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仲夏，流動的熱情似山火。
高鐵路過山間，不作停留，發出高速而致的轟隆聲響。
蘇栩一連奔波于青山腳下幾天，終于将各原料商的樣泥集齊。
沒想方案裏的多家供應商，只韓氏一家主動送樣，沒讓她跑腿。
蘇栩将最後那家的貨交給顧年景便回了辦公室。
一坐下，江妍妍遞紙巾拿水扇扇子一條龍。
蘇栩連忙擺手：“別啊，顯得我嬌氣。”
江妍妍噘噘嘴：“姐姐可不就生得一副嬌氣的樣子，那皮膚一看就曬不得。”
蘇栩噸噸喝掉半瓶水，放下水杯，微微喘，她又拿起手旁濕巾輕輕擦拭眉間細密汗珠。
忽而，她想起來什麽，
“對了，你面基怎麽樣？”
江妍妍頓時放下手中鼠标，滑動辦公椅湊了過來：“特別棒。”
“哇，那就是沒翻車，所以…現在是什麽狀态？”
江妍妍幹脆道：“确認線下關系了。”
蘇栩小聲驚呼：“需要這麽神速？”
江妍妍不屑眼神飄過：“見了面一見鐘情不行啊…我跟你說，他比我小兩個月，是純純姐狗，很會哄。”
蘇栩像瞧新鮮事物一般，問：“然後呢？”
江妍妍臉上挂起幸福滿足：“然後就拉手手談戀愛啦，哈~”
蘇栩了然地一聲啊，對她表示祝福：“恭喜妍妍喜提奔現，你說我那什麽時候才聊到能見面的程度呢？”
蘇栩早把她被網戀的事情講與了江妍妍，江妍妍聽後倒也沒多詫異。
江妍妍道：“剛開始都是這樣，那會兒我們才勾搭上，甚至隔一星期都不聯系呢，慢慢就聊近乎了。”
蘇栩下巴擡了擡，然後默認點頭：“嗯，而且接下來事情好多，我晚上回家恐怕都沒力氣回他信息。”
江妍妍：“什麽事情呀？有我幫得上忙的不？”
蘇栩打開她的那臺電腦，點擊桌面：“妍妍，你看看這種類型的解壓視頻，之前有沒有刷到過？刷到的時候，你會不會去看？”
“ASMR？”江妍妍疑問聲調，“是什麽啊？”
“嗯，簡單來說呢，屬于聲控解壓。來，你先看完這個糖果吃播。”說完蘇栩稍微調大音量。
兩分鐘看完後，江妍妍面上表情逐漸認真：“這種屏蔽了所有背景只給出口腔咀嚼音的視頻，意義在于什麽呀？”
蘇栩道：“專業術語叫做自主性知覺經絡反應，當接觸到特定聲音或視覺刺激時，會在人體後頸耳道等産生沉醉反應。主打解壓，助眠。因此很多人會在睡前找這類視頻來刷。”
江妍妍：“說得好，但這跟我們工坊有什麽關系？”
蘇栩移動光标，滑動到下方另一則視頻，點開。
江妍妍立刻道：“修馬蹄，這個我見過！”随後，“不過這倆視頻風馬牛不相及，你想說什麽？”
“怎麽不相及呢，都屬于解壓。”蘇栩道，“都可以達到自我療愈的效果。修馬蹄是技術流程帶來的暢爽，吃播是聲控愛好者的福音。”
江妍妍：“嗯哼？所以我們…？”
蘇栩：“我想錄制手工壺制造過程，既走技術流，又可以收音做聲控。”
江妍妍兩眼放起了光：“妙啊~”
蘇栩轉動辦公椅面向她：“現在平臺號曝光量太小，想要吸引更多人，特別是原先對紫砂壺不了解的年輕消費群體，是難上加難。但如果我們融入到時下最時髦的聲控tag裏去，情況應該會有所好轉。”
這便是除後臺直播以外，蘇栩想做的另外一件事：引流。
江妍妍激動表示支持，她掩蓋不住躍躍欲試的心：“我同意，那要請團隊拍攝嗎？”
蘇栩道：“正在思考這個問題，前幾期應該需要專業隊伍，後期等我們學會了可以自己操作。”
兩人探讨了一下午，把B站各類型聲控視頻翻了個遍，最終初步定下基調：新中式解壓。
出工坊時，早已過了日落西山時段，蘇栩騎上她那輛可可愛愛的森綠小電瓶，像滿載而歸的小鳥，心情愉悅往家駛去。
快接近巷口時，她遠遠看見空寥街道上有道徐徐行走的背影。
定了定睛，那背影高大，熟悉，很像一個她多年未見的老友。
背影行至她家巷口時，突然停了下來，于一戶居民門前四下環顧。
蘇栩盯着前方，放慢了車速。
最終，緩緩的，她來到那個男人身後。
男人聽見動靜，徒然轉身，看向了目光探究的蘇栩。
四目在空中交彙。
“霍…霍柏？！”
蘇栩仰臉看他，眼裏蓄滿不可思議的情緒，連聲稱呼都叫的猶猶豫豫。
一秒愣神後，男人面部展開和悅笑顏，他沉着道：“栩栩。”
蘇栩阖上因過度驚異而微張的嘴，機械點了點頭。
“你…怎麽在這，不是在德國麽？”
霍柏翩翩一笑，風度盎然：“最近回國了，怎麽，很奇怪嗎？你到現在表情沒下來過。”
蘇栩趕忙搖頭：“不是…不奇怪，就是有點兒突然，我沒想過會在家門口碰見…”
出于禮貌，她下了車，手穩着車頭站着。
霍柏低眉看了眼，然後從另一側繞了過來，伸手扶上車把手：“我來推吧。”
蘇栩被迫退至後方，她微愣：“啊？”
霍柏回頭看她，提醒：“不是要回家？”
蘇栩點着頭：“嗯嗯，是要回。”
“那走。”說着霍柏在前面自行推起了那輛可愛的小車往巷內走去，“沒記錯的話，是這條巷子吧，門口店鋪都變樣了，剛才有點認不出。”
蘇栩終于回過神，她跟上腳步：“霍——”
卻被前方生生折斷了話音：“哥哥都不會叫了？”
蘇栩住了嘴，默默看他腦後。
哥哥，那都是哪年的事了。
空氣中泛起一陣沉默，只聞落在石塊上的腳步聲。
不知何時，絲絲密密落下輕雨。蘇栩擡頭，細小雨滴直直闖進她眼裏。
她忙去小車後備箱拿傘，撐開，并擡高分去給霍柏一半。
“不用給我，你自己撐着。”
“就這樣吧，走到家還有一段距離。”說着蘇栩站開了一些些，挪到傘的最邊緣。
“還這麽戒備我？”霍柏看看她，臉上冒出淺淺的無奈，說。
蘇栩低頭看腳尖，繼續行走：“沒有。林清姐，她也回國了嗎？”
霍柏轉過頭去：“不清楚。”
言間淡淡，像是與他無關。
蘇栩擡起清澈的眸：“怎麽會不清楚，她是你女朋友。”
霍柏維持着剛才事不關己的腔調，看向巷子深處，但目光似乎沒有落在實處。
“我們分手了。”
“分手了？怎麽會啊？”蘇栩情不自禁發出疑問。
林清怎麽會放棄霍柏，打死她也不信。
霍柏說：“當然會，我累了。且我有我自己的方向。”
蘇栩不禁好奇：“你的方向，是什麽啊？”
“很多，比如回國創業。”
蘇栩這才想起來問霍柏回國的動向：“你這次回來是打算長期在國內發展了嗎？”
霍柏道是。
蘇栩提了提傘，努力配合霍柏的高度。
被霍柏一把接了過去：“我來吧。”
于是霍柏一手推着電瓶車，一手撐着傘走。
被雨浸過後的空氣黏膩濕潤，蘇栩看向濕漉漉的青磚，思緒不由兀自發散。
身旁這位，是前塵舊事裏，唯一與她有過不明感情糾葛的人。
之所以稱之不明感情，是因為那場年少的兵荒馬亂，實際上與她無關。
她卻被挂上莫須有的罪名良久，一度成為校園緋聞的主角。
現在，緋聞的男主角就站在她旁邊，又像當年一樣，為她撐傘。
她心裏酸澀不明。
像被抹去味的三分甜奶茶，無滋無味。
“到了。”身旁傳來霍柏的提醒。
“噢，好。”蘇栩定格，推門。
“媽，我回來了。你看看今天誰來了。”她向室內喊道。
利瑾走出客廳門，兩秒的确認，随即，臉上布笑：“阿柏啊，是霍柏回來了，來來來，快進來。”
霍柏：“利阿姨好，許久不見。”
利瑾熱情應答：“诶，你好，哎喲什麽時候回國的呀？”
蘇栩伸手接過霍柏手中的小電驢：“交給我吧，我推去充電。”
霍柏颔首，然後禮貌回答利瑾：“回來兩個多月了，一直在滬市籌辦公司，今天才回的宜清。”
利瑾拉霍柏進屋：“阿柏從事什麽行業啊？”
霍柏說：“金融業，阿姨。”
“回來就好，你爸媽呀，肯定也早盼着你回國了。”
蘇栩給電瓶充好電後進門，看見霍柏端坐着，一如既往那番君子面貌，禮善有加。
利瑾拉過她坐下，繼續她的閑聊：“阿柏這幾年在國外怎麽樣，婚都結了吧？”
霍柏趕緊搖頭：“沒有沒有，沒結婚，單身。”
利瑾疑惑：“單身？”說完看了一眼旁邊蘇栩。
蘇栩沒說話。
霍柏解釋：“跟林家那位，性格不太合，所以就…已經分手了。”
利瑾略愣，爾後恍然若悟：“這樣啊，不好意思，阿姨問得莽撞了。”
霍柏擡擡眉，微笑：“沒關系阿姨，過去的事了。”說後他目光轉向利瑾旁邊蘇栩，“那栩栩呢，這兩年怎麽樣？”
“她呀…”利瑾說道，“還是那性子呗，不過最近終于開竅了。”
“哦？”
利瑾笑盈盈點頭：“我們栩栩，最近談了個男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