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失火
失火
她目光灼灼,拿着游記的也手忍不住輕顫了一下。
在皇宮內學堂同窗共讀三年多,只瞧一眼,阿芙便認出,這是永安公主的字跡。
衛邵撓了撓頭:“從書房拿的,是我家公子的。”
“這是你家公子的游記?”阿芙心頭一跳,遲疑一下,又急切地問,“那,那這上面的字跡也是你家公子的?”
“應該是吧?不然除了他,誰會在上面寫字?”衛邵語氣含糊,不太确定,一雙眼睛卻眨也不眨地盯着面前的少女,留心觀察她神情變化。
只見小公主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圓溜溜的,臉上有驚疑,也有錯愕。
“怎麽了?這字有問題?”衛邵觑着她神色,輕聲詢問。
“沒有,沒有問題。”阿芙臉色由紅轉白,一時間思緒如潮。許多小細節倏地一下子湧現在她腦海。
相似的眼睛,一樣的字跡。
送給她一只貓解悶,也會下棋,雖然說話陰陽怪氣,但給她的待遇都還不錯……
如果單單只有一樣,那或許只是巧合。
樣樣湊在一起,會不會其實衛三公子就是曾經的永安公主?
個子不同,是又長高了一些,年紀增長,身形也有變化,嗓音可能是治好了。武功可能是偷偷練的,她不知道而已……
那他為什麽要戴面具?難道出了意外導致容貌盡毀?或是因為其他緣故不便和她相認?
阿芙怔怔地坐在那裏,心內轉過一個又一個的念頭,神情一點點變得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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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公主?”見她兀自出神,衛邵擡手在她面前輕揮一下。
阿芙回過神,略微平複一會兒心情,勉強一笑,問道:“衛邵,你家公子現在人在哪裏?我可以見一見他嗎?”
或許當面試探一下,就能發現更多東西呢。
“這個恐怕不方便,我家公子一大早就出門了。”衛邵一臉遺憾之色。
“那,他有說什麽時候回來嗎?”阿芙追問。
衛邵想了想:“說不準,可能三五日,可能七八天。你也知道,現在外面還亂着呢。”
阿芙有些失望,胡亂點一點頭:“也是,外面還亂着。”
她心裏亂糟糟的,擡手又翻看這本游記,專找那些手寫的筆跡。
像,的确很像,堪稱一模一樣。
定一定神,阿芙又問:“衛邵,這游記是你要給我看的?還是你家公子給我看的?”
“啊?什麽?”衛邵眼神閃爍,嘿嘿一笑,“這,這自然是我拿來好心給公主解悶的。我家公子這麽忙,哪會想到這種小事?”
阿芙“哦”了一聲,不再說話。
過得一會兒,阿芙打起精神,沖劍蘭等人道:“我今天實在是乏得厲害,這輕功基礎怕是練不得了,明天再練吧。”
“行吧,公主說什麽就是什麽。”劍蘭撇了撇嘴,不太情願。
阿芙笑笑。
衛邵則直接蹦上了籮筐,別看他個子高,但是游走在籮筐邊上,前趨後退,如在平地。
阿芙含笑誇贊兩句,一腔心思卻跑到了別處。
中午用膳時,習慣性地掃一眼桌上菜肴。
先時只覺得豐盛,今日細細回想,才驚覺這段時日,她面前竟然沒出現過一次她忌口的食物。
——盡管她忌口的東西不多。
阿芙心髒怦怦直跳,先前的猜測又在腦海裏浮現。
會是他嗎?是他吧?
如果衛三公子就是永安公主,那一切疑點就都能解釋得通了。
兩人畢竟一起長大,還是有些交情的。
可如果真的是他,那她要怎麽做?
記得曾經,阿芙無意間發現過一次他的秘密,費了好大的功夫才遮掩過去。
這次他有意隐瞞,她是故意說破還是裝作不知道?
阿芙有點為難。
目光掃過桌上的豆幹臘肉,阿芙忽的一笑,算了,想那麽遠做什麽?現在還不能确定人家身份呢。
深吸一口氣,她先收起雜念,專心用膳。
但是心裏記挂上這麽一件事後,阿芙有時忍不住就想查證一下。
——不管最終是否說破,她心裏最好有個底,那樣更方便行事。
天陰沉沉的,阿芙走出院子。
剛行幾步,劍蘭便跟在了她身後。
阿芙只當未察覺,繼續慢悠悠前行。
又行走一段距離後,她身後就又多了兩個侍衛。
衛邵也不知道從哪裏蹦出來,笑嘻嘻問:“公主想做什麽?吩咐一聲就行。哪需要親自過來?”
阿芙停下腳步,沖他微微一笑:“我在院子裏待的有些悶了,想出來走走,順便找本書看看。”
停頓一下,她又輕聲問:“我可以進書房找本書嗎?那本游記我已經看完了。”
“這個……”衛邵撓一撓頭,面露難色,“進書房不行。不過我可以給你再找幾本書。”
阿芙笑笑:“有勞了。”
——書房重地,她原本也沒打算進去。
衛邵一個縱躍,瞬間越牆離開。
阿芙則将目光轉向院中一株梅花樹。
枝頭紅梅含苞待放。
阿芙心中一動,待要近前,卻忽的聽見一個渾厚的充滿鄙夷的聲音:“真把自己當公主了,還想在義軍裏充高貴!”
循聲望去,見是一個長有絡腮胡須的大漢,抱着把寬刀,倚靠在月洞門處。
阿芙并不認得他,但知道那話是沖自己來的。
她心頭一跳,只當作沒有聽見,低頭瞧向鞋面。
劍蘭轉向刀客,神色嚴肅,一字一字道:“不要亂說話。”
“我說錯了?真不知道公子是怎麽想的,一個和親公主,殺就殺了,非得帶回來,還要派人看着。要我說,不如直接一刀殺了幹淨。”刀客說這話時,還舉了舉手中寬刀。
阿芙心裏一驚,瞬間清醒幾分。這段時日雖不得自由,但過得還算平順,沒太吃苦受罪。然而這人的話再一次提醒了她,她是朝廷公主,這是叛軍地盤。大家身份立場對立,叛軍的人不可能對她毫無芥蒂。
“你不要胡來。”劍蘭有點急了,“公子吩咐過的。”
刀客冷哼一聲:“放心,我知道輕重,不會真的動手。我看這狗屁公主不順眼,發發牢騷也不行麽?”
衛邵抱了本書輕巧縱躍而回,剛落地就聽見這句話,下意識去看安遠公主,只見其靜靜目視前方未盛開的梅花,好似沒聽見一般。
重重咳嗽一聲,衛邵朝刀客走去,口中說道:“邢大哥,你胡說什麽呢?公主是公子的貴客,不得在她面前無禮。”
“貴客?被綁來的貴客麽?”邢威鳴不服氣地嘟囔。
但他到底還是給了衛邵幾分面子,沒再說下去。
衛邵摸了摸鼻尖,走至公主身邊:“公主,邢大哥是個粗人,說話沒那麽多講究,他的話你別往心裏去。你可是我們公子的貴客。”
阿芙只是笑笑,算作回應。
邢威鳴則冷哼一聲,大步離去。
衛邵聽到聲響,回頭看他一眼,複又将目光轉向公主,若無其事:“公主,你看,這是特意給你拿來的書,這回不是游記了,是雜記,是我們公子看過的,有政論,有故事,有傳說的。”
最重要的是,還有公子親筆留下的字跡。
阿芙含笑接過,道一聲謝。
“公主不翻着看一看?”衛邵出聲催促。
阿芙如他所願,翻開瞧了幾眼。
果真又看到了熟悉的字跡。
“挺好的,應該是我會喜歡的類型。我回去慢慢看。”阿芙略一點頭,轉身往回走。
劍蘭跟在她身後。
衛邵嘿嘿一笑,他并未錯過安遠公主看到公子字跡後,那一瞬間的古怪神色。
看出來了吧?
衛邵暗自得意,吹一聲口哨,又想起方才邢大哥的行為,幹脆去找邢威鳴。
“邢大哥,這位安遠公主和其他公主不一樣,她不是狗皇帝的愛女,她只是被犧牲的棋子,而且她和咱們公子有舊。公子叮囑過的,要對她尊敬一些。”衛邵給對面的絡腮胡刀客倒上一盞酒。
邢威鳴斜他一眼,并不接酒:“怎麽?我還不能看她不順眼了?”
“當然能,沒說不能啊。不喜歡,不往她跟前去就行了,何必當面給人難堪。”
邢威鳴冷哼一聲,接過他手裏的酒盞:“所以你小子是來教訓我的?”
“嘿嘿,當然不是,我這不是勸你、求你嗎?”
見他姿态放得低,邢威鳴才稍微滿意一些,端起酒盞一飲而盡:“算了,以後我不為難她就是。我今天實在是沒忍住。實話跟你說,和狗皇帝有關的,我都看不順眼。”
衛邵陪着笑,偶爾點一點頭。
他沒想到,邢大哥對安遠公主怨氣這麽重。若是早知道,恐怕公子也不會把他留在衛氏山莊。
和邢威鳴喝了頓酒,換他一句保證,衛邵非常滿意這樣的結果。
他年紀雖小,酒量卻不差,離開時神志清醒,甚至還給衛三公子寫了一封信,強調自己兩次給安遠公主看書一事。
——公子臨走前,特意叮囑過,可以拿他看過的一些雜記、游記,給安遠公主看着解悶。
初時,衛邵還不太明白,待看到書中的一些随記後,才有幾分了然。
公子是看安遠公主遲遲認不出他,着急了吧?又不好意思将面具摘下來直接坦白身份,指望着讓公主猜呢。
可能公主已經猜出來了吧?
望着熟悉的字跡,阿芙心內确實懷疑更重。
但是今天那個刀客的話,讓她突然覺得挺沒意思的。她再不讨皇帝喜歡,都是大盛的公主。
兩人身份立場天差地別,可能這就是衛三公子一直戴面具隐藏身份的原因?
嘆一口氣,阿芙合上書,決定先不去考慮這些。
次日天還不亮,就天氣驟冷,有鵝毛大雪紛紛而落。
清晨阿芙推開窗,見地上已是白茫茫一片。
這種天氣,自然不适合在院子裏擺放籮筐學輕功。
阿芙不想一直待在房裏,用罷早膳,她拿了一把傘,出去看梅花。
不能走出莊園,但莊園內還是可以走一走的。
她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外面一陣撥浪鼓的聲音。
緊接着是人清亮亮的嗓子:“小媳婦來,大姑娘來,貨郎的挑子真實在,胭脂水粉香布袋……”
阿芙生平頭一次聽到這樣的聲音,有些疑惑:“那是什麽?”
“貨郎。”劍蘭冷冰冰道。
阿芙眨了眨眼睛。
劍蘭便又解釋:“鄉下地方,買東西不方便。每隔十天半個月,會有貨郎挑着擔子,走街串巷的叫賣。”
阿芙點頭:“原來如此。”
想了一想,劍蘭又問:“公主需要買些什麽嗎?”
阿芙在這裏并不缺東西,但還是說道:“大雪天的,也怪不容易,去幫我買一盒胭脂吧。”
她從荷包裏摸出一小塊碎銀,遞給劍蘭。這是她離京時帶的,可惜先在和親隊伍裏,後在衛氏莊園,一文錢也沒能花出去。
劍蘭眸中閃過一絲驚訝,随即垂眸接過碎銀:“公主稍待。”
兩人行至門口,阿芙被侍衛擋下,就沒再近前。
劍蘭同侍衛打一聲招呼,走出門去。
阿芙撐着傘,站在原地等她回來。
隔着半開的門,阿芙看到了在門口賣貨的貨郎。
那人年紀不大,生的倒很清秀,極其熱情,一見到客人,就立刻滿臉笑意:“這位姑娘想要點什麽?”
“胭脂。”
“好嘞,又紅又香的胭脂。”貨郎喜滋滋地拿出一盒胭脂遞給她,又不停地介紹,“要再買些水粉不?我這挑子裏還有香囊、荷包、各色絲線,各種大小的針……”
“不必了,我只要胭脂。”劍蘭有些不耐煩地打斷。
貨郎也不惱,笑呵呵道:“那就下一回吧。”
他目送着這個年輕幹練的侍女重新走入門內,視線掃過裏面撐傘的女子後,呼吸緊促了一下。
很快,貨郎又再度搖起撥浪鼓:“胭脂,水粉,香布袋,頂針,絲線……”
劍蘭默不作聲走到安遠公主身側,攤開手,露出掌心的胭脂盒。
阿芙心思忽的一動:“你先幫我收着吧?”
“公主不用?”
阿芙也不瞞她:“我很少用脂粉。”
崔穎姑姑總說,及笄後可以塗脂抹粉經常打扮。阿芙雖勉強算是及笄,但她心裏總覺得自己現在還用不上。
“既然不用,那公主為什麽要買?”劍蘭脫口而出。
話一出口,她想到方才公主的那句“大雪天的也不容易”,心知大約是動了恻隐之心。
一時間,自幼家境艱難的劍蘭看着眼前的公主,心情有點複雜。
這場雪下了半天,後面放晴,漸漸暖和起來。
數日後的一個半夜,衛氏莊園突然發生一件大事。
莊園柴房起火,且火勢迅速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