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四十五:我确實對你有意
第45章 章四十五:我确實對你有意
邢遮盡眼睫一顫,面上在此話脫口後楞成了僵石,半晌後,睫毛才又一顫,下意識回避了眼神。
“……你在說什麽鬼話呢?”喉結滾動一圈,發出沙啞和嘲弄,偏過的頭卻無法掩蓋內心的慌亂。
到了這種時候,這大塍的裕王殿下還鐵着臉,不願意承認事實。
“孤王怎麽可能、怎麽……”
“怎麽可能主動吻我?”宋庭譽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邢遮盡,你當時是不是以為自己死定了,又碰上我失神沒辦法識人的狀況,鐵了心認為做事會無人知曉?”
他的聲音不覺大起來,胸膛開始起伏,噴吐出的氣息灑在邢遮盡的臉上,後者因他突然的舉動,眼底閃出一抹詫異,緊跟着又蹙上眉,擡手想要将人按下。
“別鬧了。”
“到底是誰在鬧?!”宋庭譽驟然大喊一聲,一時間眼前發黑,拽着衣領的手松開,就要向前倒去。
邢遮盡倏而伸手,将他接住。
宋庭譽的額頭抵上了邢遮盡的胸膛,眼前還是糊的,手卻不依不撓地去抓邢遮盡的衣服,低着頭喘息了好一陣,才将眩暈感抵消一些。
“你需要休息。”邢遮盡蹙眉沉聲。
“有些事,你還要瞞我到幾時?!”宋庭譽悶着嗓子,又喊了一道,胸口一陣陣的抽痛,他抓着邢遮盡的手終于沒忍住,握成拳去錘自己的胸膛。
“衍安……!”邢遮盡被他的樣子吓到,伸手便要抱他上榻,自己的身體卻還沒恢複好,二人剛搖搖晃晃站起,又一同摔倒下去。
宋庭譽臉色慘白,汗水打濕了鬓發,在這一摔後,登時喉間腥甜,吐出了一口血來。
胸口的抽痛消失,緊跟着是一陣天旋地轉,身上的力氣仿佛在剛才的一剎那被抽空,整個人都癱倒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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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遮盡慌忙将柴火上煮好的水拿來,遞到宋庭譽的唇邊,後者卻白着唇,拂手要去掃。
“喝了!”邢遮盡焦急萬分,在此刻皺緊眉,聲音也不覺高起來。
宋庭譽模糊着意識,仍舊被駭到,濕膩的丹鳳眼掃過去,一時間竟發了些紅。
邢遮盡二話不說,就把熱水灌進了他的嗓子。
熱水下肚,心中的不适緩和了許多,宋庭譽順了氣,眼眶卻越來越紅,幾乎要不受控制。
昨日的情景歷歷在目,他雖然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失着神,卻在墜崖時,邢遮盡吻上自己的那一刻清明了意識——
他不清楚自己為何墜崖,也不清楚在自己嚴令拒絕邢遮盡和薛界以後,前者又是如何找尋到自己的,他只知道在墜崖恢複清明的一瞬間,邢遮盡的唇比下墜時的冰雪還要冷涼三分,比邊疆春日溫和的風還要缱绻兩點。
高燒糊塗時,不經意露出的真話,成了一把利刃,狠狠刺破二人的胸膛。
宋庭譽可以把邢遮盡混沌時說的話作假,可墜崖時的那個吻卻要如何用謊話來解釋?總不能說,是為了兵符來騙他動心吧?
可他邢遮盡不是以為自己失了神志嗎?要使美人計,他從前清醒時諸般機會,何必要等到生死關頭,才上演這麽一出?
到底是為什麽……
邢遮盡見他逐漸緩和下來,提起的心稍稍放緩,蓄力了一會兒,便将人抱起,放到了窗邊。
宋庭譽依舊紅着眼睛,固執地盯着他的面容,好像要把他看穿一樣。
他知道,他在等他一個解釋。
向來冷靜的人指尖顫抖,快要沒辦法說出話來,終于,在那道頑固的目光逐漸染上濕漉,邢遮盡的眼底一晃,擡手捂上了宋庭譽的眼睛。
“我承認了。”低啞的聲音落下來,帶着一絲嘲弄,落在寂靜無聲的草屋間,好像餘晖滴落黑夜。
宋庭譽的心髒怦怦跳,血跡未幹的唇微微張開,吐出灼熱的喘息。
邢遮盡覆在他眼前的手微涼,在說出這句話後,停頓了半晌,空氣中升起一股凝固的氛圍,誰都沒有出聲。
終于,眼前的手移開,宋庭譽忘記了眨眼,生理和心理的酸澀迫使丹鳳眼的下方留下兩行盈珠。
邢遮盡浮現出情動的桃花眼卻在下一刻消散,瞳孔裏露出了一絲玩味和無奈。
“我确實對你有意。”
剎那間,宋庭譽心跳如同擂鼓,疲憊的身體已經經不住起落,卻還是無法抑制地發顫戰栗。
藏匿在內裏不敢相信的猜想在此刻得到應證,原以為的激動雀躍并沒有如期而至,真正到來的,只有訝然後的手足無措。
瓷白病态的皮膚下,喉結滾動一圈,沾血的唇嗫嚅半晌,才發出一點啞聲:“……你,說什麽?”
邢遮盡依舊用那雙寫滿僞裝的眼睛看着他,只是片刻,閃出一點笑意,轉身重新點柴溫水。
“當初在王府裏,我對你說的話都是真的。”邢遮盡慢斯條理地将柴火上,火光乍現,映襯在他仍舊蒼白的臉上,接來的水在柴火的灼燒下微微泛出泡沫。
“孤王活了二十餘年,也就碰過你一個。昨日墜崖,我也以為,自己是必死無疑了。”邢遮盡繼續說,他的眉眼半垂,将情緒掩蓋下,微黃的火光瑩上輪廓,隐隐透着些溫和。
只不過,這些都是假象,他在下一刻,把手上柴火扔掉,回頭鋒利地看了一眼宋庭譽。
在暖黃的光亮中,那雙多情的桃花眼裏,卻只有掃不去的薄涼。
“阿譽……你在邊疆六年,兒女情長自被抛在腦後,我跟你卻不一樣……大塍裕王的周身多的是酒肉糜爛,可我天性喜淨,看不得不潔的東西,這些年裏,也一直是獨善其身。”
“墜崖時,人這一世蹉跎好似走馬觀花,我輔佐新皇鞠躬盡瘁,殺過叛軍清過佞臣,做過的事太多,唯獨沒嘗過情愛,說來你我之間,也是淵源甚廣,沒有同日生,卻要在同日死。”
邢遮盡笑了一聲,悶悶低啞:“幼時我們相濡以沫,我說對你無意,恐怕連我自己也不願意相信……風雪急驟下降之際,情愛的念頭幾乎要沖破我的腦海——你從前與我表明心意,我在最後關頭親吻你,也算不得什麽逾矩罷?”
宋庭譽的心髒怦怦跳,眼底寫滿詫異和訝然,掩在袖中的手已在潛意識裏抓緊。
“可是,你若要把這份有意當做是喜歡……孤王卻提不上認可。”下一刻,邢遮盡又補充了一句。
宋庭譽的手一松,撩起眼皮和他對視,兩相碰撞,磨出火花,半晌後,他諷刺一笑。
“你說了這麽多,就是想表達在半空中主動親我,純粹是想圓一番未得情愛的苦?”
邢遮盡眼皮一沉,攪動柴火,全當默認。
嘴角的諷刺更加挂不住,宋庭譽鼻尖悶悶響了一聲,繼而擡手抹了把眼淚,再開口,嗓音已重新恢複冷漠:“邢遮盡,你還真把我當三歲小孩哄呢?”
宋庭譽對待感情再過遲鈍,也清楚的知道親吻代表着什麽,當初在裕王府中,邢遮盡接二連三表現出來的異樣和漏洞,已經在他的心中埋下懷疑的種子。
連帶着墜崖之事的出來,那股懷疑,就更加地加深。
宋庭譽生而孤苦,母親死後,身邊就剩了邢遮盡一個,沒人能夠清楚,在只有一片黑寂的世界裏,突然出現的那抹白,對他而言有多重要。
他害怕失去邢遮盡,因此,在八年之前,即便有烈酒助膽,他若是沒有感受到對方的情意,也不敢由着決裂的風險,冒然越界。
這也是為什麽,一直到邢遮盡把他推下懸崖以後,宋庭譽才徹底死心。
可分隔六年,再次相見,邢遮盡給自己的種種感受,又讓他無法控制地懷疑,自己當初所下的判斷是否為真實?倘若真的恨他,為何表現出來的又是漏洞百出的僞裝?
……最後一點,如果八年之前,邢遮盡就想置自己于死地,為何八年之後,會願意以身相護,寧死也要保下他?
那句為了虎符的鬼話,宋庭譽半分也不相信。
“好,你碰我雙唇的事我暫且不問,就按你的話——你說你生性喜淨,看不得不潔的東西,那大婚之日,又為何棄我不顧,去了浮妄樓?”草屋內,宋庭譽靠在床沿上,犀利的目光望向柴堆。
邢遮盡笑意微僵,某一瞬間,第一次直觀感受到,從前跟在自己身後,凡事都聽從他的小孩已經長大,而自己慌亂之間編織的借口,如同蛛網漏洞百出。
他終是皺起了眉,蒼白的臉上汗水滾落,隐約有幾分搖搖欲墜的模樣,半晌後,他啞了啞聲。
“那是……迫不得已。”話說得不明不白。
宋庭譽聽得發膩:“別再給我扯什麽模棱兩可的鬼話了,你有東西在瞞我……你有什麽東西在瞞我?!”
他有些激動,撐着床就要下來,身上卻沒有力氣,那一邊的邢遮盡眼疾手快,上前把要摔倒的人又扶起來。
宋庭譽在這一瞬間,把人騙到手,一把扯住了對方的衣領。
“我回京以後,做了很多沒見過的夢,每個夢的末尾,都有一串山鬼花錢……有人拿着刀,在我的面前劃出一道又一道的鮮血……那種感覺太真實了,好像真的發生過一樣,可我沒有那段記憶——”
“——邢遮盡,你告訴我,是不是有什麽東西,被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