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安
不安
在阿芙的印象中,永安公主厭惡被人碰到身體。因此兩人相處數年,極少肢體接觸。她連撒嬌時都不敢去拽公主衣角。
此刻手腕被姐姐握着,她能明顯感覺到對方手掌傳來的灼燙。
阿芙心底生出一絲異樣:原來姐姐身體比她熱這麽多。
到了內學堂後,永安公主才松開她的手,上下打量她兩眼:“你不疼了?”
“啊?”阿芙搖一搖頭,“我喝了一杯姜糖水,又走了幾步路,不疼了。”
“嗯。”永安公主沒再多問,轉身回自己位置,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一物,随手丢在書案上。
圓壺滴溜溜轉了幾下才徹底平穩。
阿芙一眼認出,那個扁扁的小巧圓壺是湯婆子,心念微動,近前一步:“姐姐,那是特意給我找的麽?”
不然她實在想不出來,永安公主為什麽要在七月初往袖子裏塞個湯婆子。
“不是,拿來暖桌角的。”永安公主語氣淡淡。
“桌角有什麽好暖的?它又不怕冷。我肚子還有點涼,給我用用吧。”阿芙厚着臉皮,笑吟吟道,“好姐姐,多謝你了。”
說着,她走至永安公主書案邊,捧寶貝一樣拿走了湯婆子。
這個湯壺很小,兩只手就能完全握住,外面套了一個绀色袋子,暖和又不燙手。
雖說現下用不着,但是姐姐的好意,阿芙還是心領的。
若在平時,她肯定要多說上幾句好聽話逗姐姐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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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今天阿芙心裏還記挂着別的事,就沒繼續下去,而是小心翼翼地詢問:“姐姐,今天太子殿下是不是在欺負你?”
永安公主擡眸,不答反問:“為什麽這麽問?”
阿芙哼了一聲,面上有不平之色:“他身為兄長,竟然送妹妹金釵!本來還以為,是他分不清首飾,或者是下人拿錯了。可剛才他分明是知道的,他故意的啊。這不是欺負是什麽?”
雖說不是親的,但畢竟有兄妹的名分。竟有這種難以言說的心思,太過分了吧?
而且,方才那架勢,他一個大男人,帶着幾個侍從,步步緊逼。也多虧姐姐從容鎮定,處變不驚。
“不必理會。”永安公主面容沉靜,緩緩說道,“這件事和你沒關系,你不用管。”
“哦,好吧。”阿芙立時住口。
其實這件事她原本也不知道該怎麽管。從情感上講,她與永安公主更親近,但對方畢竟是太子,是未來的皇帝陛下,得想個兩全之策才行。
正思忖間,夫子從外面進來,站在門口掃了一眼。
阿芙立刻回自己位置坐好。
三個公主外出未歸,夫子雙眉緊蹙,只說了一句:“你們先溫書。”
阿芙眼睛老老實實盯着書,心裏卻還在想先時的事情。
貴妃娘娘固然寵冠後宮,但太子這個事,恐怕還真不好處理。難怪娘娘當時輕描淡寫,小事化了。
就算告到陛下跟前,也不能僅憑一支金釵,就斷定太子對永安公主心懷不軌吧?
最好的辦法,是不是先有意避開太子然後尋機遠離?時間久了,可能他也就淡了。
太子出了名的行事周全,想來也不敢将不體面擺在明面上。
晌午用過午膳,休息之際,阿芙抱着湯婆子坐在姐姐身側。
湯壺裏的熱水不太燙,隔着袋子和衣衫,放在小腹旁熱度剛剛好。
三個公主不在,阿芙同姐姐說起體己話:“姐姐,你及笄了,是不是可以選驸馬了?”
永安公主眉心一跳:“什麽?”
“選驸馬啊。”阿芙眨了眨眼睛,“先選好,籌備一年半載,就可以出降了。”
永安公主只“唔”了一聲。
看姐姐有點興致缺缺的模樣,阿芙不再深談此事。
……
七月裏,太子妃的人選終于定下。
皇帝沒有采納王賢妃的意見,而是選了晉家小姐為太子妃,擇吉日完婚。
聽到這個消息,阿芙悄然松一口氣。婚約已訂,大皇兄應該不會再去騷擾永安公主了吧?
不過這種也說不準。
接連數日,她都沒再見過太子。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想避開蕭廷钰,永安公主近來行事也有些神秘。
這天傍晚,阿芙去玉棠宮,遠遠看到姐姐正和一個侍衛說話。
離得遠,阿芙聽不到兩人說什麽,只感覺他們神情嚴肅。
遠遠瞥見她後,那侍衛立刻抱拳施禮退下。
永安公主則神色如常,朝阿芙招一招手:“過來。”
阿芙有點摸不着頭腦,步伐輕快走過去,好奇地問:“姐姐,你是在讨教怎麽學武術防身嗎?”
“是啊。”永安公主眸光輕閃,“這都給你猜到了。你來找我,有事?”
“有事。”阿芙點頭,将手中請帖遞給姐姐,“東宮送來的帖子,說太子不忍心看我們姐妹失和,想在三天後親自做東,給我們大家說和。”
永安公主淡淡地道:“我也收到了。”
“那姐姐要去嗎?”阿芙合上請帖,目光灼灼,“我都聽姐姐的。”
永安公主與三位公主不和,已有數年,怎麽太子早不說和,晚不說和,偏偏現在想起來了?多半是存心不良。
——不得不說,那日在內學堂外的事情給阿芙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她總覺得大皇兄可能不懷好意。
永安公主眼簾低垂:“我還有事,就不去了。”
“那我也不去。”阿芙應聲表示。
她畢竟是貴妃黨,要步調統一。而且那三個公主欺負她的事,她還記得。
永安公主緩緩搖頭:“你可以去。”
“為什麽?”阿芙不解,想了一想,忖度着問,“姐姐是想讓我去探明情況?”
“他畢竟是儲君,未來的天子。不必因為我而得罪他。”
阿芙眨了眨眼睛:“那姐姐就不怕得罪他嗎?”
永安公主拂了她一眼,避開這個問題,只說道:“如果你要去,就讓蕭廷睿陪你一起。以你們的交情,他會護着你不受委屈。”
二皇子蕭廷睿文不成武不就,意外地和所有兄弟姐妹關系都不差。
阿芙抿了抿唇,明明是很尋常的對話,可她總感覺姐姐像是在交代什麽一樣。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小聲說:“我不去了,到時候我就稱病。”
“随你。”
三天後,阿芙沒有生病,生病的另有其人。
蘇貴妃病了,且病得不輕。
一向讀書勤勉的永安公主告假侍疾,沒去內學堂。
阿芙尋着機會,前去玉棠宮探病。
往日裏香氣氤氲的內殿,如今一走進去,就能嗅到濃濃的藥味。
侍立的宮人們一個個神情嚴肅,屏氣斂神,有幾個甚至還紅了眼眶。
貴妃娘娘面容蒼白,半坐在床上,背後靠着引枕,正自閉目養神。
見此情形,阿芙心裏驀的一酸,快步近前行禮。
“阿芙來啦?”蘇貴妃睜開眼睛,臉上露出虛弱的笑意。
“娘娘怎麽病了?”
前幾天見還好好的。
蘇貴妃輕笑:“傻孩子,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
這道理阿芙明白,但是貴妃娘娘對她好,她不想看到娘娘生病:“那娘娘好些了嗎?”
“好些了。難為你們一個兩個都來看我。”蘇貴妃笑笑,聲音虛弱,有氣無力,“這裏氣味不好聞,不是小姑娘該來的。你看過了我,就回去吧。”
阿芙乖乖巧巧侍立一旁,小聲撒嬌:“我鼻子不靈,就想多陪陪娘娘。”
蘇貴妃笑了:“我不用你陪,我想多休息一會兒。”
一旁的丹青也道:“皇六女,禦醫說了,娘娘此次傷了身體,需要多休息。”
“好吧,那我不打擾娘娘了。”阿芙不好再強求,只得點頭告辭。
走出內殿,恰好碰見端着湯藥迎面而來的永安公主。
“姐姐。”
永安公主面色沉沉,雙眉緊蹙,只“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阿芙從未見過姐姐這般模樣,心內莫名地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