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抓捕

抓捕

——你不想陪我嗎?

清透的嗓音配上索菲亞那張帶着一點點西方血統的明麗面孔,屬實可以和誘惑邀約劃上等號了。

天空藍的眼瞳中眸光顫動,仿佛附着着讓人深陷的魔法。

萩原研二怔愣了半秒,不過很快就回了神。

他移開落在女人臉上的視線,瞥向別處,又擡手摸了兩下自己的鼻尖,試圖用這樣刻意的動作蓋過剛才一瞬的情緒波瀾。

他當然知道索菲亞沒有那樣的意思,後者只是承接着他的揶揄反侃了一句而已。

但偏就是對方這種無心的天然狀态……

比任何套路都直擊內心,就擊在他的心上,精準無誤。

在醫院複健的那年,萩原研二就逐漸意識到了的,羽仁索菲亞遠比自己警校時同期認識的那個,還要迷人。

迷人指的不僅僅是索菲亞漂亮精致的外表,她還有她自己都意識不到的獨特魅力——就好像天生的發光體,總能讓人移不開注意。

于是,那份對于索菲亞從同期友情開始的情愫,也慢慢從最初因陪伴而生的感激,一點一點地發展成了動了心的愛戀。

總歸而言,對于萩原研二來說,索菲亞真的很特別。

再比如有時後者會無意間露出過于天然的表情……

還蠻可愛的。

盡管“可愛”這種形容放在一個身高167公分、五官清麗明媚且頗有禦姐氣場的女人身上,委實不太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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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有萩原研二能給出這樣的評價。

畢竟,只有萩原研二見過曾經的警校之花不為人知的一面——不論是後者在醫院那年陪伴他時的認真,還有對于感情鈍感時的茫然,以及……七年前某個錯誤的夜晚的妩媚。

在他眼裏,索菲亞就是可愛的。

“……”

萩原研二輕輕呼了口氣,極快地調整好情緒,又恢複出往日裏一貫的輕佻。他亦是回以笑臉,笑意得好似浮于表面并不過心。

之于索菲亞那句形似引誘的問話,他應得輕快好似漫不經心:“當然想啊,我想每分每秒都陪在小羽仁身邊~”

索菲亞哽了一下,舉起手擺了個抗拒的手勢。

她十分嫌棄地打止道:“等一下!這種肉麻的話差不多就可以了哈萩原,你去和你的那些年輕的迷妹們說說就算了,和我就大可不必了。”

“我哪有什麽迷妹?”青年開始擺起了無辜。

“算了吧,松田和我說了好多回了,你每次去搜一找他的時候,其他課的女警都會圍過來偷看。”索菲亞側目,句末又棒讀着補充了一句陰陽怪氣的評價,“哎呀萩原警官真是受歡迎啊。”

“小羽仁很在意‘我受歡迎’這件事?”

“倒也沒那麽在意吧,和你認識這麽多年我早就習慣了。”

确實習慣了,但是……

有時索菲亞還是否認不了,自己會因為萩原研二被太多異性圍在中心而心生落寞。

早些年她可能還會把這樣的情緒表露在臉上,現如今大概是同對方認識得太久也太過相互熟悉,她很善于把這樣的心緒藏得不被看出來。

然後,萩原研二就真的因為索菲亞的“不在意”,也抱以些許同款的落寞。

“可我的話是認真的哦~我希望小羽仁會在意呢~”青年尾音上揚的話還在繼續,語調輕快好似玩笑。

只有他自己知道,玩笑只是在僞裝,在藏那份微不可察的期待。

“……好好好你是認真的我很在意。”索菲亞木然地點着頭,幹脆順着話附和。

萩原研二無奈。

他的直球從來不假,但也耐不住索菲亞從來不當真。

或許是這些年說得實在太多了吧?

再者,警校時期自己那副總是被女生們圍在中心的交際達人模樣實在是深入人心,索菲亞不把他的話當真也很正常。

萩原研二不像松田陣平那樣會直截了當、見縫插針式地瘋狂表達,盡管關于“喜歡小羽仁”“交往看看”之類的話他也說過很多,但始終都差一步。

該怎樣才能傳達到呢?萩原研二也很苦惱。

自诩在女生面前游刃有餘、甚至還會給松田陣平戀愛小輔導的他,事情落到了自己身上,還不是一直在碰壁——從索菲亞這裏。

……

順着從小柳屋出來之後的坡道,兩人并肩同行。

索菲亞在想着野貓的事,因而也注意不到身側青年不自覺又重新落在她身上的視線。

這份溫柔的注視就和這晚灑在身上的月光一樣,淺淡得很容易就被忽視。

襯着夜色,兩道形似模特的高挑身影融在街角中定格的場景,唯美得好像一幅畫,就是純愛劇裏經常見到的那種。

如果索菲亞的表情不要那麽嚴肅的話,應該會更像。

米花公園和小柳屋離得不遠,大概十分鐘出頭的步行路程,便能走到。

夜裏的米花公園很安靜,除了剛剛到此的索菲亞和萩原研二,應該也不會有其他人。

畢竟臨近九點的時間也不算早,不論是來公園玩耍的小孩還是到此散步的老人,早就回家去了,更別說是偏離了正常休閑區域的公園深處。

尤其,近期還發生了獨行女性被襲擊的惡劣事件,就算警視廳方面在封鎖消息,也避免不了附近的人多少聽說到相關的風言風語。

如非必要,附近的居民應該不會再願意晚上出來在外面多逗留了。

路燈把這片空曠的風景映照出一圈一圈的有限光暈,倒更是襯得夜晚靜谧無限。

萩原研二跟在索菲亞的身側,秉着來都來了的原則,以及身為警察的潛意識職業本能,陪伴的同時,他也在細致地注意着周遭的動靜。

索菲亞的表情也很認真。

然後,就見她一本正經地從口袋裏拿出了一根貓條,邊走邊晃動着。

包裝袋發出簌簌的清脆聲響,以及——

“喵……喵~”

索菲亞學起了貓叫。

配上她那副完全就把找貓咪當做事件來對待的嚴肅表情,冷凜的模樣和喵喵叫聲的萌感沖突出了一種微妙的滑稽。

萩原研二愣了愣,随即反應極快地擡手按在了自己的嘴上,強壓下差點沒有繃住的笑。

“喵?”

噗——

他好想把索菲亞這個樣子錄下來。

索菲亞馬上就察覺到了萩原研二的古怪。

她好歹也在搜查一課幹了四年的刑警,對于周遭細微的變化她要比常人敏感太多,即便萩原研二隐藏得很好。

“你想笑就直接笑。”

她偏過頭,看向萩原研二,語氣倒是很淡然。

讀取到索菲亞并不介意的态度,萩原研二便趁機提起了聽似等價交換實則是得寸進尺的要求:“笑我忍得住,作為交換,能讓我把你拍下來嗎,小羽仁?”

索菲亞表情一僵,随即拒絕得果斷:“不行。”

如此說完,她把手裏的貓條塞到了萩原研二的手裏。

抓着萩原研二被塞了貓條的手,她拍了拍對方手背,還揚起臉沖着對方挑了挑眉。

萩原研二當然看懂了這個表情在暗示什麽。

他心中暗暗嘆了口氣,寵溺地順了索菲亞的期待。

學着剛才索菲亞的動作,萩原研二也把手裏的貓條甩出了簌簌的聲響,然後——

“喵~”

同樣是用學貓叫的聲音,試圖用這種辦法把貓給吸引出來。

雖然根本不可能有貓發出這樣聲色有些迷之低醇的叫聲。

眼角的餘光瞥見女人的朱唇微微上揚,萩原研二目及她的神色亦随之柔了幾分。

他的本意本就不是找貓,看到索菲亞開心,他的目的就達到了。

索菲亞以為是自己的惡作劇得逞,其實這波萩原研二在第二層,故意順了她的意裝作被惡作劇成功罷了。

踩着公園綠化帶中間隙的石板路,索菲亞順着記憶裏跟着小柳康心一起來過幾次、她記下的太郎和次郎時常出沒的區域一路找尋。

很可惜,并沒有得到好的結果。

這一路走來,且不說小柳康心常喂的那兩只貓,就連其他的小動物,也都沒有見到。

索菲亞确實有一段時間沒有來過米花公園,但這種連生氣都沒有的死寂感,再襯着夜色,莫名透出了幾分陰森。

“總感覺……今晚的米花公園好怪。”

索菲亞在作出如此評價之後,仿佛為了應驗話中的古怪,彼時不遠處就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踏在草叢上的沙沙地響着。

她和萩原研二交換了個眼神,不用過多的言語,瞬間便達成了配合的共識。

兩人當即行動了起來,一左一右朝着聲音的方向繞去。

從樹叢中跑出的一個身影很快就被索菲亞攔了下來,是個穿着帝丹高中制服的女孩。

今晚帝丹高中的出鏡率是不是有點高?

女孩燙着精致的卷發,戴着的項鏈和耳飾估計是什麽貴重寶石,僅僅透照到一點點的燈光都折射出了非常漂亮的火彩。

這種看起來就充滿了金錢氣息的裝扮實在不應該出現在一個普通高中生的身上,當然,也不排除她可能确實不普通,而是什麽嚣張跋扈的財閥千金。

索菲亞沒有采取強制手段把人直接按住,只是單純擋在了女孩面前。

本想好言好語問問是什麽情況,但在開口之前,女孩卻心虛地後退了一步,随即調頭就跑。

這跑當然是跑不掉的,女孩還沒走出兩步,就正好被從另外一個方向而來的萩原研二給堵住了。

“嗨~嗨~捉迷藏(鬼ごっこ)到此結束了~”

萩原研二慢悠悠地說道,句末語調上揚的輕松口吻,好似真的是在宣告游戲的結束。

“誰跟你玩游戲啊!”

大概是因為被攔住了去路,女孩着急了起來,尖利的嗓音和不太友善的措辭習慣頗有些不太符合這個年齡的刻薄感。

她轉身又是要繼續逃跑,卻被萩原研二從背後輕而易舉勾住了兩條手臂,中止了行動。

“你放開我!喂!放開!小心我告你猥.亵未成年少女!你聽到我說話了嗎!”

女孩的個子不高,萩原研二架着她的雙臂,索性直接把她從地上懸空提了起來。

本以為腳下失去支點後她能安分一些,事實上卻适得其反。她空蹬着雙腿胡亂掙紮,嘴裏不停地喊叫,開口就是亂扣帽子甚至還上升到了起訴程度的警告。

“這位同學請你冷靜一點。”索菲亞冷着音調說道,“我們沒有惡意,只是想問你幾句話而已,我們可以好好交談。”

“沒有惡意抓我幹嘛啊!誰要跟你們好好交談啊!”

抓人……

準确來說這也不算是抓人,只不過是職業本能的條件反射。誰讓這孩子滿臉心虛轉頭就要跑,下意識就動了手。

作為警察的直感,不論是索菲亞還是萩原研二都覺得這女孩有問題。

她見人就要跑,這邊的第一反應當然是把她先控制住,之後的事可以慢慢再問。

“你先冷靜一點。”索菲亞又說了一遍,盡可能地維持着平和的語氣不刺激對方。

她和萩原研二的想法是一致的,沒想為難這個女孩,只是想等她平靜後再放開她。

可女孩根本聽不進他人的話,反而還越來越激動。

“你們全都是一夥的吧?”女孩開始大喊大叫,“還有你這個變.态!放我下來!”

“哎呀被這麽可愛的女孩子說是變.态我會很傷心的。”青年上揚的語氣完全聽不出話裏所說的傷心。

“你放開我!混蛋我命令你放開我!”

“有求于人的時候,應該要學會用敬語哦。”

“你誰啊?你也配教育我?”

“好的好的我不配我不配,我馬上閉嘴~”

萩原研二的語調溫柔,如此說完,他當真順從地閉口不再說話了。

不過,他扣着女孩的動作卻是絲毫不留情面。

對方越是掙紮,他越是控制得用力,但又很有分寸,介于一個不會弄痛對方,同時能壓制得對方越發動不了的程度。

“你放開我啊!我警告你!你給我放手!你再不放的話我會讓你後悔的!”

少女一點禮貌也沒有的口吻聽得索菲亞直皺眉,再者,女孩能說出這些張狂之至高高在上的話,怕不是真的是什麽驕縱的財閥大小姐吧?

那雙亂蹬的腿朝後幾番踢在萩原研二的小腿上,弄髒了他的褲管。這種情況萩原研二居然還能維持着紳士風度,完全沒有生氣。

索菲亞覺得如果被踢的是她的話,她應該已經當場把人往地上粗暴一按了,管這孩子到底是什麽身份。

也虧得是萩原研二脾氣好。

彼時從樹叢間又傳來了一個聲音:“萩?正好,你抓住那家夥別放!”

低沉的煙嗓極富辨識度。

索菲亞轉頭就看見樹蔭裏走出了個幾乎要融進夜色、穿着黑色西服套裝的卷發男人。

她喚出了對方的名字:“松田?”

“羽仁?你也在那更好。”

大概是因為被萩原研二擋在了中間,因此松田陣平才沒有在第一時間看到索菲亞。

他一邊拍着身上的落葉碎屑和泥灰,一邊走了過來。同索菲亞打招呼的語調比起他一貫的散漫慵懶,還多了幾分不爽的暴躁。

“幫我一起把這家夥帶走,否則我和萩兩個男人多少都有點不方便。”

索菲亞看着從陰影中走入燈光下的卷發青年——他的雙眼泛着不自然的紅,眼角似乎還留有沒有擦幹的淚痕。

純黑的西裝外套上還有一個非常明顯的腳印,從大小和紋路來看,應該就是此刻正被萩原研二控制着的女孩幹的。

“松田,你這是怎麽了?”

索菲亞不解地彎起了眉毛,她還少有能見到這位向來嚣張的卷毛好像吃了癟的狼狽樣。

總不可能是被那個女高中生給踹哭的吧?腳印的位置也不是下.三路啊……

“你怎麽在流眼淚?你的墨鏡呢?”

提起這個,松田陣平就來氣。

他張口就是句咬牙切齒的忿忿之言:“一時大意被這家夥往眼睛上噴了防狼噴霧。”

視覺被奪的間隙,他還被那孩子給踹了一腳。

總結起來就是傷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極強。

至于墨鏡……

因為那片區域沒有燈光,視力再怎麽好也頂不過夜色和墨鏡的雙重debuff,于是他特意摘掉了的,沒想到反而成了主動卸甲的破綻。

眼下既然人已經抓住了,松田陣平又重新把墨鏡拿了出來架回了臉上,即便是夜裏。

果然以後還是一直都戴着比較好,他想。

“狼?松田你嗎?”索菲亞偏移了重點的反問略顯電波。

松田陣平眉角一抖,語氣更暴躁了:“羽仁你開玩笑也給我分點場合啊!”

“好的,那她是怎麽回事?”索菲亞點頭,話鋒轉得飛快,問完問題之後還不忘為自己便宜了重點的話作澄清,“以及我沒有在開玩笑,我很認真地在關心你。”

關心好友兼同事的這份心确實是真的。

“那謝謝你關心啊!”

松田陣平的語氣還是很暴躁,他用手背揉着眼睛,但似乎并沒有什麽緩解效果,眼睛依舊很痛,以至于他又是不爽地咂了聲嘴。

“啧這家夥看到我就跑……這個說來話長,一會再和你們慢慢解釋,總而言之先把這家夥送到交番所去。”

萩原研二捕捉了關鍵詞:“交番所?她犯什麽事了?”

“犯事?你們才犯事!居然敢抓我!”聽到要把自己交給警察,女孩又爆發式地掙紮了起來,嘴裏不忘罵罵咧咧,“呵,我就知道你們果然全都是一夥的!快放開我!”

“嗨嗨知道了,到了交番所就放了你。”萩原研二的聲調依舊是溫柔的順從,但手裏抓人的力道絲毫沒有放松。

見自己掙脫不開,女孩又換了種方式表達反抗:“呵,真的要去交番所嗎?你們好大的膽子!你們會後悔的!到時候你們全都得跪着向我道歉!”

威脅的語氣聽起來好像真的很厲害。

十幾歲的年紀,口吻倒是張狂得很。

松田陣平被煩得不行,兩道眉毛肉眼可見的越皺越緊:“啧能把她直接打暈嗎?我實在是受不了了。”

索菲亞被少女那不停叫喊的尖利嗓音也吵得頭痛,于是用力點了點頭:“我贊同松田,直接打暈算了。”

得到了支持的松田陣平馬上提出了下一步的建議:“我不打女人,所以羽仁你來動手吧。”

話音一落,索菲亞馬上就改了口:“那我不贊同,我不想動手。”

“你們這樣不對,不可以打人,對待女士應該要優雅一點才是。”

萩原研二當即對于兩位好友的大聲密謀提出了異議,話裏說的是要“溫柔”,但如果他自己抓人的動作沒那麽強硬的話,或許會更有說服力吧。

頂着張溫和笑顏的他很快就被松田陣平和索菲亞同時投以了“你沒資格說這話”的眼神審判。

出于對松田陣平的完全信任,因此萩原研二和索菲亞什麽都沒有多問,直接配合着他就把這個過于暴躁的女高中生帶走。

萩原研二的車就停在附近的停車場,三人把女孩帶走最後還往車裏按的場面,多少有點像綁架事件。

尤其松田陣平那一副暴躁加成過後的惡人模樣,處境在這種場景中簡直不要太适合。

松田陣平先前說的不方便就在此刻體現出來了,最後還得所索菲亞親自上手。

畢竟對方是個女高中生,即便是作為警察秉公辦事,異性之間不可避免的肢體接觸确實很容易遭到投訴說是x騷擾,把人交由索菲亞來控制就好辦多了。

盡管松田陣平其實一點也不在乎投訴,他就是單純的不想碰這孩子,省得後續麻煩。

索菲亞攬着女孩鑽進車後座,松田陣平坐在副駕駛,司機自然而然由萩原研二擔任。

上了車之後,索菲亞看着一手拉着安全帶另一手完全不浪費利用率地進行掏煙動作的松田陣平,透着掩不住的戾氣的乖張模樣……

她沒忍住就直接吐槽了起來:“松田我覺得你挺适合去幹黑.道的,越看越像了。”

駕駛座上啓動了引擎的萩原研二也随聲附和:“我其實也這麽覺得。”

“萩你不要見色忘友!”

“都是友的前提下那我還是偏站一下色吧,抱歉呢小陣平。”

“你這道歉道得一點誠意都沒有。”

“那我再說一次,抱~歉~呢~”

“……”松田陣平頓了半秒,随即轉移了攻擊重點,“羽仁我看你才像黑.道吧?”

松田陣平的話倒也有跡可循。

剛才索菲亞冷着臉、動作淩厲地把女孩往車後座按的姿态,再襯着夜色,确實有幾分極道千金內味兒了。

當然,索菲亞一點也不憐香惜玉的粗暴.力道完全是因為憋了很久的不爽——不光是之前那女孩亂踹在萩原研二身上的那幾腳,還有她完全沒有禮貌的叫罵,全都讓索菲亞血壓飙升。

松田陣平扣好安全帶後,思索了幾秒又繼續着對比:“就很像那個……山口久美子?是叫這個名字吧?就是極道鮮師的那個女主角。”

索菲亞聽完點點頭:“謝謝誇獎,謝謝你認可我的美貌覺得我長得像仲間由紀惠。”[1]

松田陣平:“我說的不是那個意思!”

來來去去沒什麽營養的閑聊,對話過程中還襯着女孩不停叫罵的背景音。

盡管女孩尖銳的聲線聽起來很聒噪,但完全不影響三人的交流,話題甚至越聊越歪。

索菲亞:“沒想到松田你還會看電視劇。”

萩原研二:“沒想到小陣平你還會看電視劇。”

“萩你不要學她說話!等一下,電視劇那根本不是重點好嗎!”

“那不然重點是什麽?”

重點?當然是……

這個女孩到底是什麽問題。

話說至此,三人的眸光皆是一沉,當即把快要偏移到外太空的重點給轉了回來。

涉及未成年的事,還要把人直接帶走的程度……

怎麽想都不是簡單的小問題。

……

“喂!你們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啊!放我下車!”

“你們這樣是綁架!綁架聽到了嗎!”

“呵,去交番所是吧?我會讓你們跪着向我道歉!”

“等我爸爸來了你們就知道錯了!”

……

女孩一直都掙脫不了索菲亞的控制,繼續單機叫罵了好一會。

或許是生活得太滋潤從來沒有吃過癟,今夜的遭遇讓她把能夠想到的詞全都罵了一遍,但另外三人仿佛聽不見她的聲音似的,這讓她越來越氣。

她的話裏透露出來的信息,似乎她的父親是個有權有勢的人,所以她才會這般有恃無恐吧?

至于她究竟犯了什麽事,從本人的口中是沒指望能問出什麽了。

松田陣平叼着煙,無視了還在不間斷持續中的叫罵,咬字略微含糊地敘述了起來:“這家夥虐貓。”

簡短的一句總結,剛開始就是極富沖擊的內容。

慶幸于剛才無意閑聊的鋪墊,才有了一點點信息接收的緩沖。因此在聽聞松田陣平的話時,另外兩人皆沒有什麽特別震驚的下意識反應。

“……?”

萩原研二習慣性輕佻的神色被斂起,他擡眼很快地掃向後視鏡裏坐在後排的索菲亞的狀态。

如他料想的那樣,女人的表情很不好看。

松田陣平:“我想着今晚再到米花公園附近,看看能不能找到些關于前幾日那兩起夜襲事件可能會遺漏的線索,結果就看見這家夥鬼鬼祟祟的躲在樹叢裏。本來打算過去勸她早點回家,話都還沒問她看到我就跑,至于貓的事……”

青年低沉的聲線穿透了女孩依舊絲毫沒有悔意的叫喊,平靜的敘述之下實則壓着尚未爆發的怒火。

松田陣平一邊說着,單手拿着手機,靈活的手指飛快在屏幕上點了幾下後,把手機往後朝索菲亞遞了過來。

“現場我稍微有拍了一下,羽仁你可以先看看。”

索菲亞皺着眉毛,沒有說話,只是呼吸頓了頓。

盡管在聽到“虐貓”的字眼後她就有所心理準備,但接過松田陣平的手機看到照片裏的畫面時,她還是驚得心中咯噔了一下。

照片那只貓,就是今晚小柳康心找不到的兩只貓的其中之一,次郎。

已經死去的貓咪身體上皮毛和泥血混雜,一眼可見生前遭受過難以形容的虐待。

舌頭外吐以及面部扭曲得明顯是有骨骼碎裂趨勢的樣子,哪怕僅僅只是圖片也看得令人頭皮發麻。

索菲亞:“……”

大概松田陣平是為了追人因此拍攝得比較着急,畫面因為晃動有些模糊,不過這不影響上面留着關鍵性的證據——泥土裏落着一粒幾乎注意不到的水鑽,正好能匹配上女孩的美甲上落出的那個空缺。

索菲亞先前就注意到了女孩明明做了精致美甲的手指,指甲縫裏居然夾帶着泥土,原來是因為這個……

快速滑動屏幕看完了相關的幾張照片,再撐不過三秒,索菲亞就按黑了手機屏幕。

她有點受不了。

即便在搜查一課待了四年,接手處理過無數案件,也見慣了各種慘死怪死的屍體。

死人見得多了倒是麻木得沒什麽好大驚小怪 ,偏是貓咪慘死的屍體……她确實有點受不了。

心理上的受不了而非生理惡心。

也不是什麽動物命貴的偏激理論,而是這三年來天天和貓貓狗狗的接觸,讓索菲亞心裏的那份柔軟早就蓋過了在搜一時曾經可以無視感性的冷然。

畢竟處理過的案件裏,那些可憐死者和自己完全沒關系。

作為陌生人,盡管接手案件時她嘴上會對被害人家屬公式化地說着“節哀順變”“您的心情我們很理解”之類的安撫,但現實就是絕對不可能真正共情那份悲傷。

要理智冷靜地去處理案件,不能被感情左右判斷。

這是搜一警察必須具備的素質之一。

對動物的柔情,遠比那份陌生的安撫要真實得多。

再者,和動物的相處可比和某一些人來往省心得多,三年前從搜一離開的時候索菲亞就是這麽想的。

“……嘶好痛啊!你掐痛我了!”

女孩被索菲亞扣在手臂上驟然加重的力道擰得吃痛喊出了聲,可她也只是自私地顧及着自身的感受,絲毫沒有認識到幹過的事是怎樣的錯誤。

“嘶……”

也許是加大的手勁讓吃痛的反應蓋過了剛才一直沒停的叫喊的力氣,又或許是她自己喊累了才停下來。

索菲亞在松開手之後,她倒是不再出聲了。

車內的氣氛變得古怪起來,前一刻還能輕松對話的氛圍瞬間蕩然無存,突然的緘默讓空氣仿若凝固了一般。

松田陣平把車窗搖下後,對着外側吐着煙霧。

索菲亞捏着松田陣平的手機,沒有說話。

萩原研二同樣一語不發地重踩下油門。

夜裏的車道并不擁堵,不消多時便到達了米花交番所。

女孩名叫渡邊玲玲,帝丹高中高三的學生。

被三人帶進所裏的時候,她依舊在說着要讓她父親請律師把所有人都告了之類的話,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犯了什麽錯以及虐待動物事件的嚴重性。

這類行.政.治安的事件居然是被搜查一課的刑警親自送過來,多少都有點吓到當晚在交番所執勤的片警。

“我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我叫松田。”松田陣平首先出示了自己的身份,伸手從西裝外套的內襯袋裏掏出證件的動作,帶着幾分随性的帥氣。

“我是搜一的羽仁。”

警察手冊這種重要的證件,即便已經離開搜查一課三年,索菲亞還是會帶在身上。

她本來想說自己是普通米花市民不打算掏證件,但是渡邊玲玲的這個事,她無視不了。

萩原研二聽到索菲亞如此表明了身份之後微微驚愣了一下。

能讓索菲亞反常地說自己是搜一的人,可想而知她平靜的外表之下是有多大的怒意。

他從背後輕輕拍了一下索菲亞的後背,希望後者的情緒能夠緩解一點。

這個動作做得很不經意,收回手後,他很快也出示了自己的證件,姑且對所裏的巡查表明一下自己不是閑人:“我是機動隊的,我叫萩原。”

轄區警署的年輕新人已經吓呆了,他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一個警部,一個警部補,最次的那個巡查部長,也比當晚執勤的巡查警銜高。

盡管渡邊玲玲被松田陣平給抓了現行且也有還沒來得及洗幹淨的證據,但當事人畢竟還只是個未成年的高中生,一般遇到這種情況,還是得先通知監護人過來。

所裏的新人巡查沒有這類事件的應對經驗,再者面對來自警視廳的警部又很有心理壓力。他只好請求着索菲亞幾人暫時不要離開,至少等到女孩的監護人來到所裏。

萩原研二、松田陣平還有索菲亞三人夜裏沒有其他事,便同意多留一會等待,也不為難這位仿佛頭上挂滿了壓力山大的黃豆汗珠的年輕巡查。

“羽仁警部,那個……您先坐下?我給您泡個茶?”小巡查瑟瑟詢問着,他很震驚于三人中索菲亞的警銜居然是最高的那個。

索菲亞擺了擺手:“不必了。”

“那松田警部補……”

“我也不必,你把那家夥看好就行,該問的話先去問。我出去抽個煙……”

松田陣平擡手指了指左邊不斷傳出女孩不滿叫喊的門板,随即轉身就往外走去。

站在門口側邊燈光找不到的陰影裏,他又點了一支煙。煙頭處燃起的火光橙紅,好似嵌在漆黑中的一點星。

他的眼睛還在痛,這一路上沒斷過的煙還是撫不平他的不爽——除了因為被噴了防狼噴霧,也在氣惱渡邊玲玲的行為和态度。

現在的高中生實在是讓人唏噓,他的心裏不免打起了這樣的地圖炮。

收起打火機和煙之前,萩原研二和索菲亞也從所裏走了出來。

他轉身朝萩原研二晃了晃手裏的煙盒:“萩,要嗎?”

萩原研二猶豫了半秒,偏頭看了一眼索菲亞。

本來還擔心索菲亞不喜歡煙味,沒想到索菲亞反而上前一步,直接把松田陣平本來要遞給他的煙給接了過來,塞進了嘴裏。

不用索菲亞開口讨要,萩原研二就已經從口袋裏拿出了打火機,動作自然地伸手過去。

“抽煙不适合你,索菲亞。”

他為對方點燃了煙的同時,也如此說道。難得話裏對索菲亞的稱呼不再是調侃,而是認真嚴肅地直呼本名。

“我知道,我就是有點郁悶。”

索菲亞并沒有抽煙的習慣,甚至完全不喜歡。

用煙來排解情緒的方式,還是警校時期被眼前這兩個人給帶出來的。

迄今為止,她抽煙的次數一只手都數得過來。

除了被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惡作劇聯合哄騙去嘗試的第一次,就是畢業後在酒店醒來的那個她什麽都記不起來的早上。

然後是七年前的11月7日,萩原研二出事後,她和松田陣平兩個人坐在一起抽了一通宵的煙。

再之後就是三年前給課長丢辭呈的那次了。

這麽算起來,今晚是第五次。

朱唇咬在香煙的濾嘴,輕抿吸入。

滾燙的煙霧确實刺激着神經,好似真的能排解壓力。

呼出煙霧之後,索菲亞皺了皺眉,說起了無關緊要的吐槽:“松田你這煙沒有萩原的好抽。”

話是這麽說,但上一次她抽到萩原研二的煙,也已經是七年前的事了。

“啧,這麽嫌棄你就還給我啊,不要浪費我的煙。”卷發青年不爽地斜了她一眼,當即伸出手做了個讨要的動作。

索菲亞轉了個身,好似護食一樣護起了夾在手指間的香煙。

松田陣平無語得眉角一抖,随後從煙盒裏重新取了一支,遞給了自家幼馴染:“萩。”

“謝了,小陣平。”

三個現役警察聚在交番所門口抽煙,這煙霧缭繞的畫面,多少都透着一股黑色幽默的潛質。

所內還不斷地傳出女孩依舊沒有停歇的叫喊聲,那位問話的巡查就顯得很弱氣了,這樣的僵持之下,估計也問不出什麽結果。

“那個小混蛋到底什麽背景,居然這麽嚣張?”松田陣平的措辭依舊透着沒有壓下的暴躁,停頓的間隙吸了一口煙之後,他又嘲諷地哼笑了一聲把話續接了下去,“這個社會對未成年實在是太寬容了,說不定很快就會不了了之。”

“确實呢……現實就是這樣。”萩原研二也感嘆了一句,偏見索菲亞若有所思的表情時,他便多問了一句,“小羽仁你有頭緒?”

索菲亞輕輕撣了撣夾在手指間的香煙,輕飄的煙灰落下,然後被風不知道吹向哪裏飄遠了。

她點了點頭,答道:“确實想起一個叫也叫渡邊的人,不過這是個很常見的大姓,我也不太确定是不是真那麽巧就是那個人。”

松田陣平:“誰啊?很厲害的家夥嗎?”

索菲亞表情平靜地點了點頭:“那确實是挺厲害的。”

“哦?有多厲害?”松田陣平朝着索菲亞的方向歪頭,擺出了洗耳恭聽的誇張姿勢。

“唔……現在的厚勞省大臣,渡邊昭一。”

“咳、大……大臣?!”

松田陣平驚得差點被自己的煙嗆到,萩原研二的表情也挂起了震驚。

相比之下,索菲亞輕描淡寫的敘述就顯得太過淡定。

“嗯,十多年前聽說過渡邊有個小女兒,算起年齡的話,現在的确差不多是高中生。”

“不太可能吧……大臣的女兒會在帝丹高中上學?”

涉及內閣裏的人,那已經不是普通的厲害能夠形容的了。

那是權力頂端的頂端,能站到那個位置,已經不光光是個人,還含帶了背後方方面面的利益和權貴。

“是啊,我也覺得不太可能。所以我就說了嘛,會不會只是正好都姓渡邊而已。但如果真是渡邊昭一的女兒,那我還是挺理解她為什麽可以嚣張成那副樣子。”

渡邊玲玲能說出要警視廳的警部跪着向她道歉的話,确實不像普通富家千金。

“……要真是那個渡邊的話,後續會挺麻煩。”

松田陣平已經能夠想象得到“那種階層”之下,他很有可能會被按頭寫檢讨的結果。

當然,他不是怕得罪“上面”而覺得麻煩,他就是單純不想寫檢讨。

索菲亞偏頭看了一眼松田陣平,思索了幾秒後接話道:“真是那個渡邊的話,倒也沒有那麽麻煩。放心吧松田,渡邊昭一……還好啦。如果你不想寫檢讨的話,說不定我可以幫幫你哦。”

後半句話說得很像當年還在警校、松田陣平說自己的目标是為了給警視總監一拳時,索菲亞也說她可以幫忙讓松田陣平立刻實現目标。

萩原研二有些失笑道:“……也就只有小羽仁能這麽平靜地說出這些。”

除去說能幫松田陣平免寫檢讨,索菲亞還有說得很微妙的話,什麽叫渡邊昭一還好啦?

那可是厚勞省現在的一把手,他再怎麽和警視廳這邊系統有別,“上面”始終是“上面”,不是普通人能夠随便碰得了的。

松田陣平轉過身,把墨鏡往頭頂推了上去,回望向索菲亞。

“羽仁,其實以前我就想問了,你到底是什麽身份啊?”

同索菲亞好友多年,即便松田陣平确實一貫不在乎什麽身份問題,但還是對索菲亞的家世背景好奇了起來。

畢竟……

七年前從警校畢業的時候,他、萩原研二以及降谷零和諸伏景光還有班長伊達航,可是都親眼見到的——當時在位的百田警視總監在結束了畢業演講之後,态度恭敬地來和索菲亞打了招呼。

所以當年一致被認為是玩笑話的、在回應松田陣平說過的所謂“想要給警視總監一拳”的目标,索菲亞說她可以幫忙做到可能真的不是在吹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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