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慣犯
慣犯
“羽仁,其實以前我就想問了,你到底是什麽身份?”
随着話音落止,缭繞在三人之間青白色的煙霧,亦是被夜風輕輕吹散。
松田陣平問得很認真。
還是挺少見的,他會在這種以前不在意的問題上一收散漫,持以嚴肅的态度。
“‘當然是你的同期呀’還有‘我只個普通的寵物店員了啦’這種糊弄其他人的話你就別說了。”松田陣平有模有樣地學着索菲亞以往的腔調,直接搶答掉了她的備選答案。
這俨然就是要聽到索菲亞給出一個不開玩笑的說法的架勢。
因為被噴了防狼噴霧受了刺激、紅血絲尚未褪去的眼瞳就這麽目光沉沉地盯着索菲亞看,再加上他習慣性擰着眉毛的樣子,或多或少都讓他的表情看起來兇戾得給人很有壓力。
當然,這種兇巴巴的惡人顏對于熟識多年的好友完全沒有效果。
索菲亞神色淡然地咬着煙,沒有立刻回答問題。
煙頭的火星随着她的吸入亮起着後退,接着,剛剛散去的煙霧又被重新呼出的這一陣覆蓋。
索菲亞越是這樣沉默,就越是惹得松田陣平好奇作祟得心癢。
以前松田陣平其實就有感受到的,羽仁索菲亞家裏絕對有一點點“那樣”的關系,不過一向不拘小節的他不太在意這些,所以也不會去深究。
與其去打探人家的家世背景,松田陣平更願意相信自己所接觸來往、所熟識的那個羽仁索菲亞,那才是最真實的、有血有肉的。
對此其實不光是松田陣平,同期好友的其餘幾人對于索菲亞的認知,也都停留在後來的白馬警視總監是她的小姨夫,僅此而已的程度。
眼下索菲亞既然能輕輕松松說出現任厚勞省大臣“還好啦”這樣的話,也絕非僅僅只有警視總監“而已”的關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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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田陣平一想到對方明明遞交的辭呈被扣下後,卻可以一連三年都不在警視廳露面也沒人管,這可比自己不寫檢讨又或是時而在執勤過程中先斬後奏的行為要嚣張得多的多。
以前沒想過這些,而今注意到這些細節,倒是再度印證了羽仁索菲亞的身份絕不簡單。
細想回去,羽仁索菲亞的身份似乎一直成謎。
或許是有警視廳高層在參與隐瞞的關系,至少在同事之間,連白馬警視總監是索菲亞的小姨夫都還是個秘密,僅僅只有同期好友的幾人才知曉。
在一衆男警中流傳着更多的,也只是佐藤美和子之外的另一朵警校之花的美好傳說這種基本沒什麽關聯的八卦。
松田陣平思忖之際,垂眸看着站在身側淺淡煙霧中的、五官明麗的、傳言中警校之花本花的漂亮女人,數秒都沒有得到回應的等待讓他有些按捺不住。
于是,他再度開口:“羽仁,你咳、咳咳咳!你幹嘛啊……咳……”
追問的話沒能說完,就被索菲亞無情打斷——用對着他的臉把含在口中的煙吹出來的方式。
“咳!咳咳……”
卷發青年猛地後退了一步,擡手用力扇着臉前的煙霧,并順便把剛才推到了頭頂的墨鏡又拉回了眼前。
逐漸散去的青白色背後,女人眯起眼睛,輪廓冷豔的面容透着些許神秘。
弧線好看的朱唇向上勾起,随即,索菲亞那富有通透感的聲線淺淺響起:“都認識我這麽多年了,現在才想起來問這種問題,我可以理解為其實你也不是很在乎這個問題的答案吧,小~陣~平~”
女人吞吐着煙霧的模樣邪氣得有一點點勾人。
她故意學着萩原研二的稱呼方式,那聲“小陣平”末尾俏皮的上揚音調,明明該是誘惑的妩媚,被點了名的小陣平本人卻是聽得眉角狠狠一抽。
“……羽仁你給我好好說話啊喂!”
松田陣平完全不吃“女色”這一套,甚至還十分嫌棄地低吼了一句。
索菲亞聳了聳肩,十分配合,當即就音調一落,把稱呼改了回來:“好的松田。”
明豔的表情沉下得很快,想也知道索菲亞其實并沒有多少興致調侃。
又是一陣煙霧被吹出,彌漫在空氣裏,最後散去。
旁邊的萩原研二目光一直都落在索菲亞身上,他看着後者的表情變化,看着她咬着香煙的漂亮嘴唇……
松田陣平不吃這一套,萩原研二還是很吃的,他的那份一直傳達不到的明戀給他加了一層厚厚的濾鏡,索菲亞什麽模樣在他眼裏,都與衆不同。
兩人對話之際,萩原研二沒有插話。他亦是抽着煙,然後不動聲色地轉了個身,又順勢拉近了自己和索菲亞之間的距離,手臂能輕靠在一起的程度。
松田陣平的視角和萩原研二就完全不一樣。
因為認識索菲亞太多年也太過熟悉,索菲亞在他眼裏和男的沒區別,他完全沒有一丁點那方面的想法。
“我确實不在乎,就是現在突然有點好奇。”
一如松田陣平一貫直來直往的性子,這份好奇心就是突然想到的所以順口多問了一嘴。
他說完,又似笑非笑地哼了一聲,咬着煙也吞吐了一口煙霧。
然後,他一邊回憶,一邊敘述起了他認知裏的羽仁索菲亞的履歷。
“我以前就覺得有點古怪,剛從警校出來就直接進入了搜查一課,這不單單是靠能力優秀就能随便做到的事吧?而且那個時候的警視總監是百田那個老混蛋,和你小姨夫的關系也不大。”
言下之意就是索菲亞進入搜一有比警視總監之外有更高更深的“關系”。
煙霧中男人喉結滾動的樣子有一點性感,加上他慵懶的說話腔調,整個人都透着一股略帶邪氣的痞帥。
索菲亞偏頭又看了松田陣平一眼,看着對方漆黑墨鏡上倒映出的自己。
松田陣平說得一點沒錯,如果只是個普通人,哪有剛從警校出來就進入搜查一課的。
哪怕是當年同樣很優秀畢業生的伊達航,也是先去了片區警署,幾年後才轉入的搜查一課。
“松田你這不是清清楚楚嘛,怎麽還問我呢?”
女人單挑着眉,不着重點的回應明顯就是在避開問題的指向——松田陣平問的當然是他認知以外的緣由。
索菲亞其實不太喜歡多提自己身份的事,她不希望自己是那個“特.權階層”。
這些年和警校的這幾位同期相處得很愉快,索菲亞不提身份,他們也很尊重自己從不過問。
她害怕明言之後,自己的朋友們會變成像前任警視總監那樣的家夥,看到她只會奉承式地賠笑而再不交心。
盡管索菲亞相信他們不是那樣的人,但她不會去賭。
不提也罷,保持現狀就挺好的。
某種層面而言,這也算是索菲亞的一個心結吧。
火星變亮,又緩緩後退。
眼見着女人咬着香煙濾嘴又吸進了一口,松田陣平趕忙從這一邊繞到了萩原研二的那一側,躲避着那根本還沒往他臉上吹過來的煙。
從索菲亞這裏是問不出答案了,他幹脆轉移了詢問對象。
“說起來,萩你應該多少知道一點的吧?”松田陣平問着自家發小。
“嗯?”萩原研二應了個語氣詞,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清問題。
松田陣平:“你們兩個以前不是談過?應該要知道的吧?前年你不是還去了羽仁的沖繩老家,那次是去見家長了吧?”
“噗——”
這一次輪到索菲亞被煙嗆到了,嘴裏的煙差一點沒咬住。
“……咳、咳咳!!”
她什麽時候和萩原研二談過了啊喂!
是什麽事居然會讓松田陣平有這種定性誤會,還用那種理所當然的口吻,怎麽還能快進到見家長那一步的?
前年萩原研二和她一起回沖繩老家,只是回去幫忙照看一下她爸從政壇引退後開在度假海灘的那間大海之家燒烤店,順便就地給萩原研二度個久違的調休小長假。
原本是想把松田陣平叫去一起的,這位一貫不讀空氣的鋼鐵直男突然靈感來了,誤打誤撞地做了個正确地選擇——拒絕得很果斷。正好搜一那會也有個案件沒解決,松田陣平也有了個不去當電燈泡的合理理由。
索菲亞把煙從嘴裏拿了下來,中間隔着萩原研二,往前傾身朝着松田陣平那邊望去,拉高了音量反問:“……誰跟你說我和萩原談過?”
“你們……”松田陣平停頓了一下,用手指在兩個好友之間比了個來回,“沒有嗎?”
“沒有哦。”這次是萩原研二的回答。
他按下了卷發青年的手,露出了稍顯無奈的表情,在後者不解的目光之下,又額外補充了一句:“我和小羽仁只是親友。”
索菲亞點着頭,也附和着強調了一遍:“是啊,關系很好很好的親友而已啦。”
很是刻意的強調,多少都有點自欺欺人的意味。
索菲亞是,萩原研二也是。
松田陣平根本不在乎話裏重音的強調是什麽,他把手抽了回來,嫌棄地哼了一聲:“什麽啊,我還以為你們都要複合了,怎麽?居然連談都沒談過?”
聲線低沉的話語裏充滿了深深的失望,仿佛他被欺騙了感情一樣。話裏的內容更是跳躍得厲害,已經從談過到見家長的節奏,跳到了分手後要複合。
萩原研二哭笑不得:“這種話從小陣平你嘴裏說出來怎麽感覺那麽奇怪?”
“奇怪嗎?”松田陣平的頻道明顯和另外二人不一樣,“你們才奇怪好嗎?”
索菲亞:“?”
萩原研二:“?”
松田陣平:“不是約會的話,大晚上兩個人跑去米花公園一起學貓叫嗎?”
萩原研二:“……”
索菲亞:“…………”
空氣突然安靜。
沒有讀懂空氣的松田陣平依舊在發表他的感言:“我說錯什麽了嗎?你們的情調好怪,學貓叫是什麽xp?感覺你們在玩一種很新的play。”
這種話從一個戀愛都沒談過、母胎solo了二十九年的家夥嘴裏說出來,實在是過于炸裂了。
好好一個帥哥偏偏長了張品種稀奇的嘴,也難怪單身至今。
索菲亞忍着嘴角抽搐的沖動:“……松田。”
松田陣平:“幹嘛?”
索菲亞:“你不會說話是可以閉嘴的。”
“小陣平……”萩原研二哽了好幾秒,還算定住了語氣,停頓了好一會才續接上緩緩解釋,“我和小羽仁……那是在幫小柳哥找貓。”
話題繞了一大圈,終于又轉回來了——貓咪。
“找貓?”
“你手機拍到的那只貓咪是小柳哥經常投喂的其中之一,晚上小柳哥還在抱怨找不到貓,誰能想到居然發生渡邊玲玲那種事。”
索菲亞趕緊順勢補充,急着從剛才自己和萩原研二學貓叫被聽見的話題裏跳脫出來,她生怕從松田陣平的嘴裏又吐出什麽驚人之語。
松田陣平聽完知會地點了點頭,思路回轉得很快。
畢竟涉及了動物虐待的話題,他那亂七八糟的八卦因子即刻收斂。
即便算不上刑事案件,回歸了事件思考的他還是表情沉下,随後很快想起了什麽,又低低自言自語了一句:“……難怪晚上在米花公園看到那家夥在鑽樹叢。”
索菲亞:“你在米花公園見到小柳哥了?”
“嘛……嗯……算是看到他了。”松田陣平點頭道。
不僅看到了,還為此刻意躲避了許久那位總喜歡找機會和他“肢體接觸”的gay。
原來小柳康心鬼鬼祟祟地到處爬是在找貓,不知道還以為是夜裏出現了什麽公園奇行種……
一直等到小柳康心離開了之後,松田陣平才從角落裏走出來,開始他的線索調查。
再然後,就是遇到渡邊玲玲的事了。
想到被虐待致死的貓咪,想到渡邊玲玲目中無人的嚣張态度,三人皆是默契地屏息一頓。
然後,就再度沒入了無言的緘默中。
一支煙的時間好像被無限拉長了似的,随着火星燃到了最後,夜風把青煙吹散。
松田陣平重新抽出一支煙塞進嘴裏的動靜打破了這陣壓抑,轉而他伸手把煙遞給另外兩人時,卻被同時拒絕了。
這絕對不是在記剛才被戳穿了學貓叫的仇。
“……”
頓在半空中拿煙的手尴尬地僵了半秒後被松田陣平默默收了回來,他轉了個身,往遠離二人的方向走了幾步,這才拿出打火機,點燃了香煙。
又過了一會,不遠處逐漸駛來了一輛黑色高級轎車,在交番所的門口靠邊緩緩停下。
車燈照出兩道恒長的光束,雙閃也一明一暗得有些晃眼。
閃爍的光暈中,駕駛座上的司機先從車內下來,随即繞到了車後門靠近步行道的這一側,拉開車門,用手掌擋在車門頂。
“先生( せんせい),請小心……”
一套迎人下車的動作做得格外專業,彼時就見到從車內伸出的穿着锃亮皮鞋的腳,接着是熨燙得沒有一絲皺痕的灰色西褲。
皮鞋落地,主人從車內鑽了出來。
那是個面容嚴苛的中年男人,戴着副看起來就很貴的金絲框眼鏡,一絲不茍的大背頭形象配着西裝,多少都能透着他地位不菲的氣息,再加上司機對他的稱呼……
倒是不難猜出他的身份背景。
せんせい,sensei。
能被這麽喊的除了本職的老師以外,大概也只有三種人了——醫生,律師……
以及政客。
中年男人站直身體時,有模有樣地拉了拉那身看起來就價格不菲的灰色西服的下擺,撫着外套上根本就不存在的褶皺,下意識的動作都在注意着自己的形象。
大多政客都是這個德性,面子工程大于一切,尤其在公衆、在一般市民面前。
他步伐急促地往交番所內走去,腳步在門口的位置停頓了半秒,似乎是因為聞到了剛才門口飄來的三人份的煙味,不過他很快就接着走了進去。
站在陰影裏的松田陣平探着頭,嘴裏還咬着沒抽完的煙:“那個男人……有點眼熟,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我是不是記錯了?”
“眼熟是當然……”萩原研二的聲音有點緊,帶着幾分驚愕,也帶着幾分難以置信,“小陣平你沒有記錯,在電視裏你一定見過他。”
這一提點,松田陣平恍然大悟:“啊對對對沒錯沒錯,是電視裏……等一下,真的是羽仁剛才說的那個渡邊?!”
萩原研二肯定道:“嗯,就是那個渡邊昭一,厚生勞動省大臣。”
那個普通人只能在電視播出的各類訪談、政.治活動裏見到的人物,居然活生生地出現在了面前。
松田陣平:“喂喂真的假的啊……”
索菲亞的表情就顯得有幾分複雜了,一種既希望是、又希望自己猜錯的糾結。
“是真的哦。”她攤了攤手,“其實我也沒想到是,不過這樣一來,渡邊玲玲那個态度的原因倒是解開了。”
有個內閣高.官的爹,渡邊玲玲能不嚣張嗎?
三人沒有馬上急于跟在渡邊昭一的後面進入所內。
這原本就是轄區交番應該處理的事件,按理來說他們幾個搜一又或者機動隊的人,并沒有介入的權利。最多,就是作為報警人予以配合。
一直等松田陣平把剩下的半支煙抽完,三人才不緊不慢地往裏走回。
比起剛來時,所內變得混亂一片,桌上的文件被人甩得散落一地。
制造出這種場面的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從旁邊小房間裏放出來的渡邊玲玲,她還在發着她的大小姐脾氣,手裏拿着一杯大概是為了安撫情緒才倒給她的水。
索菲亞是跟在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的身後最後一個走進的,她才擡腿跨入門檻,那只本來在渡邊玲玲手裏的玻璃杯徑直就朝着她的腳邊丢了過來。
也許是前兩個高大男人怎麽看都是硬茬,才挑了她這個相比之下的“軟柿子”吧?
“就是她!在車上一直擰着我的手不讓我動!”
伴着渡邊玲玲聲色尖利的告狀,還裝了半杯熱水的杯子碎在了索菲亞的腳邊,砸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還有些燙人的水撒在了索菲亞穿着單鞋暴露在外的腳背上,刺得她皺起了眉毛。
“……”
索菲亞低頭瞥了一眼自己的腳——
腳背的皮膚被燙得瞬間泛起了紅,在原本就白皙的膚色上被襯得格外明顯。碎裂的玻璃渣濺起時又恰好有一塊劃過,一道淺短的劃痕逐漸沁出了紅色的血點,然後彙聚成了一道。
她重新擡起頭,渡邊玲玲那做了漂亮美甲的手指還隔着巡查的接待臺,遠遠就指在了她的臉上。
女孩擺出了無辜的受害者模樣,簡直把惡人先告狀诠釋得淋漓盡致。
她一邊指一邊大聲朝着站在旁邊面色已經十分不好看的渡邊昭一控訴:“爸爸!他們欺負了我一路,那簡直就是綁架!差一點就要把我弄傷了!”
渡邊昭一的表情還是板得陰沉,在女兒的狀告之後,他的視線亦是順着女孩纖白好看的手指,落向了索菲亞。
這道目光仿佛負了千斤重,哪怕沒有被直接盯着的人都能感受到壓力,但偏似對索菲亞無效。
剛才在所外多留了一會,就是想着等渡邊玲玲安分一點,沒想到這孩子在見到父親之後,反而有了靠山在後的底氣,态度更嚣張了。
索菲亞只是嘆氣,比起生氣,更多的是對于女孩無藥可救的感嘆。
她偏頭把視線轉向當晚執勤的巡查身上,這位剛剛踏入社會工作沒多久的年輕小夥子在旁邊吓得半弓着身體不敢出聲。
接收到索菲亞的目光時,這位名叫奧野的年輕巡查卑微地走了過來。
他靠在索菲亞的身邊,小心翼翼地低聲道:“羽仁警部抱歉……她在房間裏一直大喊大叫的,又說要喝水又要上廁所……我也拿她沒辦法……”
不用索菲亞發問,他就主動解釋起了為什麽渡邊玲玲被放出來的原因。
一邊是看起來就像個有權有勢的人,另一邊又是警部,被夾在中間的奧野哪邊都不敢得罪。今晚這樣的狀況,确實有些為難這樣毫無背景的年輕人了。
讀到了空氣的萩原研二上前,擡手輕拍了兩下奧野的後背,算是在高壓之中給了這位年輕後輩的安撫。
索菲亞的态度不卑不亢,她避開腳邊的玻璃碎片,步伐輕盈地走到渡邊昭一的面前,點了下頭表示禮貌的招呼。
接着,開始了沒什麽感情的公式化發言:“您是渡邊玲玲的監護人的話這就好辦了,還以為見到您本人會很困難。”
渡邊昭一沒有任何表示,只是靜靜看着索菲亞繼續往下說。
“您的孩子虐.殺了米花公園的貓咪,物證和人證都在,這樣下去她很有可能面臨一年以下的拘禁或一百萬日元以下的罰款。”
清透好聽的嗓音渾然沒有任何怯場的成分,即便面對的是位內閣高.官。
旁邊的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沒有說話,凝重的表情皆是透着為索菲亞的言行的緊張。
即便是性子使然如松田陣平,面對渡邊昭一這種身份的人,大概都會在正面硬剛的這種方式上猶豫。
畢竟這樣的頂撞不比在搜一課內小打小鬧,指不定就會葬送未來所有的前程。
不論如何,他們都有些佩服索菲亞的冷靜和淡定。
腦回路慢了半拍的奧野巡查在意識到那個有些面熟的中年男人是現任的厚勞省大臣之後,直接吓呆了。
今晚出現在所裏的都是些什麽人啊……
索菲亞的話還沒有說完。
她盯着渡邊昭一的臉,接着道:“考慮到還是未成年人的情況,您這個監護人有着不可開脫的責任。”
淺藍瞳色的眼睛透着和溫柔色調截然不同的犀利,讓人無從躲閃。
話中的內容更是越發尖銳,直截了當地将重點把這渡邊父女倆套在了一起。
語落的間隙,渡邊昭一還沒有作出回應,反倒是剛才的那位司機,大概兼作渡邊昭一的秘書或是助理,就先看不下去了。
“你知道自己在和什麽人說話嗎?注意你的口氣!”
他的語氣頗有幾分威脅的意味,上前一步,動作有些失禮地将索菲亞往後推離了一點距離。
“喂喂,在交番所裏就動手這可不好吧?”
“啧,你這家夥是不是有點太過目無王法了?”
這個推人的動作讓旁邊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看不下去了。
兩個身形高挑的青年步伐帶風地走了過來,一左一右像兩大護法似的立在索菲亞的身後。
燈光從上照下,兩道陰影就這麽投在了秘書身上。
站在兩人前方的索菲亞也是高個子,加上高跟鞋超過一米七的高度。
三人就這麽在司機兼秘書的面前,宛若一堵牆,給人壓力十足。
索菲亞似笑非笑地眨了下眼睛,一字一頓地回答起問題:“我在和一個不知輕重、無視法理、沒有禮貌、毫無教養的女孩的監護人說話。”
接連幾個形容加重了語氣,很顯然在指責了渡邊玲玲沒有教養禮數之外,也暗諷了作為監護人的渡邊昭一管教無方。
“……你!”
“葉山,夠了。”
沉默了好一會的渡邊昭一終于開口出了聲,他對秘書葉山使了個眼色,後者卑躬地點了下頭,退到一旁讓開了剛才護在上司之前的位置。
穿着灰色西服的中年男人主動朝着索菲亞走近了一步,金絲眼鏡背後的渾濁雙目以一種上位者的視線予以審視,盯得索菲亞很不舒服。
同在視線對端的松田陣平更是難受地咂起了聲嘴,不過很快就被索菲亞往後伸的手掌拍了一下,随之萩原研二配合地将他往後拉了一點。
渡邊昭一把目光落在索菲亞的身上,冷硬了許久的面孔竟然松散地透出了幾分溫和。
或許,可以将這份審時度勢的轉變應對稱之為虛僞。
“你是哪個警察署的?”渡邊昭一問了個不重要,但好像又有用的問題,放得和善的語氣似乎是上位者對下級的關心。
索菲亞的表情沒什麽波動:“我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
“本部啊……年輕有為,挺不錯的。”
悠悠的語調,贊許的話語,已經逐漸偏離了今晚話題的重點。
和政客說話真的很累,索菲亞心裏如此吐槽。
她不想廢話太多,更不想和這個政壇老油條打太極,而是直接把話題強勢轉了回來:“渡邊先生,您打算怎麽配合處理令媛.虐.殺貓咪的問題呢?”
渡邊昭一的态度暧昧,看起來不太想認下這個事實,但渡邊玲玲沒有繃住,她甚至依舊覺得自己沒錯。
“我就是心情不好排解一下怎麽了!那只是公園的野貓又沒有主人!”
簡直就是個自爆卡車,都不用訊問,自己就承認了事實。
索菲亞差點笑出聲,人怎麽可以無知又自大到這種地步。
“無主的野良貓也受保護,你可以讓你爸爸請個律師教教你,動保法的法條是怎麽寫的。”
“不就是賠償嗎,以前都是這麽解決的,真是小題大做。”
以前就……
看來還是個作惡慣犯了,難怪渡邊昭一這種身份的人會趕來得這麽快,似乎很有經驗的樣子。
是希望盡早地把事情壓下去吧?否則對他的聲望影響不好。
“小題大做?你覺得今天是賠償能夠解決清楚的嗎?噢對了,你剛才用玻璃杯砸我,或許我還能追加一條襲警,在場諸位應該都是這一條的人證。”
“你你你……”
渡邊玲玲被怼得張嘴說不出話,盯着索菲亞你了半天,最後只得找他人撐腰,撒嬌式地控訴:“爸爸!她兇我!”
渡邊昭一的面色也有些繃不住了,這一次他沒有縱容,而是沉聲制止:“玲玲,你別說話了。”
實在是有些丢人了,他的表情裏就寫着這樣的話。
在女兒閉嘴之後,他轉向索菲亞,總算回應起了正題:“這樣吧,有什麽事都好商量,有什麽條件你都可以提。玲玲還小不懂事,不要針對小孩。”
“小孩?她已經快十八歲了,不小了。”
索菲亞沉下的語氣總算透出了一絲愠怒,她的目光堅定,話語間全是不容退讓的強硬。
孩子還小不懂事,這種借口聽着就覺得惡心。
如果沒有這些大人的不聞不問和無腦縱容,世界上應該會少很多“渡邊玲玲”。
索菲亞的如此态度讓渡邊昭一有些意外。
以前類似的事确實都很好解決,渡邊昭一雖然對女兒無奈,但也處理慣了。畢竟身份壓力擺在那裏,稍微打點一下,基本都很好解決。
可眼前的長發女人看起來絲毫不畏懼這個。
渡邊昭一眯着眼睛,不禁多打量了索菲亞幾眼。
目光聚焦在那張精致好看的臉上停頓了幾秒之後,渡邊昭一像是想起了什麽。
他皺起眉毛,确認性地問道:“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裏見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