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時途再次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別墅的卧室裏。

寬敞綿軟的雙人床,溫柔地接納着他酸痛的身體。

他試了一下想坐起來,結果沒成功,又跌了回去。

室內有些昏暗。

時途看向落地窗外,才知道已經是傍晚。

和時路他們約好的溫泉,看樣子是泡不成了。

時途盯着陌生的天花板,仰躺着緩了一會兒,才想起自己昏迷前都發生了什麽。

他記得那場混亂無度的糾纏。

也記得自己徹底失去意識之前,蕭飒緊緊地抱着他,啞聲問他:“以後還敢不敢?”

而此刻,他感受着渾身散架般的疼痛與異樣,腦海裏冒出兩個念頭——

第一個是:下次還敢。

第二個是:蕭飒,我他媽殺了你。

蕭飒推開門,端着一杯溫水走進來。

他看到時途醒了,腳步頓住片刻,随即又恢複如常。

時途瞪着蕭飒,等他走到近旁,挨着床沿坐下,才啞着嗓子罵他:“蕭飒,你他媽真不是人。”

蕭飒這時候倒是一改之前的強勢,變得很好說話。

他放下水杯,溫柔地摸摸時途的臉頰,順着他的話哄道:“嗯,我不是人,都是我的錯。你現在感覺怎麽樣,好點兒了嗎?”

“我好你大爺,你怎麽不幹脆殺了我算了。”

蕭飒低笑一聲,掀開被子進來抱住他,任由時途發狠地咬在他肩膀上,語氣仍然溫和帶着哄誘:“乖,咬我罵我都可以,但別說氣話。”

時途被他抱着哄着,漸漸的,怒意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種難言的情愫。

蕭飒有多喜歡他,他在那些反反複複的沉淪裏已經清楚地感受到了。

他當時很難受,但也很享受。

那是一種全然的奉獻與索取,是愛人之間最親密的占有游戲。

時途松開蕭飒的肩膀,盯着自己咬出來的齒痕看了一會兒,又忍不住低頭輕輕親吻。

“疼不疼?”

“疼。”

時途不說話了,心疼地抱緊蕭飒,卻又覺得幸福飽脹,像是要把整個心房都填滿。

他們在度假村一直住到了大年初三。

初四一早,幾個人到前臺退了房間,從郊區開車回市裏。

這次時途學乖了,一路上幾乎沒怎麽主動跟宋揚搭話,即便偶爾不得不和宋揚聊事情,他也只是很客氣地叫他“宋醫生”。

蕭飒時不時看向身邊的人,想起那場近乎狂亂的“懲罰”,一雙深邃的眸子裏總是蓄着笑意。

宋揚将時途和蕭飒送回了紅松區,而他和時路則繼續趕路,開車回他們日常工作的城市。

哥哥離開之後,時途又恢複了閑散的生活。

趁着蕭飒還沒開工,兩個人在家裏買菜做飯,賴床聊天,真正享受了一把尋常情侶的瑣碎生活。

初七結束,各行各業的人都陸續回到工作當中。

蕭飒接了一趟散雜貨,初八那天從南臨出發,運往唐古拉山脈的另外一側。

時途送他那天,偷偷往他車裏藏了幾兜好吃的,還有兩瓶度數不算太低的白酒。

雖然都是從超市裏買來的東西,但在路上給蕭飒改善改善口味,總歸是一片心意。

蕭飒離開後,時途又回到便利店給亮哥幫忙。

亮哥這幾天情緒不太好,據說春節的時候和家裏人吵架了。他幾次湊過來想跟時途聊天,都被時途敷衍着打發走了。

時途沒心情跟他聊天。

說不清為什麽,自從蕭飒這趟離開,他就總感覺心神不寧。

随着時間一天一天過去,那種不好的預感愈演愈烈。

時途幾乎控制不住自己,每天早中晚的給蕭飒發消息,只有确認自己的男朋友在路上仍然安全,才能勉強放心一會兒。

大年初十那天,時途給蕭飒打了一通視頻電話。

視頻裏蕭飒看起來很疲憊,額頭還有一點不明顯的暗色。

時途敏銳地捕捉到那抹異樣,皺着眉頭問蕭飒:“額頭怎麽了?”

蕭飒淡定地回答:“沒事,不小心磕了一下。”

“怎麽個不小心?”

“上車時候沒注意,撞到車門了。”

時途信他才有鬼。

他盯着視頻裏的男人,冷冷地反問:“蕭飒,不跟我說實話,是吧?”

蕭飒安靜幾秒,感覺時途明顯是生氣了,這才不得不說出實情:“路上碰到了幾個油耗子,發生點沖突。不過現在已經解決了,你別擔心。”

時途抿抿唇,沉默下來。

跑長途這一行,總是要面對各種各樣的突發狀況,一不小心還會遇到蕭飒所說的“油耗子”。

那幫人專門趁司機不注意的時候偷油,偷來的油低價轉賣,從中賺錢。

像這樣的人,司機們只要遇上了,必定會跟他們幹一架。

但別人跑長途都是兩三個人搭夥一起,而蕭飒從來都是獨來獨往。他遇到拉幫結夥的油耗子,吃虧是在所難免的。

時途看着視頻裏蕭飒額頭上的傷痕,伸出指尖輕輕摸一摸屏幕,雖然沒有真實的觸感,卻仍覺得心尖抽痛。

他隔着遙遠的無線信號,極為認真地對蕭飒說:“蕭哥,等你這趟回來,我就去跟亮哥辭職。以後不論你去哪,我都跟你走。”

蕭飒被時途這樣疼着,一顆心像被人捧在手心裏,心口燙得厲害。

他很想答應,但最終卻沒有點頭,只是對時途說:“在家等我,我元宵節之前就能回來。”

視頻挂斷後,時途還是擔心蕭飒。

但想到他說元宵節就能回來,時途又稍微放松了心弦。

他怎麽也沒想到,沒能等到元宵節,就在第二天夜裏,蕭飒就出事了。

當時是夜裏三點十八分,時途被電話的震動吵醒。

他迷迷糊糊摸過手機,看到上面寫着“蕭飒”的名字,心髒突然一緊。

片刻也不敢耽誤,時途立刻接聽起來。

“蕭哥?”

“時途……”電話那邊,蕭飒的聲音顫抖着,聽起來極度虛弱。

時途立刻就慌了,猛地坐起身來,緊緊攥着手機問:“蕭飒,發生什麽事了,你現在在哪?”

“你聽我說,時途……”蕭飒似乎用盡了最後一點力氣在跟時途講話,“我在唐古拉山口,車出了一點問題,我在等救援……這裏很冷,我……我應該可以堅持……”

他在堅持。

堅持什麽?如果堅持不住,會怎麽樣?

時途腦子徹底懵了。

他甚至不敢往下多想,整個人像被冰封一般,在溫暖的室內克制不住地顫抖。

“蕭飒,你身邊還有沒有防寒的衣服,再多披兩件。哦對了,還有……”時途拼命從慌亂的思緒裏尋找一絲理智,“還有,我在你車裏偷偷放了兩瓶白酒,你喝一點,暖一暖……”

蕭飒很輕很輕地苦笑一聲,“都試過了……”

時途忍着眼角的淚,咬牙切齒地說:“蕭飒,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總之必須給我堅持住!你答應過我的,元宵節之前會回來。”

蕭飒沉默好久,久到時途不得不大聲叫他的名字,怕他真的在唐古拉山的風雪裏一睡不醒。

“蕭飒!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聽到時途的聲音,蕭飒在失溫的痛苦中強打起精神,回答說:“時途,我……能聽到……”

他每說幾個字就要停頓一下,可他還是堅持着,不肯挂斷電話。

不知道哪一句,蕭飒突然以一種虛弱且悲傷的語氣,喃喃自語:“如果我回不來……”

時途帶着哭腔打斷他:“蕭飒!你他媽別給我說這樣的話!老子等你,你敢回不來,我就去找你。你在哪,我就去哪,上天下地,我他媽說話算話!”

蕭飒終于忍耐不住心頭暴烈的疼痛與酸楚,堂堂七尺男兒,在冰天雪地與生死離別面前,淚如雨下。

他幾乎沒有力氣再開口,卻含含混混,拼了命想要表達——

“時途,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愛你……很想抱抱你,時途,我……很愛你……”

一聲又一聲的“我愛你”,淹沒在唐古拉山口冷硬的風裏。

時途咬着手腕不讓自己哭出聲音。

他看見窗外月亮很圓,星星挂滿夜空。可這個世界卻像是末日降臨。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