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星際航行⑦

星際航行⑦

“顧心芒同志,生日快樂。”

風緩緩撩過長發,她雙手握着煙花棒,凍得白裏透紅的臉蛋,怔怔地看着他。

生日快樂。

“許個願吧。”

郁西川低聲道。

她閉上眼睛,說道:“希望大家健康快樂,希望祖國,繁榮昌盛。”

煙花棒的火絢爛地亮了起來,比顧心芒看過的任何一場煙花,都要漂亮。

“你哪裏弄來的?”

郁西川又拿過一支煙花棒,給她點了起來:“火車上。”

顧心芒“噗嗤”笑出了聲:“真好看,謝謝你,郁西川。”

十七歲生日的這一天,顧心芒擁有了理想,和為之燃燒的光芒。

顧家是在大院的一處小紅樓裏,跟郁西川分別後,顧心芒在這裏站了好一會兒,才擡手,摁響了門鈴。

不一會兒,她聽到屋子裏有腳步聲,她調整了表情,在看到一張容貌精致的面孔時,禮貌地笑了笑,道:“姐姐,晚上好。”

而此刻,對面的顧希夢,宛如見鬼地驚叫了聲:“你、你怎麽來了!”

“希希,怎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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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裏又傳來一道優雅舒緩的女聲,是顧心芒的繼母,葉岚。

而她走過來時,擡眸一瞥顧心芒,臉色先是一僵,旋即,很快就挂起了一抹得體的笑容來:“是心芒啊!這大晚上的,你要過來,怎麽也不提前打聲招呼呢,岚姨好去接你啊!”

她邊說,邊打開鞋櫃,拿出了一雙拖鞋:“來,心芒,先換上鞋子。”

顧心芒低頭,看到那雙放在自己面前的居家鞋,比她的腳還要大一半。

葉岚朝她道:“你看,你來得匆忙,岚姨都來不及準備,你就先換上客人的拖鞋,明天,我再給你添置。”

葉岚一副笑面虎,張口閉口說她不打招呼就來,真是可笑,她回個家,還得先報備。

顧心芒也不是沒在這個家裏住過,只是以前留在這裏的東西,都被扔掉罷了。

她換上鞋子,提起行李,再擡起頭時,臉上換了副笑臉:“岚姨,我爸爸呢?”

顧希夢此刻穿着白色棉質睡裙,雙手抱胸,瞥了她一眼,便往回走了:“爸爸上樓睡了,你今晚就先住一樓吧。”

說着,就打開了一扇隔間的門,那是平日裏堆放雜物的地方,顧心芒看也沒看,直接提着行李便上了樓。

葉岚皺了皺眉,顧希夢喊了她一聲:“喂,你那背包髒死了!”

顧心芒腳步一頓,側身倚在樓梯的欄杆邊,朝顧希夢笑了笑,道:“有些肮髒,能洗幹淨,倒是姐姐,你把我寄給爸爸的信藏了起來,這種心思,真是髒了,也洗不幹淨。”

顧希夢臉色一白,擡手指着顧心芒,此刻沒有外人在,她是一點顧不上矜持:“我不過是忘了把信拿給爸爸而已!倒是你,居然給溫伯父寫信,真是好會告狀啊,讓外人瞧見家事,你也不害臊!”

顧心芒略一歪頭:“害臊?姐姐,你我非親非故,這個家的事,你也少來瞧好了。”

她這話,直接戳中了葉岚的臉色,剛才虛僞的笑也懶得挂了:“顧心芒,你大晚上的回來京市,也不說是什麽事,一進家門就嗆人,怎麽回了鄉下一年,都忘了岚姨教你的禮數了?”

顧心芒勾唇笑了笑,站直身:“岚姨,我回鄉下才一年,這一回家,姐姐就讓我睡雜物間,您這禮教,保質期也忒短了點啊。”

說完,她轉身繼續上樓,丢下一句話:“我先上樓洗個澡了,二位請便。”

她實在累得慌,懶得在這裏家長裏短地鬥舌,而且葉岚和顧希夢讓她這麽一氣,一會洗完澡出來,就算顧紹安睡了,她們也得把他叫起來評理。

葉岚,怎麽能讓自己輸呢。

顧心芒上了樓,按照原主記憶,走到自己以前住的房間,推門開燈的瞬間,視線一掃,頓時愣了愣。

難怪啊,不讓她上樓。

她冷笑了聲,從包包裏拿出換洗的衣服,進了浴室。

這時,樓梯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很快,便隐隐傳來熟悉的交談聲音。

浴室熱氣蒸騰,顧心芒仰頭閉上眼睛,外婆說,當初母親産後抑郁的時候,這個葉岚就帶着比顧心芒大兩歲的顧希夢來見她,言辭間說,顧紹安喜歡女孩子,只是不喜歡顧心芒罷了。雖然沒明擺在臺面上,但對于感情已經破裂的顧紹安和沈念來說,這無疑是對他們婚姻的最後一擊。

母親沈念是舊時代的小姐,一生中,得到的教育便是出嫁從夫,但她同時,又受新思想的折磨,女子可以一心一意,那男子,也該平等。

後來,她就被這些念頭撕裂蠶食,村裏的人說,沈家的大小姐,是腦子想不通,把自己害死了。

其實,便是想通了,但她的力量,卻支撐不起她去抗争。

想到這些,顧心芒一陣難受,她多麽希望,沈念能再堅持一下,哪怕是拿着菜刀,砍顧紹安這個負心漢。

管她的教養,去她的禮數。

換上睡衣,顧心芒将洗好的衣服放到盆裏,拿了出來,濕漉漉的長發披散,剛一撩起,就看到此時的客廳,已經有人等在了那裏。

顧心芒擡頭看了眼天花板,光線昏暗,壓在他們每一個人身上。

“心芒。”

顧紹安開口了。

顧心芒擦幹了發稍的水珠子,看向父親,還跟印象中的一樣,氣質儒雅,眉眼中透着些許溫和。

這形象,仿佛給“負心漢”包了漿,讓人一眼,聯系不上來。

她氣定神閑地去晾衣服,把他們一群人晾在客廳,末了,才悠悠坐到顧紹安對面的皮沙發上,他似乎想了很久,第一句話該說什麽,因為對于不告而來的女兒,問什麽,都略顯生疏。

但顧心芒也不開口,只看了眼牆上的挂鐘,十一點五十分。

葉岚遞了杯水過來,“親切”道:“先喝杯熱水。”

顧心芒的目光,還在看着顧紹安。

“你的房間,剛才岚姨已經收拾好了,雖然已經這麽晚了,但爸爸還是要說一句,你若是想回京市了,提前寫信告訴我們,好做安排。你現在這樣,不說對我們是種驚吓,你一個女孩子,大晚上的膽子也是夠大!要是出了事,當如何是好!”

顧心芒單手支着沙發扶手,默默地看着顧紹安,還是沒說話。

葉岚扯了扯嘴角:“你這孩子是怎麽了?爸爸訓你話,你認個錯,便好了呀。”

忽然,顧心芒站起身,從背包裏拿出了一支煙花棒,就在衆人驚愕時,劃開了火柴,只見火光一瞬間,映亮了整個客廳。

此時站在角落裏看戲的顧希夢被吓得尖叫出聲。

而顧心芒長發披散,手裏拿着一支燒灼的煙花棒,晃了晃,走到顧紹安面前,他神色僵硬,身子往沙發挪了挪,厲聲道:“你這是做什麽,快把它滅了!”

葉岚也矜持不住了:“顧心芒,你這是要把我們家房子燒了啊!”

顧心芒歪了歪頭,白皙的臉龐浮起一抹笑,目光卻是冰冷地俯視着顧紹安,語氣輕輕道:“爸爸,還有一分鐘,我17歲的生日,便過了,您你還記得嗎,十七年前的今天,也是媽媽,為你生下女兒的受難日。”

顧紹安瞳孔有一瞬間的猙獰,他看着眼前的女兒,只覺是一個中世紀舔血的修女,矛盾,不可思議,明明看着人畜無害,卻怎麽敢拿着火棒來質問自己的父親。

葉岚:“顧心芒,你別發神經!快把火滅了!”

在他們的眼裏,顧心芒只要提起母親,便是發神經。

這段日子來,她了解了原主,知道她的聰慧,但這一切,都讓這個家,給抹殺了。

“原來,家也可以是殺人的地方啊。”

她話音一落,煙花棒上的火苗“噗”地,最後一炸,直刺得顧紹安和葉岚驚叫出聲。

手腕輕輕一甩,那煙花棒就掉到了地上——

“啊!着火,着火了!”

顧心芒斜蔑了驚叫的顧希夢一眼,此刻,挂牆上的英式鐘,敲響了淩晨的報鳴。

“咚——”

煙花棒最後的餘火,在地毯上燒出了一個洞,很快,便熄滅了。

仿佛,這裏的一切,都在第二天開始的瞬間,歸于無事發生般。

顧心芒信步走到房間,推開門,看見裏面鋪好的床,她回頭看向心有餘悸的葉岚,笑了笑:“岚姨,以後,無論我住不住在這裏,這個房間,都不要改成任何人的衣帽間噢,好嗎?”

少女臉上的笑,讓人心裏發怵。

葉岚扯了扯嘴角,正要開口,就聽顧心芒又道:“我要睡咯,各位,祝你們今夜好夢。”

顧希夢氣得要上前發作,就聽“砰”地一聲,房門直接迎面撲去,重重關上了。

“爸爸!你看她!”

房間外,傳來顧希夢撒嬌的聲音,她整個人撲到顧紹安身旁的沙發,委屈極了:“我跟她說話,她就陰陽怪氣,剛才我真是怕她發起瘋來,把房子都燒着了!”

一旁的葉岚則好聲好氣地哄着,轉頭朝顧紹安道:“也不知道心芒要住多久,我還得準備一下。”

言下之意,顯然是想讓顧心芒趕緊走。

她心底冷笑,顧紹安想攆她走,可沒那麽容易。

當初買下這套房子,用的可是母親的嫁妝錢,雖然沈家一直沒落,但那時候京市的房子并不貴,加上顧紹安的社會地位,自然就買下來了。而且這房本上,寫着是夫妻的共同財産,顧心芒擁有繼承權。當初他們倆鬧離婚,母親就明确寫了協議,這房子将來要歸顧心芒。

此刻,她氣定神閑地從背包裏拿出書,坐到桌邊繼續學了起來。

門外是他們一家人吵吵嚷嚷的聲音,屋子裏卻是她顧心芒的一番安靜天地。

第二天一大早,顧心芒醒來的時候,天還沒亮透,整個屋子還陷入沉睡,她快速洗漱收拾好,吃了顆補充能量的葡萄糖果,就下了樓。

剛經過小院,目光忽然一瞥,就看到那輛停靠在栅欄邊的鳳凰牌自行車,眼睛頓時一亮。

回頭看了看這屋子,臉上浮起了一抹狡黠笑意,折過方向往這自行車走了過去。

“鈴鈴鈴~”

一陣暢快的自行車鈴聲響起,顧心芒推開栅欄門,輕巧地踩上了自行車,這時,樓上突然有人拉開窗簾,喊道:“顧心芒,快把自行車給我放下!”

她揚了揚眉,朝顧希夢揮了揮手:“早安,姐姐。”

隔着距離,都能看到顧希夢瞪人的眼睛:“你給我等着!”

說罷,轉身就沖下樓,而等她打開屋門時,顧心芒早就騎着自行車往研究院開去了。

這次,顧心芒有了趙顯棟簽的介紹信,警衛也就不攔人了,剛進大院,就看到等在那兒的郁西川。

顧心芒把自行車停在雨棚下,就朝他小跑了過去,邊走,還邊把昨天做的模拟題拿給他檢查,兩人讨論着就上了樓。

衛星的研究工作龐大而細致,雖然昨天,顧心芒在趙教授面前表現出強大的工科能力,但顧心芒想要跟着學習,還得先通過研究院的考核。

好在昨晚她熬了通宵,把郁西川出的模拟題給做完了,又順道鞏固一遍知識。

考場裏,除了顧心芒,還有其他地方被調來的研究員,整個屋子安靜得只有翻卷子的聲音。

她大概浏覽了題目,沒有選擇題,全都是綜合大題,看來這不是基礎測驗,都是高階考核。

這段時間被郁西川揪着惡補了很多動力學知識,從了解、推導、運用、掌握,最後是融會貫通,這是一整個體系,她借助本身工科的底子,算是摸到了這個領域的門了,而且郁西川給她出的模拟題,跟這些卷子上思路相似。

顧心芒在草稿紙上迅速演算,題目做得漸漸游刃有餘了。

做完後,她又檢查過了一遍,擡頭看了眼牆上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

顧心芒舉了舉手,就見講臺上的監考官朝她點了點頭,看來是知道她要提前交卷了。

卷子剛交,監考官就在她耳邊小聲道:“先在外面等着。”

嗯?

這交完卷子,不就完事等分數了嗎?

而就在顧心芒趴在走廊欄杆邊看了一會風景後,轉過身來,瞳孔忽地一睜,她看到考場裏,剛才的監考官,此刻正在翻看她的答卷,手裏捏着支紅筆,刷刷刷地,就勾勾畫畫了起來。

好家夥,邊監考邊改卷,這一點時間都不浪費啊!

果然,沒一會兒,監考官就拿着她的答卷出來了,沒理會此刻顧心芒的目瞪口呆,只道:“拿着卷子,到二樓的204考場。”

顧心芒:???

這考完一輪,還有一輪?!

她展開監考官交回給自己的答卷,頓時被上面勾勒的紅色筆跡驚住。

沒有分數,有的,是對細節的解說補充,紅筆字跡隽秀公正,就像一個耐心的老師,在學生的卷面上給了評語。

她迅速浏覽了前後左右,驗算結果都沒有錯,這才安下心來,因為在進考場之前,郁西川告訴過自己,哪怕是一個小數點出了錯,都會在實操過程中造成巨大的損失。

她一口氣才緩了過來,腳步就停在了204考場前,擡頭,房門緊閉。

“叩叩叩。”

就在她敲響門聲後,門被打了開來。

迎面,是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女士,頭發盤得一絲不茍,看容貌年紀大約四十左右,她雙手插兜,朝顧心芒微微颔首。

在進門前,顧心芒以為自己到了入職體檢這一步。

但進門後,發現裏面還有其他人,而且屋子裏聲音有些嘈雜,她覺得這個地方有點熟悉,四周窗簾拉上,過濾了光線的刺眼和溫度,在房間裏打上薄薄的光亮。

“答卷給我。”

白大褂女士開口朝她說道,語氣透着知書達理的氣度,讓人很舒服。

顧心芒視線環顧一周,算是明白這兒為何熟悉了,因為放在現代,它叫——機房!

這個年代的計算機,經過兩代計算機的發展,應該到了集成電路作為邏輯元件的階段,運算速度和寄存器數量遠比不上現代的計算機,但體積,卻可以有一面牆這麽大,此外還有一個大型操作臺。

所以一開始,顧心芒根本沒認出來。

此刻,那些同樣穿白大褂防靜電灰塵的技術人員,正在用這臺龐然大物進行複雜運算。

那這複試,該不會是讓她實操吧!

“請坐。”

白大褂女士突然開口,示意顧心芒坐到一旁擺着的考生椅上,面前還有一張方木桌,上面放了一張新卷子。

“我看了你初試的答卷,公式的利用很準确,過程清晰明了,尤其是在計算方面。”

顧心芒抿唇淺笑,然而此情此景,她心裏并沒有絲毫輕松。

白大褂女士繼續道:“研發小組需要大量的計算人員,你身後這臺,就是目前國內最先進的晶體管計算機,每秒計算速度達8000次。顧心芒同志,我看了你的學歷,只到高中,按理說,我們是不能讓你參與研制工作的,但是,你的這份卷子,答得很好。”

她說的每一句話,都踩在了顧心芒的心跳上。

學歷,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大的硬傷,所以她才拼了命地學,加上有郁西川學神加持,她才能走進這個考場。

“而至于你能不能進入研究院參與工作,”白大褂女士指了指她面前的這份複試答卷,“就看它了。”

顧心芒拿起桌上的新卷子,迅速浏覽一遍,題目更少,只有兩道,但,都是先前郁西川沒教過她的領域。

這種進階考試,知識涉及到高等學科的專業,而計算機這門行當,在這個年代甚至很多知名大學都尚沒有開設院系,所以,如果她答對了試題,那就能破格錄取,如果答不出,也不能怪考題超綱。

不過,真巧,上面的題目不是別的,正是顧心芒的本行,計算機工程。

難怪,考場設在這裏。

她執起筆,在卷子上開始認真答題,一道涉及控制,一道,則是編程,多虧了她基本功夠紮實,只要掌握計算機執行程序的原理,讓她把彙編語言轉換成二進制的0和1,都沒問題!

而白大褂女士,本來是在操作臺檢查數據處理情況,見顧心芒腰杆挺直,筆下速度絲毫沒有停頓,不由略帶驚奇地走到她身邊,在看到她寫下最後一行代碼時,眼眸一亮。

這時,一旁的助手走上前,問道:“衛主任,需要放入計算機裏演算嗎?”

白大褂女士微搖了搖頭,眼裏蓄起一抹淺笑:“不必了,她答的,完全正确。”

從考場出來,顧心芒就看見不遠處站在榕樹下的身影,步子飛快地朝他跑了過去,興許是聽見腳步聲,郁西川一回身,懷裏就撲來了一道軟綿。

“我通過了!郁西川!我通過了!”

郁西川垂眸,看着眼前少女發光的雙眼,笑道:“知道了,我說過,你很聰明。”

“你知道我聰明,說明,郁老師也很聰明!”

她高興得語無倫次,拉着他的手道:“走!我請你去吃大餐!”

顧心芒拽了拽郁西川,卻見他站在原地不動,“怎麽了?”

“現在有比吃大餐更重要的事情。”

顧心芒見他神色又挂上了平日裏教她功課時的嚴肅模樣,遂從兜裏掏出了葡萄糖果,遞了過去:“什麽事?”

“趙顯棟組長今日開了研究讨論會,為了讓地面看到衛星,已有的方案是将衛星的外形設計成72個平面組成的球體,采用自旋的穩定方式,觀測系統研究如何利用折疊罩的優勢,這樣當衛星轉起來,就能通過角度的變化和放大,從而産生閃光效果。”

顧心芒眼睛一亮:“真的!折疊傘的設計,真的被采納了?!”

她說着,卻見面前的郁西川臉色并沒有高興。

“但實驗證明,即使采用這種設計,衛星表面的反光率仍然不高,其亮度僅相當于天空中的六等星,飛在太空裏是無法用肉眼觀測的。”

顧心芒跟郁西川坐到院子裏的一處石凳上,她從包裏拿出筆記本,畫出衛星的大致模型:“現在衛星的重量是多少?如果再做大一點,是不是能看的更清楚?”

郁西川搖了搖頭:“我們衛星的總重量,比前面四個國家發射上天的衛星,加起來的總和還要多30千克。”

聽到這個數字,顧心芒額頭不由冒了層薄汗:“衛星重量增加,發射難度就更高了。”

“之前的兩級火箭打衛星,軌道高度不夠,所以又加了第三級火箭,而且,一、二級使用的還是導彈武器,把彈頭部分拿掉了,換一個第三級火箭上去,運載衛星。”

郁西川邊說,邊在紙上畫出自己所述的火箭簡筆模型。

顧心芒看着圖紙,說道:“一二級火箭接力飛行,到達軌道最後距離的時候,第三極小火箭自動點火,實現将衛星推到第一宇宙速度,從而達到入軌飛行。”

郁西川:“沒錯,現在整個工程,’上得去’、’抓得住’、’看得見’、’聽得着’四個要求中,研究院目前集中攻關的就是’抓得住’和’看得見’。”

顧心芒咬着筆杆:“今天考試,題目就是算天體軌道,考我的那個衛主任說,目前科研人員的計算工具還都是大量的手搖式計算機和算盤,而能進行大型計算的晶體管計算機,操作複雜,穩定性不夠,我剛才看了,得先要把編程代碼打在特定的紙帶上,通過光電輸入機轉換成電信號,才能運算。”

顧心芒從沒想到,即便是這麽複雜的操作流程,腦力與體力并重的設備,已經是國內先進的第三代計算機了,但與國外的計算機技術比起來,存在的差距讓顧心芒情緒沉重。

就是因為這種落後,才讓這一代的先輩,拼了命,吃糠咽菜也要追趕上前。

他們那麽弱小,但又那麽強大。

“怎麽還不去吃飯?”

忽然,石桌上,打下一道暗影,兩人擡頭,看到一副熟悉的面孔,是趙顯棟教授,以及他身後站着的——

“趙教授,衛主任?!”

顧心芒和郁西川不由站起身,卻見衛老師手裏拿了個鐵飯盒,放到兩人面前:“先填飽肚子,才有力氣想問題。”

“謝謝主任。”

趙顯棟教授拿過顧心芒面前的演算紙,看了眼後,又擡眸打量起面前這個小姑娘,目光裏的審視與銳利,讓顧心芒有些緊張。

“這樣龐大的知識量,不是一個高中程度的教育質量可以達到的。”

顧心芒心頭一緊,就見趙顯棟看向郁西川:“這些,都是你教的?”

“教授,顧心芒同志,很聰明。”

顧心芒垂眸,她發現,郁西川似乎很自然地就誇自己,而在上一世,她都沒聽過哪個異性,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她豈止是聰明,這麽好的苗子放在我這兒,趙教授,我能讓她成為一把利劍。”

衛來的話,讓顧心芒頓時驚愕,有些不好意思道:“衛主任,您這麽說,我容易驕傲。”

她聽了,笑道:“你就不是驕傲的性子,方才我看了你的答卷,已經确定全對了,你還要放到計算機裏驗證,這就是科研精神,有耐心,還對自己的答案,有信心。”

提起這事,顧心芒有些心虛,其實她就是想看技術人員具體是如何操作這個年代的計算機的。

“先別高興。”這時,趙顯棟坐了下來,臉色嚴肅道:“想要參與到衛星研制工作,除了能力考核要通過外,這思想覺悟也要夠高。”

顧心芒知道趙教授指的是什麽:“教授,你放心,我一定……”

“我對你還是比較放心的。”趙顯棟開口道:“你的籍貫在京市,父親一欄,寫着顧紹安,他是清大建築系教授,我認識。”

聽到顧紹安的名字,顧心芒臉色嚴肅道:“趙教授,我能考進研究院,不是因為我父親是誰。我以自己的名義保證,我的內心是澄澈的,我對祖國的感情,一定是最真摯的!我願意把我所有的知識,奉獻給祖國的建設事業!”

衛來欣慰地點了點頭,朝趙顯棟道:“放心,她的政審不是問題。”

顧心芒緊張地看向趙顯棟,就見他板着嚴肅臉:“要是有人說顧心芒有問題,我得跟他們鬧的。我在回京的火車上,可是多虧了這個小姑娘給的藥,才挺過來的。”

說罷,趙顯棟朝郁西川看去,這下,顧心芒更暗暗地捏了把汗。

“西川同志,你是蘇教授的學生,我們對你的能力都是肯定和欣賞的,但你現在是下鄉的知青,我們正在聯絡,希望能把你調到項目組來參與工作。”

教授話音一落,郁西川眸光閃爍,顧心芒看到他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拳頭,這個青年,很少有情緒起伏的時刻,但此刻她站在旁邊,幾乎能感受到同樣的激動。

“謝謝趙教授!”郁西川誠懇地彎了彎身,随後,嘴唇卻抿了抿,像在思索什麽。

趙顯棟顯然看出來了:“有什麽問題,你盡管說,這裏也不是辦公室。”

郁西川:“趙教授,我想問,我老師蘇懷民,去了哪裏……”

在來研究院的那天,郁西川問警衛,現在的院長是不是姓蘇的,對方的答複卻不是。

他當時心情就沉了下去,目前形勢特殊,也不知老師情況如何。

聽到這個問題,趙顯棟朝衛來看去:“這件事,你比較清楚。”

衛來看着兩個年輕人緊張的神色,淺笑道:“蘇教授最近半年都在外地,指導科研工作。”

聽到這個回答,郁西川神色稍緩了些:“那他是卸任了研究院的院長工作?”

衛來這回也坐到石凳上了,示意他們倆也坐下,把鋁飯盒推到兩人面前,說道:“先把包子吃了。”

這顯然是賣關子,但顧心芒看衛來輕松的模樣,應該不是什麽大事,于是便打開了飯盒,遞到郁西川面前。

他三下五除二咽下一個包子,目光就看着衛來。

“蘇教授原本是研究院的院長,但他這個位子沒坐多久,就遇到了麻煩。他想要一心撲在航天事業上,但研究院的日常瑣事,都要由他定奪,搞得焦頭爛額,直到有一天,我們研究院要建一個職工籃球場,申請方案跟一堆設計圖紙被送到他辦公桌上,他一煩之下,就直接說,這個院長不當了。”

顧心芒聽得目瞪口呆:“那、那怎麽辦?”

衛來攤手:“還能怎麽辦,只好把他換下來了。”

郁西川:“那蘇老師現在……”

衛來笑道:“他現在是副院長,一心搞航天事業,讓院長去操心籃球場和職工宿舍怎麽建幼兒園吧。”

這下,郁西川心裏才暗松了口氣。

趙顯棟道:“蘇懷民的重心是負責運載火箭的研發工程,這項工作由第五研究院,也就是七機部開展,所以他現在所有心思都在那邊。而我們空間技術研究院負責衛星的總體設計,包括你們這次了解到的衛星測控系統。”

說着,趙顯棟将卷在手裏的地圖紙展開,指了指上面标出的小圓點。

教授的這份地圖精度很高,标注的地方繁密,實際通訊就更複雜了。

顧心芒不由抽了口冷氣:“這就是衛星的,星地跟蹤系統部署圖?!”

趙顯棟:“衛星研制工作,舉全國之力,從南到北,從東到西,為了觀測數據拉了十多條通信線路,所以,對于你們這些願意貢獻智慧和力量的年輕人,我們是很高興的。”

顧心芒看着圖紙,心裏激動湧流,扯了扯郁西川的袖子。

他垂眸看向少女亮亮的眼睛,微笑了笑,似是知道她心之所想,輕點了點頭。

“趙教授,衛主任,我可以申請加入衛星計算中心的工作組嗎?”

她話音一落,衛來和趙顯棟愣了愣:“這個計算中心,可是設在西部的。”

顧心芒目光堅定:“我可以做衛星的軌道運算工作,阿基米德說過,只要給我一個支點,我就能翹起整個地球。現在,只要給我一個數據,我就能算出衛星地圖!”

一整個下午,顧心芒都在機房裏熟悉數據運算工作,而郁西川離回河清大隊還有兩天時間,趙教授破例讓他在研究院裏學習。

等到了六七點,顧心芒發現,整個研究院都沒有人熄燈,遂問衛主任,大家的工作時間是多久,衛來理所當然道:“幹到管電閘的大爺十點來熄燈,我們才回去。”

說着,想到她是剛來,便笑道:“怎麽,累了?”

顧心芒搖了搖頭:“大家都好拼啊。”

衛來:“那是自然,事關國家榮譽,我們都必須争分奪秒。”

顧心芒接過數據帶,再将程序通過打孔機在特殊紙帶上打孔,“衛主任,我想請教一下,現在接收衛星發射遙測數據的方法,定了嗎?”

提到這個問題,衛來手上工作頓了頓,給顧心芒遞來了一本書,全外文版,她翻開一看:“多普勒定律?”

衛來笑道:“你先拿回去看,回頭告訴我,你的想法。”

顧心芒點了點頭:“好。”

多普勒定律,在現代,已經被驗證了其正确性和可靠性,并且是放進物理教科書的宇宙天體計算公式,可是——

郁西川:“現在多普勒定律在國外還只是剛被提出來的新理論,目前只有蘇國和燈塔國掌握多普勒技術,我們對這個計算軌道的方法完全沒有基礎,包括我們據此做的跟蹤儀器,不僅沒有基礎,其實,還是有些不相信。”

說着,他擡頭看向星空:“一切,皆是排除萬難。”

兩人走在安靜的街道上,顧心芒聽着他的聲音,低頭借着路燈翻開衛主任給她的書。

郁西川看着她,略有一絲為人老師的欣慰和認真:“等你看完了,告訴我,你的答案。”

顧心芒心裏想,其實我現在就能告訴你,這個定律的選擇沒有問題,但具體要怎麽操作,她真的得啃下這本書才行,不過有郁西川輔導,加上衛主任和研究院的實驗資料,她倒是有信心。

兩人剛走到顧宅,就看到門口停着一輛轎車,顧心芒有些奇怪,這車,怎麽看着有些眼熟……

“心芒?”

忽然,顧宅的大門走出一道熟悉身影,顧心芒一愣:“溫思遠!?你怎麽……”話到一半,就看到此刻他身後的小院裏,站着好幾號人,除了顧紹安,葉岚,顧希夢外,還有一對年紀五十上下的男女——

“溫伯伯,溫伯母?!”

顧心芒認得溫思遠的父母,原主後來被接到溫家住過一段時間,兩夫妻都是通情達理的脾性,對顧心芒很關懷。

“顧丫頭!”

溫伯道一臉驚訝地朝顧心芒走來,滿是欣喜的目光透過黑框鏡片看向她:“今日你爸爸同我說你回了京市,我便趕緊跟你溫伯母來了,一年多沒見了,長高了啊!”

這時,溫伯母上前溫婉笑道:“還長漂亮了!”

顧心芒看衆人圍着自己,扯了扯嘴角,尴尬笑道:“你們好呀。”

“心芒,怎麽這麽晚才回來,你溫伯伯他們等到現在……”顧紹安臉色有些不悅,只說着,目光瞥到了站在顧心芒身邊的郁西川,擰起眉頭:“這位同志,是怎麽回事啊?”

顧紹安話音一落,面前的衆人,目光俱都投向郁西川身上,她不由上前護着他,就聽郁西川聲音沉朗:“各位長輩,我叫郁西川,是清大的學生,淮遠村的下鄉知青。”

一報學校,溫伯道不由朝身後的溫思遠看去:“思遠,這可是你校友?”

溫思遠嘴角噙笑,目光卻是冷的:“是的,不過我們專業不同。”

郁西川單手插兜:“難得,溫同志還能記得在學校裏見過在下。”

溫思遠:“我這個人,說的話向來都是事實,見過,便是見過。”

顧心芒心頭發跳,溫思遠言下之意,不就是映射當初的舉報麽,雙方都覺得自己沒有錯,但郁西川顯然不是一個小肚雞腸、會把時間仇恨花在溫思遠身上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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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感謝土豪們,貧窮的我流下了感動的淚水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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