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戒備

第36章 戒備

第二天的課在下午。

勤懇的詹教授一如既往地大清早就起來了,剛往牙刷上擠上牙膏,駱恺南也打着哈欠進來了,拿起自己的牙刷牙杯,站着與他一塊兒刷牙。

洗漱臺是單人用的,他們倆只能一前一後地站,鏡中兩人的上半身重疊在一起,仿佛一個胸貼背的擁抱。

詹子延局促地低着頭,默默刷牙,偶爾幾次擡眼,都撞上直勾勾的視線,終于忍不住問:“你看我幹什麽?”

駱恺南叼着牙刷,貌似随口問:“有你以前的照片嗎?”

詹子延:“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駱恺南:“不為什麽,就是想看。”

他見到詹子延的第一眼,就覺得這教授長得不賴,後來朱宵給了他晉大的校內論壇地址,他上去搜過詹子延的名字,一半是抱怨課太難老師太嚴厲,另一半是誇顏值的。

詹子延怎麽會對自己這麽沒信心?

昨天在消息裏說,自己比以前長得好看點兒了,以前是有多難看、多遭人嫌棄?

他挺好奇的。

詹子延聽後,吐了嘴裏的泡沫,迅速漱了口:“沒,我不愛拍照。”說完就出去了。

“……”

怎麽好像……對他的防備心變重了?

兩人一同下樓,詹子延和平時一樣,從車棚裏推出了那輛仿佛上個世紀的大二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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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恺南平時通常走路去晉大,今天起得早,就順手接過了車頭把手,說:“我載你,坐後面去。”

詹子延:“哪兒有助教載老師的。”

駱恺南把包塞進車筐裏,長腿一跨,坐上了自行車的坐墊:“你不上來我自己走了。”

詹子延穿着皮鞋,走路速度沒他快,拖下去肯定會遲到,只好側身坐上後座,稍稍擡腿,不讓鞋碰着地面:“走吧。”

駱恺南回頭:“你不抱着我嗎?”

“不用,我不會掉下去……啊!”

駱恺南腳一蹬,自行車迅速起步加速,仿佛裝上了跑車發動機,風呼啦一下就灌滿了他的t恤。

詹子延從來沒騎這麽快過,感覺自己随時會被甩飛出去,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駱恺南的衣服:“慢、慢點,太快了……”

駱恺南壓根不理,騎得風馳電掣,一邊吃風一邊說:“你這自行車太笨重了,不适合通勤用,幹嘛不換新的?這都二三十年前的款式了吧。”

詹子延沒有回應,或許是風聲太大,沒有聽清。

又或許……只是不想告訴他。

兩三公裏的路程很快就結束了,駱恺南沒有得到預想之中的擁抱,更加篤定了自己的猜想——詹子延很可能是忌憚他了。

他對沈皓的報複,已經超出了他在詹子延眼中的“朋友”身份。

簡而言之,就是過火了、逾矩了,形象變成了一個喜歡惹是生非的激進分子。

可他暫時又不能為自己解釋。

歷史總是驚人地相似。

詹子延或許比別人多信任他一點兒,但似乎也沒有太多。

此刻為時尚早,自行車棚內的車不多,駱恺南随便找了個空位停好,心裏很煩,靜不下來,但該做的還是得做,于是說:“你先去辦公室吧,我去買早飯。”

詹子延的頭發被風吹得淩亂,自知形象不佳,便遞出了飯卡:“行,不用買太多。”

駱恺南接過,塞進兜裏,轉身朝食堂的方向走,拐過一個彎,确定詹子延看不見他了,繞了條校內小徑,奔回了校門口,步入門衛室。

三分鐘後,門衛笑着送他出來:“放心,一定幫你牢牢盯着,不告訴駱校。”

事情辦妥了,駱恺南接着去食堂買了早飯,回到辦公室,像往常一樣,與詹子延各忙各的。

快到十點的時候,手機來了消息,他看了眼,擡頭說:“我出去一趟。”

詹子延當他去買吃的,點點頭,沒多說什麽。

駱恺南就拿了個手機,下樓走到校門口,門衛走過來,指向被攔在門外的男人:“你說的就是他吧?鼻青臉腫的那個。吵着要找詹教授,我給攔下了。”

駱恺南:“是,謝謝您了。”

預判準确,沈皓果然找上門了。

他遙遙喊了聲:“喂。”

沈皓隔着鐵拉門看見他都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後退了步:“怎麽又是你!子延呢?”

駱恺南推開小門走出去:“有什麽事和我談就行了,昨天你公司裏發生的事,與他沒關系。”

沈皓臉色驟變,指着他鼻子:“果然是你!你這、你這……”

應該是想罵髒話,但又不敢罵,身上的傷還疼着呢。

駱恺南朝學校對面的咖啡店擡了擡下巴:“去那兒吧。”

工作日上午的咖啡店內,多是來自習的晉大學生,倆人找了個靠角落的隐蔽位置,點了兩杯最便宜的咖啡。

沈皓本能地挪遠椅子,開門見山道:“我保證不去找子延了,你能不能讓昨天那瘋子去我公司說清楚,別造謠了?順便把你那個惡心的小程序卸了。”

駱恺南慢條斯理地喝着咖啡:“造什麽謠了?不都是你親口承認的麽,只是換個人揭發而已。”

難辦就難辦在這點。

如果是詹子延親自去揭發,沈皓還能直接找詹子延說情,可昨天去公司大吵大鬧的男人他根本不認識,也不知道去哪兒找,只能來懇求駱恺南。

沈皓下巴上仍貼着紗布,每次開口說話時牽動肌肉,都疼得皺眉,即便如此,依然不得不說:“哥們兒,你到底要什麽?假如你要詹子延,我已經給你了,我不搶了。”

“給我?”駱恺南嗤笑,一腳踩上他的皮鞋,重重碾壓,“用得着你給?”

沈皓感覺自己的腳趾正在變形,不斷抽氣:“疼疼疼……我說錯了,對不起,對不起。”

駱恺南松開腳,本打算提出最後的條件,讓這人徹底消失在詹子延的生活裏,卻突然想起一事,于是發問:“你有他以前的照片嗎?讀大學時候的。”

沈皓一聽,以為有戲,連忙翻看手機相冊,可找了半天,才發現這些年他與詹子延,連一張合影也沒有。

“就一張畢業照……”

駱恺南奪過手機:“他在哪兒?”

“左上角那個。”

駱恺南很快看見了,左上角那個高高瘦瘦的男生。

平心而論,的确沒現在好看。

照片上的詹子延穿着畢業服,看顏色應該是碩士畢業的時候。他站在班級最後排的最左邊,臉頰瘦得凹陷進去,眼睛裏毫無神采,微微耷拉着眼皮,似乎很累,勉強勾起一個笑容,讓人覺着他似乎不是真的高興,與其他丢帽子、比愛心的同學形成鮮明對比。

“他那時候為什麽那麽瘦?”駱恺南問。

沈皓只能給出籠統的回答:“壓力大嘛,他又要考博又要賺錢買房。”

駱恺南還是覺得哪裏不對勁,思考了片刻這其中的邏輯,疑窦頓生:“他做什麽兼職?畢業就能買房了?”

沈皓:“我也不清楚……反正他不是在上課就是在打工,也不住學校,總是找不到他人,你說這戀愛談得有什麽意思?換你也忍不了吧。”

駱恺南沒理會他的狡辯:“相處七年都不知道他在做什麽,你管這叫‘戀愛’?”

“嗐,兄弟,你還年輕,有些事呢,別深究,裝糊塗就行。”沈皓大着膽子湊過來,壓低聲音說,“他一學哲學的文科生,哪兒來什麽途徑賺大錢呀?你想,他喜歡男人,來者不拒,還特意搬出學校住在外面,每天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想想就懂了吧?”

駱恺南愣了半拍,然後聽明白了。

沈皓在暗示一些下三濫的東西。

“所以啊,你跟他玩玩兒就行,別認真,不值得。”

沈皓沒注意到桌子底下驟然暴起青筋的拳頭,繼續說着,但是有人注意到了——

兩三米外,另一張桌子旁坐着一名女生,從他們進來起就緊盯着,發現氣氛不對勁,立刻打開手機發消息:

「詹老師,我在校門口的輕藍咖啡店看到駱助教和一個男人,他們好像吵起來了,您要不要過來看看?」

發完消息,葉穎慧擡頭繼續觀察,發現駱恺南的臉色比剛才更難看了。

“你知道我們怎麽開始談的嗎?”沈皓眼睛也腫,眯成平時的一半大小,視野受限,看不清對面人的神色,仍自作聰明地抖出詹子延的“黑歷史”,“我就誇了他一句,他就脫光衣服要和我上床了,正常人哪兒有這麽随便的?肯定是和男人睡多了,習以為常了。”

“你瞧他,剛和我分手,就和你同居了,很容易得手吧?別不信我。你跟他上床一定記得戴套,誰知道他有沒有性病……你看,我也算給了你忠告,哥們兒,是不是能放我一馬?”

駱恺南平放在腿上的拳頭握得太緊,以至于開始顫抖。

詹子延這七年,就是這麽被他視作家人的男友看待的。

甚至為沈皓的回心轉意感到高興。

「他甩了我,出去兜兜轉轉一圈,現在又回來找我,是不是說明,其實我還挺好的?挺被人惦記的?我想了想……有點高興。」

仿佛一個在無垠沙漠中行走的幹渴旅人,發現一捧水都開心。

殊不知,這只是別人的一泡尿。

駱恺南忍了又忍,不斷警告自己,不能再動手了,詹子延已經開始戒備了。

但他終究沒能忍住。

當着店員、學生和其他所有客人的面,狠狠一拳砸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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