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故地重游

第46章 故地重游

詹教授為出測驗卷忙了一天,功夫不負有心人,随堂測試結束後,成功地讓所有學生露出了生無可戀臉。

某位助教除外。

朱宵不服氣地哭訴:“詹老師,為什麽駱助教不用考啊?他也和我們一塊兒聽課啊。”

詹子延的回答有理有據:“因為他沒有學籍,我登不了分。”

“什麽?!還要登分啊??”

旁邊同學拍了拍他:“你忘了?詹老師說過随堂測驗要計入平時成績的。”

朱宵的慘叫響徹教室:“啊!!早知道我就再認真點兒複習了!!”

“複習就能做出來了?你倒是想得美。”

“嗚嗚嗚……”

詹教授的良知并沒有被學生的哀嚎喚醒,回到辦公室後,粗略地掃了幾張試卷的答案,嘆氣:“果然,一個假期過去,什麽都忘了。”

駱恺南靠着他的辦公桌,說:“你這麽嚴格,不怕學生在背後罵你嗎?”

詹子延:“哪個老師沒被學生議論過呢?我這樣做,一來能盡量防止他們懈怠,二來,也能讓他們怕我,畢竟是要計入成績的。”

“你希望學生怕你?”

“也不是,但總比他們一點兒也不怕我強。”詹子延垂眼道,“有時候,性子溫和,不是件好事。”

駱恺南聽完這句話,一下子回想起了詹子延每次與沈皓對峙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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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力氣相差懸殊,可詹子延從未退縮過。

很勇敢,也很會自保。

前者是天生的,後者更像是磨練出來的。

他對詹子延的成長經歷知之甚少,僅有的零星半點兒,是上回在咖啡館內,沈皓給的畢業照。

詹子延讀研時的導師是章海岳,他倒是能去問,可萬一章海岳把這事兒告訴他爸,駱永昌肯定來問:你為什麽要打聽詹老師的過去?安的什麽壞心?

駱恺南思索一番後,放棄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機會再問本人吧。

詹子延接了杯水回來,在電腦上打開了一個表格,在搜索欄輸入了幾個字。

駱恺南看見那三個字是“葉穎慧”,想起昨天和今天葉穎慧都沒來上課,走上前問:“她怎麽了?你昨天打電話問了嗎?”

“問過了,她媽說是鬧脾氣了,不肯接我電話,但我覺得沒那麽簡單,所以想查查她家地址,近的話周末去一趟……啊,搜到了,原來她和我是老鄉啊。”

駱恺南也看見了,葉穎慧是裕城人。

“這個地址……”

“怎麽了?”

“沒什麽,以前在這條街上住過。”

駱恺南心中微微一動。

詹子延看着日歷:“明天是周六……周日調休要上班,嗯……應該能趕上。明天我去一趟裕城,可能晚上回來,南南就麻煩你了。”

駱恺南:“我陪你去。”

“啊?不用了,我認識那地方,你的游戲得抓緊了,別耽誤時間。”

“不差這一天。”

詹子延拗不過他,最終兩人安頓好了南南,在周六早上,雙雙踏上了前往裕城的高鐵。

這次,駱恺南沒有打游戲,也沒有戴耳機,歪過身子,壓着詹子延的肩膀,問:“你在寫什麽?又出考卷?”

詹子延的小桌板上攤着一本書和一本筆記,鋼筆尖下的字跡如他一般清癯。

“不是卷子,哪兒有大學老師一周考兩次的。這是我明年打算出版的書稿,正在潤色中。”

駱恺南長長地哼了聲,繼續壓向他:“關于什麽的?哲學探讨?”

“不,就是些自己人生中的經歷和感悟而已。”

“比如和一個渣男交往七年?”

詹子延肩膀一縮,不是因為這個問題,而是駱恺南靠得太近了,呼吸噴進了耳朵裏,特別癢。

“不會寫這些隐私內容,畢竟要署名的……你坐直了,我快被你擠扁了。”

駱恺南坐回去的同時,順手搶走了他的書稿,看到了這頁的內容,眉梢微挑,低聲念出了第一段:“第一次坐火車,是在我拿到晉大錄取通知書的當晚,我迅速收拾了為數不多的行李,踏着月光離開了這個黑暗中的城市,它沒挽留我,也沒對我說再見……”

詹子延很不好意思,擡手擋住了剩下的稿子:“別念了,還給我吧,等出版了給你一本。”

駱恺南沒為難他,還了回去:“你大學畢業才第一次坐火車?以前沒出過裕城嗎?”

詹子延合上書稿:“嗯,很正常,許多人甚至一輩子也沒離開過自己的家鄉,越窮的地方越是如此。”

駱恺南問出心中藏了許久的困惑:“可你碩士畢業就買房了,怎麽做到的?”

“節約加努力。”詹子延回答得很籠統。

駱恺南等了幾秒,見他沒有要展開細說的意思,只能作罷。

兩小時的車程很快結束,他們倆出了高鐵站,打了輛車,直奔輔導員給的葉穎慧的家庭住址。

是一處頗有年頭的小區,居民樓的牆壁大面積掉漆,露出髒灰的水泥,色彩壓抑。

詹子延在樓下打了個電話,說明了來意,葉穎慧的媽媽驚詫地從窗戶裏探出頭望了一眼,發現了他們,立即下樓迎接,不住道歉:“不好意思,老師,助教,讓你們親自跑一趟,其實不用麻煩的,孩子就是和家裏有些矛盾,過兩天就好了。”

詹子延擺擺手:“我們上去說吧。”

樓內沒有電梯,三人吭呲吭呲爬上六樓,進屋之後,卻沒看見葉穎慧。

“她去她爸店裏幫忙了,晚上回來。我身體不好,不然也去幫忙了。”葉媽媽說着,順便給他們倒了茶水。

詹子延瞧她皮膚黃黑,像是常年被油煙熏染,氣色看起來的确不太好,便問:“您家開什麽店?”

“小飯店,就在小區旁邊一條街,生意還不錯。”婦人局促地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地笑笑,“您要是不嫌棄,晚上去吃頓飯吧。”

詹子延:“不用客氣,我就是擔心葉穎慧出了什麽事,來看看她,如果沒事,我下午就回去了。”

葉媽媽的表情略顯為難:“沒出大事……”

駱恺南冷聲問:“曠課兩天還不算大事?”

葉媽媽頓時無話可說了。

詹子延輕聲嗔怪:“你別說話,我聽駱校長說,你以前也經常曠課。”

駱恺南:“起碼我會讓同學對老師說一聲,免得他們來找我。”

“……”還挺理直氣壯。

詹子延無奈,暫時不對付他,接着說:“葉穎慧在學校很上進,我不希望她被記過,所以沒記她曠課,但明天無論如何也要讓她回去上課了。”

葉媽媽面露愁色:“不瞞您說,我和她爸都不希望她繼續讀這個專業……不是針對您啊,只是家裏需要用錢,這個專業的就業前景……聽說不太好。”

這下輪到詹子延難以反駁了。

他不能昧着良心說讀哲學很賺錢,也不能說賺錢是次要的、興趣才是第一位。這些都是很現實的問題,對于體會過生活不易的成年人來說,根本不會信。

駱恺南低哼:“備考期那麽長,為什麽你們當時不說,現在她都入學了才說?”

葉媽媽:“當時是想着她高興就好,我們家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也養得起她,可是……八月份的時候,我肺部查出了些毛病,不是特別嚴重,但需要持續治療,醫藥費貴,開銷一下子就大了。”

駱恺南沉默了會兒:“抱歉。”

“沒事,我也很內疚,知道不該讓孩子來承擔,但萬一哪天我和她爸都幹不動了,積蓄花完了,她工資又不高的話,該怎麽辦?總要為将來考慮。”

詹子延:“葉穎慧知道您生病的事嗎?我沒聽她說起過。”

葉媽媽:“不知道,不敢告訴她,怕她擔心。她以為我們就是單純反對,她爸又是個粗人,說話不好聽,說她反正讀出來也就千把塊工資,不如去店裏當收銀員,還能給家裏省點錢,這幾天一大早就拉着她去飯店忙活了,搞得她不太高興。”

詹子延記下了這些情況,點點頭:“我明白了,這就去找她,問問她是什麽想法,要轉專業或者找工作就盡快,不能這樣一直拖下去。”

“诶,好,謝謝您了,詹老師。”葉媽媽最後說,“請您也幫忙轉告她,雖然我們希望她轉專業,但其實無論她最後做什麽決定,我們都會接受的,父母嘛,總是盼着孩子開心的。”

詹子延聽見最後句,身形微頓,然後說:“好,您放心,我一定轉達。”

走去飯店的路上,駱恺南問:“你真要勸她退學?”

詹子延嘆氣:“先聽聽她的想法再說吧,這種情況,我們外人也不方便幹涉太多。”

兩人過了馬路,按照葉媽媽給的飯店名字找了過去,離得越近,詹子延的臉色越不對勁。

直到站定在“全福飯店”門口,他終于反應過來了:“啊……我以前在這家飯店打過工,它改名了,難怪地址這麽熟悉。”

駱恺南難得聽他說起過去,追問:“什麽時候?幹什麽活?”

“剛上高中的時候吧,洗了一個暑假的碗。難道葉穎慧的爸爸是……”

正說着,接到妻子電話的葉爸爸就出來迎接他們了。

葉穎慧也跟在後頭,羞愧得滿臉緋紅,一上來就不住道歉:“對不起對不起,詹老師,我、我不知道該怎麽對您說……”

葉爸爸嗓門洪亮:“讓您操心了,老師,我讓這丫頭和您請假,她一直拖着,不好意思開口。”

詹子延抿唇,淺淺一笑:“豪哥,您不認識我了嗎?”

葉建豪驀地愣住,上下打量這位文質彬彬的老師,他這輩子還沒見過氣質這麽文雅的人,疑惑地問:“您是……?”

詹子延摘下眼鏡,捋起額頭的碎發,露出了那個已經變淺許多的疤痕:“現在呢?”

葉建豪回想了半天,突然瞪眼:“你……是阿延吶?你居然……考上大學了?!”

詹子延笑得更開了:“還當上副教授了呢。所以,您看,學這個專業,也不是沒法出人頭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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