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出逃
出逃
其他公主見狀,回過神來,跟着便向外沖。
平時儀态萬千的公主此刻拼了命地跑,唯恐遲一點就會喪命。
七公主年紀小,跑出幾步後,不小心被裙角絆倒。她爬起來,邊哭邊跑。
“陛下!”一旁的太監帶着哭腔,看向皇帝,“還要追嗎?”
他是皇帝心腹,此時仍無背叛之心。
皇帝阖了阖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麽。良久他才頹然道:“罷了,随她們去吧。”
他不願女兒落入叛軍之手,不想她們遭受侮辱,生不如死。可事已至此,他又有什麽辦法?難道他還能一個一個把她們都給抓回來嗎?
來不及了,太遲了。
現在他身邊連一個可用之人都沒了,他又靠什麽去抓呢?
遠處厮殺聲越來越近。
皇帝哈哈長笑,幽幽地道:“走吧,走吧,都走吧。朕也該走了。”
他是皇帝,是天子,是九五至尊。他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向叛軍低頭,寧死不能。
這是他身為帝王最後的尊嚴。
皇帝認真整理衣衫,大步走向偏殿,像他每次上朝那樣,莊嚴、肅穆。
那裏有他為女兒們準備的毒酒、匕首和白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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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他是打算橫劍自刎的,可劍已經不在他的手上。
最終他選擇了毒酒。
叛軍的厮殺聲越來越近了,偶爾能聽到有人高喊着:“沖呀,活捉狗皇帝!”
皇帝哈的笑了一聲,嘲諷又苦澀。
活捉?哈哈,這輩子想都不要想。
他絕不會接受叛軍的侮辱。
皇帝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飲盡。
辛辣的美酒入喉,緩緩流入腹中。
毒還未發作,肚子裏暖洋洋的,似乎有暖流湧動。
皇帝坐在地上,不由地回憶起往昔。
二十年前他也是這樣,帶人踏入宮中。那時的他意氣風發,躊躇滿志。天下盡在他手,美人即将入懷。
只不過現在情況反過來了。
不知前朝末帝當時的心情是否就如同他現下這般?
唔,大約還是不一樣的。
皇帝嘆了一口氣。
“快!狗皇帝在這裏。”不知是誰高喊一聲。
很快,便有腳步聲響起,雜亂無章,越來越近。
有人提劍大步而入。
皇帝微微眯了眯眼睛,擡眸看向來者。
短時間內湧入的敵人不少,有健壯的将軍,有年輕的士兵。
衆人拔出刀劍,手持利刃,将皇帝困在中間。
“不必動手,朕已經飲下了毒酒。”皇帝笑了笑,面上帶着幾分得色,“朕的生命只能由朕自己來結束。”
突然,皇帝視線一轉,待看到為首之人後,雙目圓睜。
不知道是不是毒酒發作,産生幻覺了。他竟感覺自己恍惚間看見了久違的故人,或許也可以說是當年的宿敵。
前朝的末帝?不是已經死了二十年了嗎?
不,不是他。眼前之人比末帝要年輕一些,但同樣的修眉鳳眼,身形颀長。
乍一看,真有七八分相似。
細看,則不一樣。
皇帝愣怔了一下。
他記得,叛軍首領自稱前朝皇嗣。莫非前朝末帝還有什麽子嗣不成?
“陛下,好久不見。”
對方竟然開口了,聲音清冽,語氣古怪。聽他說話的口吻,俨然是舊相識。
皇帝緊緊盯着面前之人,腦海中似乎有什麽一閃而過。
驀地,他想起了一個人,擡手一指,驚道:“你!是你!”
皇帝的語氣中滿是不可置信。
眼前這個男子,七分像末帝,三分像阿令。
難道是……
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那個野種明明在五年前就已經死了,怎麽會重新活過來?還搖身一變,成了個男子?
難道當年阿令生下的是雙胎?
皇帝有心想追問,但是毒酒開始發作。
五髒六腑刀絞一般的疼痛,眼前的視線逐漸模糊,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他不得不按住了胸口,來緩解這洶湧的痛楚。
“你,你到底是誰?”皇帝吐出了一口血,大口大口的喘息。他目光灼灼,直視着面前的男子。
對方微微一笑,緩緩說道:“我姓姬,還未出生時,先父曾為我取名,單字珩。”
皇帝怔了怔,喃喃重複:“姬珩?姬珩……”
姬是前朝國姓。
“對。”姬珩笑笑,雲淡風輕。他稍稍彎了一下腰,慢條斯理,“是了,忘了告訴陛下。十五歲之前,陛下給我的封號是永安。”
“永安……”皇帝瞠目結舌,又驚又怒。
竟然是她?果然是他!
皇帝抓起手邊的匕首,奮起全身之力就朝姬珩捅去。
“小心!”衆人高聲提醒。
眼見匕首刺來,姬珩動作迅速,後退一步,直接避開。
皇帝刺了個空。
這一刺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又是一口鮮血吐出,手中的匕首也無力地落在了地上。
“你,你……”
皇帝“你”了好久,終究沒能說下去。
在又吐出一大口鮮血後,這位曾經的一代君主不甘不願地閉上了眼睛。
有士兵探了探他的鼻息,轉向姬珩:“主上,他死了。”
“嗯。”姬珩沉默一瞬,出聲吩咐,“派人看着他的屍首,擇日安葬。”
“是!”
姬珩又道:“傳令下去,蕭宬已死,讓其他人盡早投降。還有,我要找的人,盡快找到。”
阿芙提劍跑出去後,就遇見迎面走來的鄒澎。
他二話不說,拉着阿芙躲到一個隐蔽處。
“我接收到你的求救信號了,只救下了蘇寶林,其他人來不及。”鄒澎神色罕見的嚴肅。
“那,寶林娘娘呢?”阿芙忙問。
“交給段河了。”鄒澎解釋,“他是二殿下的一個侍衛,暫時可以放心。我怕你這邊有事,趕緊過來看看。”
阿芙松一口氣:“我還好,陛下剛才瘋了,要殺人,我給逃出來了。”
遠處的厮殺聲越來越響,她看向鄒澎:“叛軍占領皇宮了,現在是不是就是你說的亂起來了?”
“對。”鄒澎點頭,“想離開的話,這是最好的時機。”
“那你帶我逃走吧!”阿芙伸手抓住了鄒澎的衣袖,泫然欲泣,“鄒澎,我不能待在宮裏了。陛下要殺我,叛軍也未必能留我性命。”
少女水眸含淚,眼中滿是懇求。
她知道,如今皇宮大亂。這種情況下,難免會有人趁亂作惡。僅憑自己之力很難逃出去。她必須借助高手的幫助。
鄒澎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按理說,叛軍打進來,大盛都亡了。
鄒澎不必再将她視作主子。
不對,他原本的主子也不是她。
但是面對着少女含淚的眼睛,吃軟不吃硬的鄒澎說不出拒絕的話。
他點一點頭,說:“好。”
阿芙擦拭了一下眼淚,小心翼翼卻又得寸進尺:“那,能不能也帶上崔穎姑姑和興德一起?”
鄒澎有點為難。
“反正現在大家都在亂跑,他們一個太監,一個宮女,也不會引起旁人注意。你幫忙照看一下,将來逃出去,咱們一家四口也能相互照應。”
阿芙知道,這個武功高強的暗衛是個孤兒,生平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家。
果然,“一家四口,相互照應”這個說法讓鄒澎有一瞬的心動。
他咬一咬牙:“好。”
鄒澎想賭一把。
賭贏了,可以有個家,能和公主做家人。賭輸了,以他的身手也能抽身走人。
穩賺不賠。
于是,他點頭,拉起阿芙,在皇宮穿行。
此時宮內早已亂了套。
叛軍打進來的時候,宮女太監侍衛紛紛逃命。更有人趁着混亂殺人搶劫報私仇。
兩人避開叛軍,往靜心苑的方向奔去。
本以為那裏偏僻,叛軍暫時不會趕到。
誰料想行至途中,就看見一隊叛軍舉着火把,匆匆前去。
兩個人眼尖,動作也不慢,直接閃身躲到了假山後。
阿芙面色蒼白,視線一轉,竟看到了躲在另一個假山後的崔穎姑姑和興德。
目光相對,阿芙又驚又喜,不自覺紅了眼眶。
真是蒼天庇佑。
待叛軍遠去,四人湊到一處。
情況緊急,長話短說。
興德指了指背上的包袱:“小主子久不回來,我們就收拾了東西過來找你。沒想到……”
阿芙問:“我準備的衣服呢?”
“在這裏,都帶來了。”
興德打開包袱,取出來一身太監服飾。
阿芙也顧不上忸怩,直接就在假山後将藍色太監衣服套在外面。
與此同時,崔穎幫她換了發髻。
鄒澎有意回避,不敢去看,在一旁望風。
“好了,走吧。”
鄒澎暗自咋舌,她換衣服好快啊。
但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他清了清嗓子:“走吧,跟在我身後,不要亂跑。”
鄒澎是暗衛出身,對皇宮的各個路徑各個出口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靜心苑三人跟在他身後,一路盡量避開人群。
偶爾碰到有人趁亂持刀搶劫,在鄒澎手下過不了三個回合。
阿芙暗想,不錯,找鄒澎幫忙,這一步路算是走對了。
四人來到皇宮北門。
這是皇宮最偏僻的一個門,平時也只有一些采買的太監從這裏經過。
然而此時此刻,這裏不僅有叛軍,還有原本的守衛。
宮燈和火把共同照耀,門口亮如白晝。
“主上有令,看好各個宮門,不許任何人出入!”一個年輕的叛軍高聲吆喝。
阿芙瞧了一眼,不由大吃一驚。
這個年輕的叛軍好生眼熟,不正是當年衛氏莊園裏的衛邵嗎?
他在這裏,那想必衛三公子也在附近。
衛三公子會不會就是叛軍首領?不是說西南叛軍的首領是前朝皇嗣嗎?
想到衛三公子,阿芙心頭一跳,莫名的有點心慌。
她低聲道:“其他的門呢?是不是也是這般嚴防死守?”
“肯定的,我知道有個偏門,只是要委屈一下各位。”鄒澎說道。
阿芙連忙表示:“不委屈,不委屈。”
都這種時候了,還管得上委屈不委屈?
崔穎和興德紛紛附和。
鄒澎口中的偏門離北門很遠,在另一個偏僻宮苑的角落。
幾人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趕到。
此時,天快亮了。
與其說是一個門,不如說是一個洞,僅容一人通過。外面還有茂密的青草遮擋。
“我無意間發現的,破了好幾年了,沒人上報,也沒人修補。現在正好逃跑,你們別嫌棄。”
有逃跑的門就已經很不錯了,怎麽可能會嫌棄呢?
“我先來。”怕外邊有危險,興德第一個矮下身子鑽了過去。
随後兩個女子依次通過。
鄒澎不慌不忙撥動草叢,努力将其恢複成原樣,随後縱身一躍,跳出牆去。
西南軍隊進入皇宮之後,快速維持秩序。
面對義軍手上的兵刃,各種亂象很快結束。
義軍首領下令,各人待在自己宮中,聽候發落。
但整個皇宮找遍,都不見六公主的蹤影。
不僅是她,靜心苑的兩個下人也不見了。
——許多人不解,義軍首領為何獨獨要找六公主,且嚴令必須找到。
“還沒找到嗎?”姬珩皺眉,“皇宮的各個出口也沒有?”
“各個出口都有人守着,沒見到公主出去。”
“會不會是躲起來了?”有人猜測。
有精明的原皇宮侍衛認清現實,有意讨好義軍,就大着膽子說道:“其實還有一個出口,只是沒人知道罷了。不過嚴格來說,也算不得出口……”
話音未落,便見年輕的義軍首領視線掃來:“在哪裏?”
他目光幽深,帶着森冷的寒意。
侍衛不自覺打了個寒戰,小聲嗫嚅:“就在秋辭宮的角落……”
“走,去看看。”姬珩直接前去。
侍衛有些懵,他還沒說秋辭宮在哪裏呢。
秋辭宮閑置多年,毗鄰宮外,外牆修的極高。
洞口隐沒在草叢裏,位置隐蔽。
但這草叢顯然有被壓過的新痕跡,不遠處的青苔也被踩過。
洞口處,有一個女子的耳環。
姬珩眼神微動:“追。”
離開皇宮後,阿芙就脫下了身上的太監服飾。
興德也換上了尋常衣服。
——人在宮外,一身太監服飾太過引人注目。
天已經亮了。
宮牆外,一眼望不到頭。
鄒澎問:“接下來去哪裏?”
“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待在這裏太顯眼了。”阿芙視線無意間掠過崔穎,“姑姑,你的耳環少了一只。”
崔穎摸了一下耳朵,小聲道:“可能什麽時候沒留意丢了,一只耳環,不打緊。”
阿芙沒再多問。
幾人一路向北行,走了許久,終于到達北街。
長長的北街,此刻連一個百姓都沒有。
阿芙心裏焦急又不安,她想,如果有馬就好了。那樣就可以快速離開此地,先找個地方躲起來。
正想着,忽聽到噠噠的馬蹄聲自身後傳來。
阿芙下意識回頭,見是幾人幾騎,皆是西南軍隊的裝扮。
為首者容貌俊美,身形挺拔。雖然容貌和早年相比,已有較大變化。但阿芙還是一眼認出,此人便是早逝的永安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