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這人間諱莫
這人間諱莫
江敬舟在沙發上坐着,翻了會兒書,就這兩頁紙的時間,才終于意識到自己心不在焉,幹脆把書一扔,又在沙發上自己安安靜靜待了一會兒,起身去了廚房。
廚房裏湯已經煮上了,她在洗菜,頭發用黑色發圈紮起來,露出細白的後頸,落了幾絲細碎的尾發。
江敬舟在廚房門口站了一會兒,轉身出去倒了杯水端着,一手揣着兜,故作悠閑地走回廚房,輕微地清了清嗓子。
雲傒回頭望過去一眼,又扭回去,問:“幹什麽?”
他走到她身後,往屁股後面的竈臺靠着,有點沒話找話的意思,“需要幫忙麽?”
“不用,就這麽點東西。”雲傒看起來像是特別專注地在洗菜,回完話又安靜下來,隔了一會兒才問:“你是不是沒吃午飯?”
“啊……”江敬舟望着對面的牆,“早上才回來,睡到剛才你過來才醒。”
“昨晚沒睡好麽?”雲傒問完忽然想到什麽,回頭說:“是不是你奶奶怎麽了?”
“沒,床小,睡不踏實。”江敬舟說。
雲傒點點頭,又轉過去繼續洗菜,不出幾秒又看過來,“你在我身後待着幹什麽?”
江敬舟把水咽下,說:“我又不方便跑你前面待着,那兒沒位置。”
雲傒想想又問:“那你來廚房幹什麽?”
江敬舟表情淡淡地說:“這我家,我為什麽不能來廚房?怕我背後偷襲你麽?”
雲傒愣着想了一想,還是問:“那你到底來廚房幹什麽?”
江敬舟把杯子放下,說:“怕你洗菜無聊過來陪你聊天,這個回答滿意麽?要我說這麽明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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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無聊。”雲傒轉過去繼續洗菜。
“我無聊。”江敬舟幹脆這麽說。
“你是挺無聊。”雲傒趁機回了句。
江敬舟看了她的後腦勺沉默了一下,說:“你這張嘴……”說一半又停下。
雲傒默默笑了一下,故意問道:“請問怎麽了?”
身後的人沒搭腔,雲傒正好把菜洗好了,端着菜籃子一轉身就看見他微微揚着嘴角,不知道偷摸着樂些什麽。
雲傒把菜籃子往他胸口一推,問:“你又在想什麽?”
江敬舟接住菜籃子,往旁邊的空位一放,漫不經心地說:“你管我想什麽。”
他的神情,腔調,言語,都帶着說不清的意味,雲傒這時忽然意識到什麽,也許昨晚陽臺上就該意識到,只是她……
只是剛才更明顯了而已。
雲傒伸手拿了根苦瓜,猶猶豫豫地小聲又認真地說道:“……你別亂想。”
江敬舟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接着才又去拿杯子喝水,“我腦子裏想什麽,還得經你允許?”
雲傒意外地沒有回嘴,而是異常安靜下來,臉上是一副有話想說但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的模樣,幾番猶豫之後她把苦瓜往他懷裏一塞,“剩下的你自己弄。”說完就出去了。
江敬舟一直看着她,直到她走出廚房。
茶幾上放着一本《瓦爾登湖》。
她自己也有這本書,書裏面有一首詩,她很喜歡。
雲傒回憶一下那首詩在書裏大概的頁數,然後找到大約五分之三的位置翻開。
她看書的時候就有這個愛好,記住書本裏某一頁的某句話,某段文字,在無聊的時候拿着書去找大致的位置,有時候一翻就能準确到那一頁。
比如現在。
我并沒有在夢鄉,讓一行詩顯榮耀;
我生活在瓦爾登湖,
再沒有比這裏更接近上帝和天堂。
我是他的石岸,是他掠過湖心的一陣清風;
在我手心裏,
是他的碧水,是他的白沙,
而他最深隐的泉眼,高懸于我的哲思之上。
雲傒看完就把書給合上,仔仔細細地把它擺回原來的位置,她坐了一會兒,又伸手把書拿過來,随意翻出一頁來看,都是她讀過的文字,無奈她讀不到兩段就走神。
心浮氣躁,心神不寧……
她以為他昨晚在陽臺上的話真的只是在開玩笑,故意吓她的。
可是……他有的時候說話是不正經了一點,但好在有分寸,所以這種玩笑他是不會随意拿出來說的。
她想,在他眼前,自己是不是太忘形了。
江敬舟從廚房裏出來,看見她坐在沙發上發呆,甚至表情還有點慎重的意思,他倚在餐桌邊上看着她,似乎心有所想,又似乎什麽都沒想。
直到她回過神來,發現他在不遠處安安靜靜地端詳了她很久的樣子,雲傒一下子站起來,書本“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她趕緊彎腰撿起來,放回茶幾上。
江敬舟由始至終沒有出聲,他看出了她的慌張,由來是什麽?
他大概能猜到一二。
雲傒覺得渾身哪裏都不自在,尤其是在他波瀾不驚,卻又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底下,她手足無措,她盡量輕松地說:“如果沒什麽事,那我回去了。”
江敬舟點了下頭,甚至過去幫她開門。
雲傒心裏忽然生出一股不安,隐隐約約,捉摸不透。
她剛才有點反常了。
他怎麽也沒有一如既往?
下午5點時候,江敬舟拎着飯盒去醫院,到了醫院病房也快6點鐘了。
奶奶生來一雙慧眼,一顆玲珑心,一眼就看穿了江敬舟的異樣,話也問得直接,“跟小班長吵架啦?”
江敬舟眼睛盯着挂在牆上的電視,一部抗日劇,他看了半天一點反應也沒有,直到奶奶問他話了他才吭聲:“沒有。”
“這湯和你之前帶過來的不一樣,你又不喜歡吃山藥,之前還嫌棄處理山藥麻煩,今天怎麽還煮上了湯?”奶奶用手裏的湯匙藥了一塊白色軟糯的山藥塊。
“山藥對身體好,你多吃點。”江敬舟還是把視線放在電視上面。
晚上睡覺的時候,老太太又趕他回家去睡,江敬舟幹脆不吭聲,幫奶奶把被子蓋好。
奶奶說:“別把時間浪費在我一個老太婆身上。”
江敬舟一屁股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陪個床而已,在哪不是睡?”
奶奶伸手拍拍他的手腕,“你知道奶奶的意思。”
江敬舟看着奶奶不說話,有些無奈。
“去向往,去找自己的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離群,你不是野獸,也不是神靈,你是仲夏的萬物之一,滿懷熱忱,自由生長……”
奶奶經常喜歡念着小詩入睡,江敬舟不知道這又是奶奶在哪本書上看到的文字,也有可能是她靈感乍現,即興發揮。
江敬舟無聲笑了笑,果然是一個優雅的小老太太。
暑假剩下的半個月時間裏,雲傒大多數時間都待在家裏,通常是做試卷,再然後就是發呆,偶爾也會陪表姐去學校看看小孩。
期間幾次碰見謝桓與來接他的外甥女。
這厮不知道什麽時候居然和表姐有了交情,甚至在表姐的介紹之下,謝桓與終于知道了,原來雲傒是他隔壁班的同學。
生活随時出乎你意料。
直到開學,雲傒都沒再聯系過江敬舟,原因是沒什麽事情需要聯系了,他的帽子在那天也給他帶過去還給他了。
江敬舟那邊同樣沉默,就跟杳無音信了一樣。
高三年級提前一個月開學。
這個時候學校裏其他年級還在放暑假,雲傒一進校門就莫名産生一種寂寥蕭索的情緒,眼前人丁凋零的情景真是讓人郁郁寡歡。
大家歇了一個月,再次回到課堂上,一開始總是不那麽像樣,老喬在講臺上發表了一通感慨,再言語激勵了同學們一番。
底下個個仰着脖子,目光呆滞地望着老喬,老喬頓時就有一種對牛彈琴的郁悶情緒。
雲傒看了旁邊的江敬舟一眼,沒有變化,一如往昔,像文化遺址裏的一口古井,四周拉上了警戒線,游客一律勿擾,只可遠觀。
有時候兩個人之間,深若情感或表之态度,哪怕再細微的變化彼此也能感受得到,那種感覺,細膩,敏感,脆弱,諱莫如深。
她和江敬舟之間,在某天的一個午後,重新拉上了屏障。
她的小心翼翼,他的拒人千裏,都無法再讓人泰然處之。
雲傒猶豫着要不要打破僵局,或者問問他奶奶身體怎麽樣了?是不是已經出院了?現在和以前不一樣,有些事情一旦超乎意料,就會讓人變得膽怯。
在她猶豫的這兩天裏,老喬的新座位表已經安排好了,當天放學就拿過來貼上了講臺,讓大家明天按照新的座位表入座。
大家紛紛收拾東西,把教材運往新的座位,江敬舟把課桌裏的教材在桌面上疊成一摞,搬起來就準備走。
雲傒一急之下終于問出口:“你奶奶身體怎麽樣?”
江敬舟一個微微的停頓,不算冷淡地回答:“挺好的。”
其他的,她不能再多問。
這世上有很多誤會,言者無心,聽者有意。
她不敢。
也許事情從很早很早的某個節點就開始走向不明,但她沒有察覺,她順從了情境,直到某天遲鈍地醒悟,她忽然感到茫然,所以寸步難行。
短短兩個月。
此後,一切回到了原點。
這個故事分高中和大學兩部分,高中部分沒多少了。
這個時候的小雲同學是個學習狂,談戀愛不在她的日程安排當中,她需要時間調整思路。
不會很虐,就是把小舟的事情交代一下,然後上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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