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貳伍

貳伍

中原人——

眼前這個異族的面孔吸引了哈斯陶麗的注意,她提裙走下高臺,在越然的身旁繞了一圈後,将高傲的臉龐昂向他道:“你個中原人,為何要來參加?”

“我參加是我的事。難不成你們有規定說,中原人不得參加?”越然不屑地抱起手臂,氣勢壓過了她。

哈斯陶麗被越然問住,竟落下目光認真想了想,“好像是沒有……”

不過很快,緩過神來的哈斯陶麗,又重新拾起了她的驕傲,只見她将雙手掐腰高聲反擊道:“雖然沒有,但這項比賽需要自備馬匹和弓箭,你什麽都沒有。而且你也絕不可能贏得過我們草原的勇士,本郡主勸你放棄。”

“不!要!自讨!沒趣——”

哈斯陶麗神氣十足地警告着眼前這個傲慢無禮的異鄉人。

越然卻無視眼前人,繞開她的身旁,直沖遠處“淹沒”在隊尾的瘦弱男子走去。到了跟前,越然單刀直入同他講道:“一錠金,将你的馬和弓賣于我,你可願?”

“願,願。”

一錠金,十兩銀。

任誰都無法抵擋這樣的誘惑,瘦弱男子在接下越然遞來的金錠後,飛速消失在人群裏。

越然牽起成色普通的棕馬,手拿陳舊的短弓,帶着大殺四方的快意走過哈斯陶麗的身旁。他說:“小丫頭,我現在可有資格參加比賽?廢話少說,快些開始吧。”

“你——”越然話激怒了哈斯陶麗,熊熊燃起的怒火點燃了她心中的勝負之欲。哈斯陶麗在衆人面前出言嘲弄道:“嘁,這樣的下等馬和下等弓,還想贏?真是不自量力。”

“車樂根,把本郡主的弓和馬牽來!這場比賽,本郡主也要參加!”

可他的仆從卻開口勸阻:“郡主,請您三思。這場比賽是您提議,彩頭更是由您提供,若您勝出将畫贏走該如何?”

“實在沒有道理呀。”

“怎麽?連你也敢說教本郡主!本郡主想怎樣就怎樣。若本郡主贏了,這幅畫本郡主想送給誰,就送給誰——”哈斯陶麗根本聽不進任何勸阻,在他眼中車樂根的話就是忤逆,她甚至掏出了腰間的馬鞭,想要懲罰他。

誰成想,在出鞭的一瞬,哈斯陶麗的馬鞭便被越然輕易奪下。

“馬鞭是用來馭馬的,不是用來打人的。”越然拿着馬鞭,不曾在意哈斯陶麗那張氣得發紫的臉,他随手将馬鞭擲給了車樂根,“多說無益,主人的吩咐照做就是,別耽誤比賽。”

瞧上去危機暫解,哈斯陶麗在牙帳肆意橫行了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冒犯,可她此時竟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車樂根也不再執着,趕忙去将馬與弓奉上她的面前。

而後,哈斯陶麗狠狠拿過車樂根遞來的角端弓,憤然上了馬。

比賽終是在銅鑼聲中落定。

越然立在溝形的賽道前舉目看去,遙遠處三個靶位大約間隔有二十五步。頭兩個靶子在左,或高伫,或低置,第三單獨在右,飄搖于半丈左右的長木之上。規矩則是一局三箭,三局命定,以中靶箭數為勝出标準。

越然看着參賽之人一一雀躍凱旋,然當下中靶箭數至多為七。

若不出意外,越然射中八箭,便可替陳香扇贏回女伯的《烈馬圖》,只是沒想到他輕了敵。

哈斯陶麗雖看上去張狂妄行,但騎射之術竟出奇地精湛,只見她駕馬奔行,放下缰繩時腰身宛若與身下的駿馬合為一體,摘弓、抽箭、搭箭,哈斯陶麗的動作從不拖泥帶水。

只可惜,飄搖的第三靶,讓哈斯陶麗難以琢磨動向,最終她的第九箭與箭靶失之交臂。

“哈斯陶麗郡主,箭數為八——”

主持的高呼,就像是為勝利者提前慶祝。越然作為拿着破弓劣馬最後一個登場的人,得到的自然不會再是等同于他們的賀彩。可只要站在場外的陳香扇,堅定不移地相信着他。

這便足矣。

越然的表演即将開場,他的“失敗”,在他們看來毫無懸念。

彼時,哈斯陶麗歸來勒馬,停在越然面前叫嚣:“喂,無禮的中原人。你若現在放棄還來得及——”

越然傲然側目,随之就是一聲冷笑。

待到再一次鑼響的到來,棕馬與身着玄色衣衫的兒郎踏過溝壑,如一支迸發的箭羽般揚起陣陣塵煙,昂首、垂目、回轉,高高豎起的發尾飛過臉頰,又極快地落下,末了只餘銀冠上一絲清冽的寒意。

越然行雲流水的操作,不止剛勁穩準,還帶着中原人獨有的風雅。

場外嘩然傳開,所有人對他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觀。

唯獨陳香扇将她的擔憂全部握在掌心,她似乎察覺到了越然的異常。她開始四處張望,像是在尋找什麽。越然在重回起點時慢了下來,他顧不上下颌受的傷,握着手中斷弦的弓,蹙眉不語。

哈斯陶麗的嘲笑如期而至,她說:“瞧瞧,真是連上蒼都不肯幫……”

“越然,接着——”

哈斯陶麗的話被陳香扇突如其來的呼喚,卡在了後半句。越然回眸,陳香扇背着九萬裏從遠處跑奔來,她擡手奮力将從一位長者手中借來的角端弓抛向了他。

什麽上蒼?她才是救渡我的神明。

陳香扇素白指尖在風中搖晃,越然抓着她抛來的角端弓會心笑起,他一定會為她贏下這幅畫。

第四箭,中。第七箭,中。

第九箭,全中。

人聲沸騰在這一刻,身姿挺拔的兒郎在塵煙落下前歸來。他沒有回頭,他在衆人的注視下,徑直向着愛人走去。

“上來。”越然在陳香扇面前伸手,陳香扇卻卸下了九萬裏,“把弓還我。”浪漫的氣氛被打破,越然讀不懂她是否是在拒絕,但還是乖巧地将弓歸還,接下了九萬裏。

陳香扇拿着角端弓轉身離去。

看來…

她拒絕了他。

越然不甘地望着陳香扇消失在人群裏,他被迫收起所有期待,孤身駕馬去取那幅畫。陳香扇一刻不停地穿過人群歸來,看到的卻只是越然離去的背影,她的聲音漸漸沉了下去,“越然…弓……還回去了。”

人生殊途。他們之間緣何總差一句:等我,或是等你。

-

“三局九箭,讓我們恭喜這位——”越然來到哈斯陶麗的座前,主持立在她身旁低聲問起,“敢問這位勇士的名諱?”

越然瞧了眼座上已對他深深折服的哈斯陶麗,沉聲說道:“無禮的中原人。”

“這……”主持似是有些為難,可好在他的反應夠快,“讓我們恭喜這位來自中原的勇士,讨得頭彩,獲得了這幅由哈斯陶麗郡主準備的《烈馬圖》,接下來就有請哈斯陶麗郡主為中原勇士親自贈禮——”

“沒想到你這麽厲害!”

哈斯陶麗拿着仆從遞來的畫軸,出言贊譽起越然來。

她走出座前,卻故意将畫軸收到身側問道:“你叫個什麽名?留下教本郡主騎射如何?”哈斯陶麗還是一貫的肆意妄為。可堂堂聞名天下的彙林苑宗主,豈會給她這樣一個跋扈的部落郡主當什麽教習?

“把畫給我。”越然蹙眉不悅。

“嘁,給你就給你。”哈斯陶麗望着馬上這個長得十分俊俏卻渾身戾意的兒郎,砸了咂嘴。她将畫軸遞去,仍是不懈地追問,“你真的不再考慮考慮?阿父會給你很多報酬。”

“畫我收了。但小丫頭——我的報酬,你阿父給不起。”越然語畢冷笑一聲,駕馬離去。

哈斯陶麗雙手環臂站在原地望着越然桀骜的背影,沒有絲毫惱怒,她将雙眼微眯輕輕笑起,于心下暗道了句……

啧,還真是無禮。

-

越然回到陳香扇身邊居高臨下地将畫抛進她的懷裏,适才給予她的柔情,也全部散去。他說:“畫已拿到,先生應是用不到越某了,越某就不自讨沒趣,告辭。”

陳香扇知道越然在同她置氣。

只是這次,陳香扇不再漠然置之,她上前扯住了他的衣擺,扭捏了半晌,“勞煩……”

“勞煩什麽?”越然語氣冷淡,眼中的期待卻呼之欲出。

陳香扇擡眸看向馬上那為他落目的兒郎,堅定地到出一句:“勞煩,宗主載我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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