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這人間諱莫
這人間諱莫
江敬舟帶她去了之前去過的那個陽臺,他小區附近的便利店買了一紮的罐裝啤酒,自行車停在那棟樓的樓下,鎖上了,提着一紮啤酒就往樓道裏走。
現在天還亮,太陽下山後,天空還透着一層薄薄的光。
堅強着,隐忍着,等待黑暗随時來臨。
雲傒跟着他上了頂層的陽臺,依然老舊,裂開的水泥地,發灰的圍欄,一旁還架着幾根長長的竹竿,估計是曬被子用的。
現在太陽下了山,被子早收起來了。
江敬舟走出來後就在門邊坐下,背靠着牆,一言不發就開始開啤酒罐。
雲傒在他旁邊站了好久,終于明白他為什麽會叫她一起過來,大概他是想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地待一陣,但又怕喝醉了露宿街頭,于是叫個人在身邊看着,安全一點。
真是思慮周全。
雲傒嘆口氣,走到他的另一邊坐下來,再從書包裏拿出練習題,一邊注意旁邊人的動靜,一邊學習,所以效率不大,一頁的題她做完,江敬舟已經開第三灌啤酒了。
江敬舟就默默喝自己的啤酒,雲傒多次看向他,發現他一直盯着遠處,天都暗下來了,他的視線仍是一動不動。
而天色一暗,雲傒就沒辦法學習了。
雲傒數了一下,第四罐了。
他居然還沒醉。
雲傒坐得腿發麻,從地上起來蹲着,只是她稍一動,江敬舟終于有了反應,他扭頭看了過來,雲傒沖他微微一笑,“你餓不餓?”
像是确定了她不會走一樣,江敬舟慢慢垂下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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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給你買點吃的好不好?你有什麽特別想吃的麽?”雲傒想讓他開口說句話,不能這麽悶着,情緒悶在心裏,話也悶在心裏,會治郁的。
江敬舟垂着臉,把一個空的啤酒罐輕輕捏扁,捏圓,又捏扁,又捏圓……
“那我随便買。”雲傒說着站起來,看見他伸手開了罐新的啤酒,她又蹲下來拿走啤酒,說:“別喝了,這裏是7樓,你喝醉了我們怎麽下去?我怎麽帶你回家?”
江敬舟沉默良久,忽然冷靜地說了句:“從這跳下去。”
這話把雲傒驚出一身的涼意,她蹲着,渾身凝固了似的不敢挪動一步,她仔細端着他的表情,竟然分不清他這話是故意吓她還是真實想法。
雲傒不敢走開,怕自己剛一到樓下,他就從眼前墜落……
江敬舟的嘴邊和下巴還留着剛才喝啤酒時,啤酒淌下來的痕跡,雲傒伸手幫他擦了擦,脖子也有,她在書包裏拿了紙巾出來,幫他一點一點擦幹淨。
夜晚,陽臺,風有些強勁,吹得她渾身冰涼。
手機響了半天她才反應過來,殷媛的電話。
她緩緩情緒,接起來。
“雲傒啊,我問你,上學期有一節體育課,在操場上你給我和喬枳念過一首詩,就是什麽‘我的宿命分成兩段’的,後面是什麽來着?”
豔陽下,操場上,三人并肩走。
雲傒忽然想起一首詩,輕聲念了一路:
我的宿命分兩段,未遇見你時,和遇見你以後。
你治好我的憂郁,而後賜我悲傷。
皓月,陽臺。
手機裏的殷媛說:“我想把這段話在作文裏引用一下,你覺得怎麽樣?合适麽?”
憂郁和悲傷之間的片刻歡喜,透支了我生命全部的熱情儲蓄。
手機掉下來了,殷媛的聲音被風聲覆蓋。
雲傒緊攥着他的衣領,額頭抵着他的胸口,久郁不散的一些情緒剎那決堤。
想飲一些酒,讓靈魂失重,好被風吹走。
可一想到終将是你的路人,便覺得,淪為整個世界的路人。
手機通話斷了。
江敬舟看着暗下來的手機屏幕,伸手把她攬入懷中,很緊很緊。
風雖大,
都繞過我靈魂。
她以為那晚陽臺上,江敬舟會哭一場,他需要一個隐秘的地方發洩情緒。
沒想到最後卻是她哭了一回。
那晚江敬舟沒有喝醉,甚至還能把陽臺上的啤酒罐子收拾完了以後,帶她去吃了碗面,然後陪她走過那段沒有路燈的小道,把她送到之前的那個路口。
雲傒兩眼通紅地看着他,眼睛有些濕潤,像是附了一層水光。
江敬舟安靜地回視她,良久才說:“明天見。”
她笑了笑,“明天見。”
江敬舟像是有所恢複,又像是一直不變,開口的次數還是那樣少,情緒談不上低落,但也并不活躍,和雲傒說話的時候,冷靜了許多。
他的成績在第一次月考的時候有所下降,但第二次月考又恢複了之前的水平,之後便是一路高歌猛進,語文成績也随之跟了上來。
他真讓人驕傲。
而他的數學競賽算是徹底放棄了,因為時間已經趕不及了,好在他自身實力過硬,想考個優等學府,并不全仰仗他的競賽。
老喬有些可惜,也有些欣慰,又有些自豪,總之百感交集。
江敬舟目前這個狀态,讓雲傒很放心。
而關于他奶奶的事,她一直沒完全弄清楚,老喬出于對學生隐私的保護,對他的私事絕口不提,他自己也沒向她透漏一句。
從那天在他家門口,聽胖阿姨和老大爺的對話,她只大約覺得這事和他三叔脫不了關系。
既然他不說,那她也不問。
或許有一天,他願意告訴她,他的所有事情。
11月,天氣漸冷,終于有了秋意。
早上,江敬舟到教室剛坐下,雲傒就拿着一盒牛奶過來,放在他桌上,“溫的,趁熱喝。”
江敬舟直接拿過來,拆着吸管包裝紙,捅進口子裏。
雲傒彎腰觀察了一下他的眼周,問:“昨晚熬夜了?”
江敬舟嗯了一聲,“忘了時間了。”
雲傒倚着旁邊的課桌,“這麽拼命,完成了幾套習題?”
江敬舟像是在回想,最後搖頭,“沒數。”
他對其他人保持沉默,至少還願意對她有寥寥數語。
雲傒回座位之前,說:“上課別打瞌睡,小心我在出勤本上記你一賬。”
他說:“不敢保證。”
這段時間薛關差點兒把命給拼上,喬枳終于也有了憂患意識,殷媛的成績本來不錯,再努力一把,能提多高就提多高。
一時之間,整間教室的學習氛圍呈現出了高濃度狀态。
隔壁班像是感受到了威脅,也是一個比一個玩命。
謝桓與站在走廊裏撐着欄杆,俯瞰着樓下的籃球場,“明年還有一學期的時間,我怎麽有一種高中生涯馬上就要結束的感覺?”
雲傒背靠着欄杆,“冬天總會給人一種,時間到了盡頭的感覺。”
“現在是秋天。”
“是麽?”
謝桓與看向她,“開學以來,我就發現你的狀态有些低沉。”
雲傒淡笑着,看了他一眼,“私以為,這叫沉穩。”
小謝少爺忽然沖着前面擡了擡下巴,“更穩的在那兒。”
雲傒扭頭看過去才知道他說的是江敬舟,他應該是剛從教室後門出來,直接往走廊前面去了,大概是去洗手間。
“嗯,”雲傒不禁莞爾道:“他穩操勝券。”
“你對他很有信心,”謝桓與注視了一會兒,視線落在她臉上,“你确定自己追的上他?”
“我如果願意,就追得上。”雲傒平靜地說。
“然後呢?”謝桓與輕輕挑眉,興致濃厚的樣子。
“不知道,再說吧。”雲傒默了片刻又說:“我只要他高興。”
“所以你所做的一切,是在付出?或者補償?”謝桓與不太了解他們之間的事,他只是憑着這段時間他倆談及江敬舟時,從那些只字片語中得出的結論。
“我所做的一切,是我的意願。”雲傒認真地說。
江敬舟從洗手間回到教室,看見雲傒站在他的座位旁,捧着他的練習冊,不知道是不是在檢查什麽。
他走回去坐下時,問:“幹什麽?”
“等你,”她把練習冊放下,問:“想好報什麽學校沒有?”
江敬舟看了她好一會兒,說:“沒想好,再說吧。”
“确定以後記得跟我說一聲。”雲傒說。
他還是注視着她,“你不用這樣。”
“你管我哪樣。”
放學兩人還是一道走,一起回家這件事,久而久之已經形成了某種默契,雲傒值日的時候,江敬舟會留在教室裏學習,其實是在等她。
某種程度上,這對她來說算是一種慫恿。
嘴上說你不用這樣,心裏想的是你最好一直這樣。
當然,這只是雲傒單方面的猜想。
雲傒每次陪他走到胡同口,都有一種想陪他繼續走下去的沖動,但又怕又是自己自作主張,所以她越來越小心翼翼。
期末考臨近,天氣徹底入冬。
雲傒感冒了一次,一來長期睡眠不足,二來精神繃得太緊,免疫力有所下降,在寒風底下稍微吹得久了一些就感冒了。
第二天江敬舟一早來教室,扔了幾張暖寶貼給她,扔完話也不說就走。
雲傒拿着暖寶貼,回頭沖他說:“這東西我不太會用。”
江敬舟立馬折返回來,走到她旁邊,彎腰時順便把手了伸出去,看那意思是要撩她毛衣的下擺,吓得雲傒直往後退,說:“跟你開玩笑的!”
正好謝桓與從他們教室經過,聽見了她的聲音,于是從教室的窗口望了一眼,微笑着問:“在幹什麽呢?這麽熱鬧?”
江敬舟沒什麽表情,收回了手,轉身就回座位了。
雲傒有些尴尬,沖他搖搖頭,抽出語文課本,埋着頭讀文言文。
應該還有兩章就大學了,如果不是,那就三章。
等他倆戀愛,治愈一下自己。
——讓我們抱抱小舟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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