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貳肆

貳肆

“你若是青格勒,你會怎麽做?”

越然靠在帳外的草垛上,聽聞陳香扇這樣問道,他起身看向了她。越然在回想起方才陳香扇同自己講過的所有見聞,若有所思道:“我會跟她一樣,甚至比她更決絕。我可以甘願,但不能被迫,沒有人能夠左右我的人生。”

“那你呢?”越然解答後,又将問題抛回原地。

陳香扇望着由無數氈帳彙聚出的德蘭王庭,坦然地應答:“我許會妥協。”

可不等陳香扇把話說完,越然便堅定地告訴她:“不必妥協,無論從前,還是往後。陳香扇,你都不必妥協。”陳香扇回眸望向越然,她什麽話都不說,眼中卻已被他赤誠的愛意填滿。

越然暗藏其中的深意是那句:有我在,無論什麽我都會替你扛下。

“香扇娘子——”

青格勒的到來,打斷了她與越然短暫的對視。

陳香扇迎面走去,還未來得及開口,青格勒就将朝格倉的話如實轉達。陳香扇不禁疑問道:“琴娜的?葬禮?”

“是。”朝格倉從帳下走來,替青格勒補充。他說着将琴娜的書信朝陳香扇遞去,“琴娜還在在信中交代,要好生招待她的這位先生。本汗希望你可以留下與本汗一起,了卻琴娜的心願。”

陳香扇無言接過信箋,在仔細地閱讀過琴娜的心願後,擡眸将信箋交還輕輕應了聲:“好。”

朝格倉颔首以作答謝,他喚來了身邊的近臣。

“寧金,去為這兩位遠道而來的貴客安排氈帳,再讓傲其來見我。”

那個叫寧金的男子俯身應下,朝格倉轉頭同陳香扇告別:“今天是那雅爾大會的第二日,二位可以到處走走,好好感受感受我們的草原盛會。本汗還有事,與二位篝火晚會上再見,失陪。”

“可汗,請便。”陳香扇拱手一拜,朝格倉離去前意味深長的看了青格勒一眼。

青格勒愣在原地,寧金出言将其拉回,“青格勒殿下,您的氈帳,我一會兒讓人一并收拾出來。”

“有勞。”青格勒垂眸。

寧金望着昔日那個熱情奔放的七殿下,如今光芒不再,一瞬間感慨萬千。他很想為她做些什麽,可渺小的他,能做的只是将她曾經居住過的地方,收拾得不染塵埃。

寧金退去。

青格勒和陳香扇相看沉默,與越然一起踏上了去往那雅爾的路。路上,陳香扇走過層層熙攘,在流轉來去的歡騰中,輕聲問道:“青格勒,你知道琴娜在信中說了什麽嗎?”

“王兄,什麽都沒有告訴我。”青格勒低落地搖頭。

陳香扇沒有對朝格倉的隐瞞感到驚訝,她知道朝格倉下意識将信遞給她,其實就是想自己可以代為轉達。

他還在責怪她。

“琴娜說,你是她最喜歡的王姊,願你如杜鵑花般吉祥快樂。她還說,一切從開始就不是你的選擇,”吵鬧聲将陳香扇淹沒,可青格勒卻清晰的聽見了她講出的每一個字。

青格勒潸然淚下了。

她如同一座孤島駐足在當下,而路過她的人形同川流,誰也不曾為誰停留。青格勒的過去全部纏繞在一起,琴娜的原諒,并沒有換來解脫,她說:“她為什麽不恨我……”

陳香扇伸手将手帕遞去,她開口安慰起她:“青格勒,和解吧。不止是與琴娜,更是和自己。”

“香扇娘子,我能否失陪一下?”青格勒沒有接下陳香扇的手帕,她的淚珠挂着燦燦天光裏。陳香扇不知道她有沒有聽進自己的話,只能委婉地收起伸出的右手,尊重了她的選擇,“嗯。”

越然站在陳香扇身邊,望着青格勒離去的背影發問:“她還會回來嗎?”

“一定會,青格勒不會逃。”

青格勒只是暫時難以卸下那背負了五年的枷鎖,枷鎖已嵌入骨肉,她需要喘息。陳香扇理解她,所以才那樣篤定着結局。越然卻微微一笑,轉身朝着人群深處走去。

這一次,換做陳香扇跟在了他的身後。

摔跤,賽馬,射箭今日的德蘭,因那雅爾而熱鬧非凡。

陳香扇想要穿過人群,卻險些被人群沖散,下一刻她開始漫無目的地尋找越然。恍惚間,陳香扇第一次體會到越然無端消失,帶給她的慌亂。

亦如那時的他一樣。

驟然一只溫和的手掌,将她緊握。那似曾相識的感覺,沒有讓陳香扇警覺。她轉眸瞧見,越然在人群中糊住了自己,終是他先找到了她。

只瞧,越然緊緊牽着陳香扇,在她耳邊道了聲:“人多,別放開。”

陳香扇被越然拉着怔怔穿行在人群之中。許多人的目光都落在這兩個身着中原服飾的人身上,可越然牽着陳香扇的手卻絲毫沒有松卻。

直到停在一群射箭的人周圍,陳香扇才緩緩将手抽了出來。

越然沒有任何惱怪,他只望着眼前躍躍欲試的草原兒郎,同她說道:“委屈先生,陪越某瞧完這場騎射。”陳香扇聞言未曾接腔,卻安安靜靜地立在了他身旁。

忽聞鑼鼓作響,陳香扇擡眸望去,那邊主持這場賽事的人揚聲道:“這場騎射的彩頭,是由我們哈斯陶麗郡主為頭等勇士準備的,蓬萊書畫大家陳韶的《烈馬圖》。”

“是否還有勇士想要報名參加,以得頭彩——”

陳香扇沉沉念出一聲:“師父。”

越然循着她的目光,瞧見了那張懸挂于哈斯陶麗身側的《駿馬圖》,他們二人都有些不敢置信。

“女伯的畫,為何會在這兒?”越然萬般詫異。

陳香扇卻說:“師父來過這兒。”

陳香扇再一次與陳韶的腳步在不同的時空重疊,她激動地想要上前,她要為這幅畫搏一搏。卻被越然挽住了手臂,他說:“太危險,況且你不通騎射,這種時候就該交給我。”

越然說着卸下九萬裏,塞進陳香扇懷中,便轉了身。陳香扇望着越然潇灑地背影,道了句:“小心。”

“等我。”越然回首冁然一笑,擡腳離去。

賽場的中央,哈斯陶麗的座前,在裁判将要落下開場的木錘前,一位中原的兒郎忽而高呼:“等等,還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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