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本座愛看戲
本座愛看戲
三日後,恰逢北冥天山暴雪,垂天之雲上空籠罩着陰雲。
墨倚樓坐在雪霁蓮峰的暖閣小榻旁,透過窗外看向外面,嘴角微挑。
垂天之雲對于外門尚未真正進入修煉的弟子,試煉自然是從人各方面素質考慮,首先便是體力,其次是耐力,最後則是智力,再之後才會考慮悟性、心性等內化的的東西。
試煉場地便是這片暴雪中的北冥天山。
山中不僅氣候惡劣多變,而且有林中精怪、兇獸作祟。雖然之前墨倚樓曾說過死生不論,其實各長老都會在垂天鏡裏觀望,避免真的鬧出人命,而真的撐不下去的人也有一張棄權的靈符,可随時點燃被傳送出去。
墨倚樓悠哉地坐在垂天鏡旁,偶爾瞥一眼鏡子裏那只逆着風雪前行的小烏鴉。
狂風肆虐,風雪裹夾着刮在臉上,有如冰刃。殷容沒有護體的東西,兩只小腳艱難地陷在雪地裏前行,稍有不慎,臉頰上便被劃出幾道血痕。
他前方後方都跟着不少弟子。
“這......這風雪也太大了,什麽時候才能穿過去到森林裏避避?”有弟子艱難開口。
南秋單手擋着風,走到殷容身邊想為他擋一擋寒風,他高聲對大家說:“再堅持堅持,很快就到了!”
殷容咬牙,繼續向前,數月前受傷的胳膊似乎因為寒冷此刻開始隐隐泛痛,他眸中堅定地看着前方,舌尖沁出一絲鐵鏽味。
“啊啊啊——快跑!雪崩!是雪崩——!”有人高聲呼喊,殷容還未反應過來,已經被鋪天的雪蓋了上來。
墨倚樓看着垂天鏡,又嗑了兩粒瓜子仁,眼睛卻緊緊盯着殷容被埋住的地方。
過了許久,都未有動靜。
死了?
呵,他命賤,誰死都不可能是他死。
如此想着,他又嗑起了瓜子。
嘎嘣嘎嘣,一地的瓜子殼。
墨倚樓只覺得煩躁,正要揮袖将垂天鏡關了,畫面裏那堆雪裏突然冒出抹黑漆漆的東西。
什麽東西?
墨倚樓立即凝神,上手兩指觸摸鏡面将畫面放大。
這一看,樂了。
一個雪崩,竟然把他砸出原形了。
他又開心地嗑起瓜子,看那小烏鴉費力地從雪裏掙脫出來,甩開翅膀,抖開滿身的雪渣子。然後偷偷摸摸地躲在一處,縮成一團,看樣子是想恢複點靈力,好變回人形。
“瞧你那點出息!當初給本座捅刀子的時候不是挺厲害點嘛!”
殷容在雪裏抱團捂了快一個時辰,不少被雪崩壓住的弟子都選擇了棄權出去,也有弟子很快就從雪堆裏爬出來,繼續前進。殷容明顯已經落後了很多。
他有點着急,用僵硬的翅膀抱着自己,攥緊胸口的墨玉墜子在心裏急急默念:快點快點,快點變回來。
然而并沒有如他所願。
他們鴉族是典型的好的不靈壞的靈。
殷容等得心裏燎火,暗想:也許他們也沒走多遠,說不定也困在哪了。
剛從雪崩裏爬出來又陷在雪霧凇林的冰封泥潭裏,從下到上被一點點凍住的弟子們:“......”
可以了!
殷容立刻變回人形,從隐藏的角落裏跑出來,繼續往雪霧凇林跑去。
走進雪霧凇林,殷容小心地往前走,放眼望去,冰霧彌漫,看不真切,遠處隐隐約約傳來一陣夾雜着叫罵的慘叫聲。
他腳下加快腳步,往前跑。
“有人來了!我聽到聲音!”陷在冰潭裏渾身上下被凍得只剩下個頭的南秋欣喜道。
同樣被凍得動彈不得的慕青寧冷哼:“哼!來人又怎樣?霧這麽大,說不定還沒到這就掉冰窟窿裏面去了。”
其他人本來還抱有一線希望,聽他這麽說,臉上也不免露菜色,哭喪着臉:“是啊,那些雪凇藤太狡猾了!這誰躲得過去啊!”
“......是啊是啊!我剛剛....就是沒注意腳下被絆倒,掉進這潭子裏的......”一個被凍得只剩一張嘴的弟子艱難地搭上大夥的話題。
遠處的殷容還在雪霧中疾速奔跑。
墨倚樓旁觀者清,眼見着他就要掉進前方的冰窟窿裏,不免聚氣凝神,手上的雪靈果也放下了,死死盯着垂天鏡,眼神愈加期待。
快到了...快到了!還有一點......還有一步!
畫面裏的殷容突然急剎住腳步,擡起小腦袋鎖緊眉頭朝四周探知。
墨倚樓氣得捏碎了手裏的雪靈果,汁水四濺。
本座竟小瞧了他。
殷容身為鴉妖,嗅覺和聽覺都極其敏銳,對危險和死亡的感知力也異于常人。他凍紅的小耳朵微動,察覺出有細微的動靜由遠及近在漸漸靠近。
來了!
一條裹着冰的油綠色長藤從雪霧中穿出來直擊他胸口,殷容迅速向後彎腰躲開,那藤條似長了眼睛的活物一般再次轉向朝他襲來。
殷容下意識拔腿往前跑。
在感受到背後有藤鞭追來襲擊他時,他縱身一躍躲過一鞭,也恰巧跳過了前面那個冰窟。
好險,殷容回頭看了眼那深不可見的冰窟,見雪淞藤似又追上來,急得立即撒腿繼續跑。
緊追而來的雪凇藤越來越多,早就不止一條。
數條雪凇藤一齊發力,奪命一般接連不斷地襲擊他。
殷容貴在個子矮小靈活,三番幾次躲過,但也難逃被藤條擦過身子,不一會,身上本就不厚實的衣服便成了零碎的破布條挂在身上,好不狼狽。
“有人來了!真的!我聽到了!”
“廢話!那麽大動靜誰沒聽到?”
慕青寧細聽,不由皺眉:“不對勁!他是被趕過來的!”
南秋也豎着耳朵聽,他細聽之後,臉色當即變了:“......六條,至少有六條雪凇藤追着他!”
“什麽?!雪凇藤頑劣嗜血!六條過來,我們還動不了,豈不是要被活活抽死!”
而南秋的臉色愈加不好了,他抿着唇沒說話。
慕青寧也發現了,說出了南秋沒說出的話:“不,不止六條,越來越多......已經......已經數不清了......”
他話落,霎時間所有人陷入沉默。接着爆發出一陣哭天喊地的咒罵聲。
“是哪個王八蛋拉怪啊啊啊啊啊! ! ! ! !”
殷容跑到後面已經越來越吃力,剛恢複沒多久的胳膊早就在奔跑中撕扯開傷口。
他冷汗涔涔,咬牙猛地轉身,吓得身後追得兇猛的一群雪凇藤愣在空中,待反應過來,只見剛剛還拼命逃竄的小孩竟然腳下蹬土,做了個助跑的姿勢,突然發力朝它們沖過來!
雪凇藤們剛剛還追得開心,這下反倒被殷容這股子狠勁吓到了,慌得你推我桑地齊齊往後退。
殷容跑到一定距離,突然跳躍而起,猛地撲到一根雪凇藤上雙手緊緊拽住。
“啊啊啊啊! ! ! !救命啊 !我被抓住了我被抓住了! ! !”小孩子似的聲音凄厲地響徹在雪霧凇林上空,其他雪凇藤們吓得一身冰藤稀裏嘩啦融化褪了色,迅速往後縮。
尚還被冰封在冰潭裏的衆人聽到這凄厲的叫喊聲,即松了口氣,又頭皮發麻。
“這聲音,是殷容吧?”有跟殷容一樣的外門弟子讪讪道。
南秋皺眉:“殷容?”他其實跟這個孩子不熟,聽不出來是否是他,可整個垂天之雲參加試煉的孩子也只有他而已。
慕青寧也疑惑:“小孩?”
殷容拽住雪凇藤後被它的聲音吵得頭痛,狠道:“閉嘴!否則燒了你!”
下一秒,雪凇藤就立馬用兩邊的霧藤葉子緊緊捂住嘴巴,委屈地狠命點頭。
雪霧凇林裏霧氣彌漫,墨倚樓雖有垂天鏡,但垂天鏡是靠靈力支撐,他看了許久,靈力已經漸漸不行,畫面就愈發失真,糊得厲害。他幾次伸手在鏡子上擦了又擦,還是不行,差點氣得要一拳砸碎,又生生忍住了。
故而他完全是瞎子聽戲,耳朵費力地湊在垂天鏡上去聽。
此刻鏡面裏一驚一乍,他所能聽清的唯獨是那些弟子說的話。剛剛那陣孩子的慘叫聲傳來後,他再聽這些弟子的話,心裏不免大喜。
殷無常啊殷無常,本座有的是時間,慢慢把你玩死。
如此想着,垂天鏡裏突然傳來一陣風嘯聲,繼而是一陣驚呼。
“快看上面!是殷容!”
墨倚樓小人得志的笑臉又垮下來,再次捏碎了一顆雪靈果。
“怎麽回事?!他竟然——他竟然直接飛過了冰封泥潭!”
殷容借着雪凇藤的力,從衆人頭頂飛過,穩穩落地,聽到嚷嚷聲,他回過頭來,疑惑地看向在泥潭中被凍得姿态各異的各弟子們。
“你們......”殷容吶吶出聲。
“殷容!快!快救救我們!都快凍這倆時辰了!”
南秋也苦澀地笑着向眼前這個渾身狼狽,血污遍身的孩子求助:“殷容,你看......”
殷容看到他,立即上前,伸手要拽他,結果發現他被凍得死死的,他那點力氣根本沒用。
衆人頓時頹然。有人怯怯地來了句:“不如燒靈符棄權?”
有弟子聞言破口大罵:“手腳都被凍住了!怎麽燒?”
殷容搓着凍紅的小手出聲:“我幫你們拿出來燒?”
衆人齊齊轉過頭來:你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