去找對方的蹤跡。

哪料剛剛抵上門沿,就和宋庭譽撞了個滿懷。

“嗯。”

柴火旁,邢遮盡慢慢坐上草席,指尖還停留着宋庭譽的溫度,帶着風雪的微涼,又有幾分莽撞。

他尚沒有察覺到對方的話中話,只當他是随口的發問,便表面意義上地應了一聲。

對方卻倏而挑了挑眉,挑動的幅度不大,因而看起來有幾分諷意,邢遮盡将這個細節全然收入眼中,晦暗的瞳孔又深了些,隐約感到幾分異樣。

“不吵着要把我送出地府了?”果不其然,宋庭譽在下一刻沖他扯了扯嘴角,不達眼底的笑随之而來。

……地府?

邢遮盡眼皮一撩,蹙眉,帶着些困惑地向他看去。

宋庭譽把他的遲凝看的明明白白,便立時猜到,這家夥是發了個燒,把昨天的事全部忘了,嘴角的冷笑更加明朗:“看來裕王殿下,是全都不記得了。”

他拿來一根柴,有幾分洩憤意味地放入火中攪拌,火光潋滟,炸出細碎的花。

邢遮盡皺眉按了按頭,腦中混沌,亂成一團,如何作想,也扯不清記憶。

他的表情凝滞了一些,隐隐有些嚴肅。

一個心中藏有太多秘密的人,失神混沌便成為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邢遮盡不知昨夜自己究竟說了什麽,又把內裏的話透露了幾分,只在想通這一點後,面上的嚴肅旋即淡漠下,轉變成了一副輕蔑的面孔。

“孤王昨夜神志不清,說的話自是活水攪泥,不可當真……倘若有什麽話叫王妃誤會了,那我便在此,先行致歉。”

他說着,頓了頓,桃花眼裏裝了一些笑:“屆時大塍需要王妃用兵之時,還請衍安念就往日情分,不吝兵将。”

邢遮盡短短幾句話,說的甚是巧妙,一下将昨夜異态,歸功在了神志不清四字上,而他同樣清楚自己的內心,在墜崖那種危急情況,自己最後的意識停留在保下宋庭譽的身上,那麽朦胧之際,失神的錯亂必然與之相貼。

他這些年裏隐忍了太久,很有可能在意志松懈的情況下,把心底對宋庭譽的愛意全盤托出。

因而在說出前半段話後,這位聰明絕頂的裕王殿下又補上了後半句話。

“念舊情,出兵将。”完美地将自己可能對宋庭譽表現出的柔情,歸功于虎符的誘惑。

宋庭譽在他說完的幾息,便把他暗示性的話理得明明白白,不覺心中翻江倒海,怒意最終轉換為嘲諷,凝聚在了涼薄的嘴角。

“致歉?”他反問一句,看見邢遮盡一板一眼的輕佻面孔,一時間更加想笑,“裕王殿下,我從前怎麽就沒發現,您這麽會搭臺唱戲呢?”

邢遮盡神色沒有露出破綻,只是微微壓眉,露出一點疑惑,桃花眼彎了些,好像在說“我沒有聽懂你的意思”的樣子。

宋庭譽卻不打算和他再浪費時間,忍耐在內心話即将脫口而出。

他微微嗤笑,淩厲的丹鳳眼微微眯起:“邢遮盡,你說這話時,難道就沒有考慮到一點麽……當初墜崖危急,我又是什麽時候恢複清醒,連同你一起避回了這草屋當中?”

支撐在面孔上的輕佻在一瞬間凝滞,邢遮盡下意識地壓了壓眉,擺好的僞裝隐約崩裂。

下一刻,宋庭譽就把手上的柴火一扔,炸出幾縷火花,一字一頓。

“在我們墜入水中的前一刻,你按着我的頭,和我接吻的時候。”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