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蕭飒的眼瞳就像曠野的夜色一樣,深邃幽遠,又墜着星光。
時途很喜歡這雙眼睛,從第一次見到就很喜歡。
兩人相識以來,蕭飒絕大部分時間裏都展露出慵懶随性的氣質,仿佛對什麽都漫不經心,對什麽都不甚在意。
但唯獨這次,他用過分執着的目光注視時途,沉靜之中,透着一股勢在必得的狠勁兒。
時途仰頭望着蕭飒的雙眼,覺察到男人周身散發出強大的壓迫感,也意識到自己此刻正處于絕對劣勢的地位。
他其實是想站起來的,哪怕站起來氣場也拼不過蕭飒,至少身高不會相差這麽懸殊。
可他被蕭飒一個眼神撩到腿軟,扶桌子站着又嫌丢臉,幹脆就繼續坐在原處沒動。
蕭飒等了幾秒,沒等來回應,于是又低頭靠近幾分,低聲問時途:“怎麽不說話?”
帶着酒氣的呼吸撲灑在時途的面頰,溫熱而暧昧,勾得人心尖一顫。
時途扛不住,閉了閉眼。
他明顯感覺到一顆心髒在胸膛裏瘋狂鼓噪,像要把命都豁出去一樣。臉頰和耳側也蒸騰起灼燙的熱度,與心跳呼應得恰到好處。
這樣荒謬而劇烈的心動,擊潰了時途冷靜自持的假象。
他終于認輸了,睜開眼望向面前的男人,自暴自棄地開口。
“蕭哥,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你說呢?”
那肯定是想聽真話。時途默默作答。
他思考片刻,提議說:“要不這樣,咱們等價交換。”
“怎麽換?”蕭飒問。
時途頭頭是道地說:“你先回答我兩個問題,然後我回答你剛才的問題。前提是,我們都說真話。”
蕭飒劍眉一挑,“你這是‘等價’?”
時途看着他,理不直氣也壯:“等不等也就這個價了。怎麽樣,蕭哥考慮考慮?”
蕭飒笑道:“不用考慮了,成交。”
話音落下,蕭飒重新坐回到餐桌對面,仿佛要開始一場挺正式的談判。
時途情緒被他帶動,也認真起來。
“好,那我先問第一個問題。”時途抿唇醞釀着,心底愈發緊張,左手握着玻璃酒瓶,右手在餐桌底下悄悄攥成了拳頭,“蕭哥,你……談過女朋友麽?”
蕭飒沒有立刻作答,若有所思地盯着時途看了兩秒,然後又牽起嘴角低笑一聲,說:“我幹脆一次回答你兩個問題好了。”
時途怔了怔,“你知道我第二個問題想問什麽?”
“知道。”蕭飒向後靠在椅背上,氣定神閑地擺明了自己的态度,“我喜歡男人,但不論男朋友還是女朋友,都沒談過。說出來也不怕你笑,你蕭哥活了二十七年,到現在一直單着。”
蕭飒這樣說,無異于給時途吃了一顆定心丸。
時途就是再怎麽遲鈍也能夠感覺到,面前這個男人在誘導他。
在這一刻,時途無比确信——
蕭飒對他也是有意思的。
就像他對蕭飒一樣。
就在時途思考該如何回應的時候,蕭飒再一次開口,大大方方地說:“如果我剛才的話沒能回答你第二個問題,現在可以繼續問。”
時途搖搖頭說:“蕭哥什麽都能看透,也什麽都能說透。我不需要繼續問了。”
一切都在蕭飒預料之中,所以他沒有表現出分毫的驚訝,只是順勢說道:“好,那就輪到你了。”
途哥混江湖這麽多年,也是個敞亮人。
既然蕭飒剛才都把話說得那麽明白了,他也沒必要再矯情。
時途沉默片刻,望着蕭飒線條硬朗的臉龐,視線游走過男人深邃的眉眼、筆挺的鼻梁,最後落在那雙性感而薄削的嘴唇上。
他承認,他對蕭飒這個人有欲望,對這雙嘴唇有欲望。
這些叫嚣沸騰的欲念在時途的腦海中為非作歹,如飓風一般,掃蕩過混亂如麻的思緒,從中搜刮出一句直白但又極其恰當的表述。
于是,時途啞着聲線,簡簡單單地說出了最為真實的想法——
“蕭飒,我想追你。”
————————
一句“我想追你”沖口而出。
屋子裏的氣氛瞬間就安靜下來,只餘下彼此的呼吸聲,淺淡起伏,談不上合拍。
在兩個人各自沉默的那幾秒鐘裏,時途其實是有些後悔的。
他預想到無數種後果,然而每一種都處于薛定谔的狀态,充滿了不确定性。
就在他快被這種不确定性逼瘋的時候,蕭飒終于開口打破了沉默。
“想追就追。”
言簡意赅的四個字,是無與倫比的縱容。
時途仿佛得到了赦免,原本混亂如麻的情緒,在這一刻突然安定下來。
他悄悄松了半口氣,很快又保持警醒,十分認真地和蕭飒确認:“蕭哥沒開我玩笑,是真的可以,對嗎?”
或許是時途小心翼翼的語氣戳中了蕭飒的心扉,又或許是他珍而重之的目光打動了那個野性十足的男人。
總之,蕭飒收斂起平日裏所有的玩笑與散漫,同樣認真地給予回答:“是真的。”
蕭飒沒有拒絕!他真的同意自己追他了!
這個認知陡然闖進時途的腦海裏,撞得他整個人都有些漂浮發懵。
照道理來說,他現在應該特別愉快才對。
但時途發現事實并不完全是這樣。
剛剛得到答案的瞬間,他确實感受到一種油然而生的喜悅,但那只持續了短暫的幾秒鐘。
很快,他就清楚地意識到,真正的征途從這一刻才剛剛開始。
蕭飒這人,就像雨後霧氣迷蒙的森林一樣,充滿秘密,令人捉摸不透。
時途獲得了踏進這片密林的通行證。
但探險的路途蜿蜒而又迷離,路的盡頭究竟是什麽,他看不清楚,也想象不到。
雖然大多時候,時途對周圍的人和事都趨于冷漠,并且也極少會為了任何人踏出自己的舒适圈,但這一次,他願意承擔着未知的風險與壓力,一頭紮進蕭飒開放的這片森林裏。
不為別的,就因為珍惜。
他是真的特別珍惜蕭飒這個人。
隔着一張餐桌,時途抿着嘴唇看了蕭飒一會兒,莫名就有點鼻酸,眼圈也微微泛紅。
蕭飒瞧着很是心疼,但他能看出時途有話想跟他說,于是硬是忍着,強迫自己坐在原處,等時途開口。
過了有一會兒,時途才叫他一聲:“蕭哥。”
只這兩個字,就能隐隐聽出哽咽的哭腔。
蕭飒嘆一口氣,有些無措地說:“別難受了途哥,我讓你受委屈,你打我一頓都行,別自己憋着。”
“不是,不是委屈……就是太在意了,不知道怎麽辦好。”
時途擡起手,蒙着眼睛緩了幾秒,然後才重新對上蕭飒的視線,繼續說下去。
“蕭哥,你剛說你這麽多年一直單着,其實我也一樣。遇着你之前,我沒喜歡過誰,也沒追過人。這不是謙虛,是真沒經驗……所以之後要是我有哪兒做得不好,你直接跟我說,或者跟我發脾氣都行。我特別特別珍惜追你的機會,所以我能改,也願意改。”
蕭飒看着時途仍然泛紅的眼尾,聽他一個字一個字認認真真地說着在意和珍惜,心尖都疼。
他不想再克制,霍然起身走到時途面前,一把将人扯進了懷抱裏。
時途整個人都怔在了當場。
他的臉頰緊緊貼在蕭飒腹肌上,透過夏日輕薄的衣料,能清楚地感覺到男人炙熱的體溫。
蕭飒心跳很快,強而有力的鼓點,沿着肌肉的紋理一直傳遞到腹部,震動着時途的耳膜,撞得他渾身發燙。
時途覺得自己快瘋了!
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聽蕭飒說:“時途,我不跟你發脾氣,也不需要你改。你在我這兒什麽都好,記住了麽?”
時途又懵又乖,小聲回答:“記住了,蕭哥。”
他說的是實話。
事實上,他不僅記住了這句話,甚至就連蕭飒說這話時腹肌輕顫的頻率,也一并刻進了心裏。
這個擁抱沒有持續太久。
在得到回應後,蕭飒松開雙臂,放開了時途。
不過他并沒有離開,而是單手捧起時途的側臉,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兩道目光在空氣裏相遇,燙出隐形的火花。
蕭飒此刻的視線充滿了侵略性,而與之相比,他的聲線卻顯得平淡甚至是冷漠。
他說:“時途,還有個事兒,我想問問你。”
時途問:“什麽?”
蕭飒唇角勾起一絲笑意,半晌,玩味地問:“你打算怎麽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