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謀劃

謀劃

晚間,靜心苑諸人暫時抛卻雜念,歡歡喜喜慶祝興德歸來一事。

阿芙連飲兩盞酒,也有點朦胧醉意。

然而入夜後,阿芙躺在床上,雖然困極,腦袋還隐隐作痛,卻怎麽也睡不着。

說來也奇怪,明明小時候處境艱難,可那時她能憑着一腔孤勇無所畏懼。現下日子好過多了,她卻時不時地生出一些愁緒來,反倒沒小時候快樂了。

張頌離開皇宮後,并未直接回家,而是前去拜訪蕭廷睿。

身份尴尬,安樂公府可謂門可羅雀。

聽說有客來訪,蕭廷睿就抱着一只小奶貓出來了。

這貓是他新養的,才一個多月大小,叫聲也奶聲奶氣的。

如今不做皇子了,母親蘇寶林也不再管他養貓遛鳥的事情了,只要他高興就行。

“張頌,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一看見張頌,蕭廷睿就笑了。

數月未見,已是物是人非。

“昨晚。”張頌拱手,“見過二……”

他有些語塞,也不知該如何稱呼,正為難之際,蕭廷睿接道:“叫我二公子或者叫我安樂公,再或者叫我名字,都行。”

“二公子。”張頌從中選擇一個,複又打量着故主,“二公子可還安好?”

看上去似乎又瘦了一些,不過精神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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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廷睿擺一擺手,滿不在乎的模樣:“我還好。每日招貓逗鳥,再沒人比我更輕松的了。”

張頌點一點頭,略微放心,沉默一會兒,又明知故問:“六,六小姐她,在宮裏?”

“你說阿芙嗎?”蕭廷睿神情有些尴尬,“她是住在宮裏。”

“六小姐和陛下,是不是……”張頌欲言又止,不知該如何詢問。畢竟涉及女子清譽,不管是否猜錯,都感覺不太好啓齒。

蕭廷睿不等他說完,就道:“你見過陛下了,是不是?”

“今日在朝堂之上,自是見過。”張頌略過了禦花園的場景。

蕭廷睿摸一摸懷裏的貓,語速極緩:“那你應該知道緣由的啊,你沒看出來嗎?”

“什麽?”張頌不解。

蕭廷睿不信:“你沒看出陛下是誰?”

張頌雙目圓睜,說出那個不可思議的猜測:“永,永安公主?”

“不然還能是誰?我以為你比我聰明,早猜到了呢。”

張頌抿唇,猜到是早猜到了,但是不太敢相信。畢竟由死變生,由女變男,縱然親眼所見,也不敢相信的。

“他倆從小關系最好,所以,你明白阿芙為什麽留在宮裏了吧?”

張頌輕輕“嗯”了一聲,心緒起伏。

他知道兩人關系好,但他今日所見,和小時候不一樣的。

蕭廷睿想起一事,又道:“對了,我二姐姐也在我這裏。你要見一見她嗎?你們的事……”

他撓了撓頭,感覺事情不太好辦。

當初賢妃娘娘病危,父皇也不知道怎麽想的,随口一句話,亂點鴛鴦譜。其後再未提起,卻讓張頌和二姐姐陷入為難的境地。

兩人到底算有婚約還算沒婚約,他也說不清。

蕭廷睿悄悄試探過姐姐的口風,二姐姐很明顯并不待見張頌。據他所知,張頌心裏的人好像也不是二姐姐。

張頌略一沉吟,拱手施禮:“好,勞煩二公子幫忙傳話。”

“小事一樁。”蕭廷睿抱着貓,施施然離去。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功夫,一身素淨衣裳的二公主大步走了過來。

張頌躬身施禮:“二小姐。”

“不敢當。”二公主避在一旁,“聽說張大人做了大周的官呢,哪裏當得起你一聲二小姐?也對,你叫的又不是二公主。”

張頌皺眉,好聲好氣道:“聽聞早年令尊曾經戲言指婚,後面再無下文,也并未知會張家。不知二小姐打算如何處理此事?”

二公主柳眉一豎,乜斜了他一眼,聲音微尖:“什麽意思?你今天是來退婚的?”

張頌默然。

其實在回京前,他與父親商量過這個問題。

二公主父母雙亡,孤苦無依,不忘故主的父親希望他可以迎娶公主,照顧一生。張英認為,亡國之後,不管公主就是不仁不義。盡管當時蕭宬只是一句戲言,兩人并未正式訂親。

張頌不情願。他和二公主嚴格來說,壓根不算訂婚,而且他心裏的人也不是她。何必強行婚配?

父子倆争執過後,最終決定問一問二公主的意見。

見張頌沉默,二公主冷笑:“你當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嗎?我父皇死了,他說的話也就不作數了。哼,退就退,你看不上我,我就能看得上了麽?真是笑話。”

“二小姐……”

“不對,父皇只是平白說了那麽一句,沒記錄在冊,也沒昭告天下,三媒六聘什麽都沒做。我們不是退婚,把話說明白罷了。笑死人了,當誰稀罕你呢。”二公主冷哼一聲,轉身即走。

張頌動了動唇,并沒有追上去,反而暗暗松一口氣。

雙方達成一致意見,在他看來,這是最好的結果了。

但他心裏,對二公主,對蕭家都隐隐有些歉疚。

盡管他并非落井下石的人,可他此舉确實不夠義氣。

廳堂裏靜悄悄的,突然“喵”的一聲打破了原有的安靜。

張頌擡眸,見蕭廷睿抱着貓讪讪地走了進來。

“先說好啊,我不是故意偷聽的。我是正好聽到。”蕭廷睿幹脆走了進來。

張頌拱手:“二公子。”

“我二姐姐心高氣傲,你們互相看不上也正常。只是我父親去世,二姐姐守孝三年,等三年過後,她再找夫家……”蕭廷睿搖一搖頭,又笑着自我安慰,“沒事,我有俸祿,大不了我養她。”

他這麽一說,張頌心裏愧疚更濃。

拱一拱手,張頌輕聲道:“我這次回京,還帶了父親的奏章。他上書,希望陛下善待蕭家。”

說是希望善待,其實是為蕭家求一個保障。當然,或許張家沒這個資格。但是,新陛下能在北疆告急時,選擇發兵相助,而非趁火打劫。料想所求之事,不會被拒。

這算是張家對蕭家的一點心意,也是一點補償。

蕭廷睿并不知道其中的意義,點一點頭:“那多謝張侯爺了。”

想了想,他又補充一句:“其實現在過得也還行,陛下也算善待我們,畢竟他算我表哥嘛。”

張頌微微一笑,點頭稱是。

猶豫再三,蕭廷睿終是問:“張頌,你心裏還念着阿芙嗎?”

其實這個問題在他心裏很久了,一直不知道該怎麽問出口。

張頌垂眸,沉默不語。

此事他也說不上來,他記得兩人初見時的情形,也記得曾經的心動。但先是因為陛下拒絕,後是說不上婚約的婚約,再後來國家動蕩,天下不安。大盛亡時,他人在北疆。等他歸來,她又和新陛下……

他想,終究是缺了一點緣分。

蕭廷睿嘆一口氣,沒再說話,只輕輕拍了拍朋友的肩頭。

人生不如意之事很多,誰都不能稱心如意。

他是這樣,張頌也是這樣。

張頌沒在安樂公府待太久,兩人對坐一會兒後,他找個理由,起身離去。

姬珩看到南平侯張英的奏章,不由唇角微勾,有些想笑。

善待大盛皇族?

他現在還不夠善待他們麽?

不過張英想為蕭家求一個保障,也不是不行。

略一思忖,姬珩賜予蕭家一塊匾額,和一道聖旨,承諾非謀逆重罪,不會為難蕭廷睿及其家眷。

蕭廷睿謝恩不疊,又有點懵,謀逆重罪?

他是真沒這個想法,也沒這個本事啊。

當然,這個诏書類似于免死金牌,還是要好好收藏起來的。

有它在手,底氣會足很多。

阿芙是兩天後聽說這個消息的。

當時,她正面對着一盒子各式各樣的哨子出神。

——姬珩讓人送過來的。

有瓷哨、骨哨、陶哨、泥哨……材質各異,花樣繁多。

原來他那天說,改天讓人送過來一些不是随口說說的。

崔穎在一旁暗暗咂舌,問道:“小主子,收起來嗎?”

“收起來吧。”阿芙想了想,挑出一個白瓷哨,“我留一個玩,剩下的收起來。”

崔穎含笑收好離去,鄒澎大步流星走進來:“公主,有個好消息,你要不要聽?”

“什麽好消息?”阿芙擡眸,好奇地問。

鄒澎飛快地瞥一眼她手上的哨子,咕咚咚喝一杯水:“陛下賜給蕭家,就是你們家一道免死金牌,說除非謀逆重罪,否則不會為難。”

“免死金牌?”阿芙瞪大眼睛,還有這東西?

“不是金牌,其實是道聖旨,不過用處差不多吧。”

阿芙點一點頭:“是差不多。陛下怎麽突然想起來……”

“哦,聽說是南平侯上書的。”鄒澎認真解釋,“南平侯起先一直沒降,這次邊疆告急,朝廷出兵相助,解了北疆之圍。他不是派張公子回京複命嗎?投誠之時,不忘為故主後人求一個保障。”

“原來如此。”阿芙感慨之餘,心內忽然影影綽綽,閃過一個念頭。

既然除了謀逆重罪,都不會為難蕭廷睿他們。那是不是她要悄悄離開出宮,也不會連累他們?

思及此,阿芙擡眸,定定地看向鄒澎,一時間眸中光彩大盛。

鄒澎被她看得不好意思,粗聲粗氣地問:“你這樣看我幹什麽?”

“沒什麽,有些事我得好好想一想。”阿芙笑笑。

鄒澎只覺得莫名其妙。

七月初,朝中又有一件大喜事。

曾經自立為王的牛自山投降了,至此疆域之內,盡是周土。

天下大定。

很快便有不少朝臣上書,請求年輕的陛下遴選德才兼備的女子入宮,盡快誕育皇嗣。

聲勢之浩大,連阿芙在後宮中也有耳聞。

聽到這個消息後,阿芙坐在院子裏,盯着那個白瓷哨子看了好一會兒,直看得眼睛有點發酸。

崔穎和興德看在眼裏,暗自擔憂。

興德輕聲詢問:“主子,是在為選秀的事情不高興嗎?”

崔穎道:“其實,當皇帝的,都這樣……”

阿芙擡眸,慢悠悠問:“姑姑,興德,如果我要出宮,那你們願不願意陪我一起?”

崔穎和興德對視一眼,均看到對方眼中的驚訝。

但很快,兩人齊齊點頭,态度堅定:“我們自然是和主子一起的。”

三人相依為命多年,早就形成一種默契,遇事同進退。

“好。”阿芙舒一口氣,“這樣我心裏就有數了。”

崔穎面露難色:“可是,皇宮守衛森嚴,咱們怎麽出去啊?”

“是啊,上次好不容易逃出去,又被抓回來了,還分開關押好多天。”提起舊事,興德心有餘悸。

阿芙卻笑笑:“會有辦法的。”

她心內已有初步計劃,只待實施了。

只是臨到關鍵時刻,心裏還隐約有幾分不舍。

阿芙跟着崔穎一道,做了兩樣點心,宮廷酥和芝麻卷,俱是鹹口的,想來會合他口味。

收拾妥當後,阿芙拎着點心在劍蘭的陪同下,前去求見姬珩。

還未到達偏殿,便見一個面容清癯的官員從裏面出來。

阿芙欲要閃避,對方卻攔住她,并施了一禮:“六公主。”

見阿芙不認得,劍蘭小聲提醒:“是白大人。”

阿芙立刻還禮:“白大人。”

她聽說過,姬珩有個心腹軍師,姓白,想來就是此人了。

白大人輕咳一聲:“公主是來勸陛下同意選秀的嗎?”

“選秀嗎?”阿芙面露驚訝之色,含笑搖一搖頭,“不,我只是來送點吃的。”

“公主應該勸一勸。”白大人肅然道,“皇嗣,國之本也。陛下年已弱冠,該有子嗣了。以前天下未定,現在四海升平,當以皇嗣為重。”

阿芙笑笑,沒再說話。

她不想長久待在宮裏,做諸多後宮女子中的一個,可也不想違背自己的心意勸他選秀充盈後宮。

白大人點到為止,也不多話。略一颔首,大步離去。

阿芙剛一出現,姬珩就知道了,甚至包括她和白大人在門外的幾句對話。

姬珩唇角微勾,有些期待她等會兒的表現。

通傳過後,阿芙拎着食盒走了進去:“哥哥,我帶了點心,鹹的,你要不要嘗一嘗?”

“什麽點心?”姬珩眉梢微動,站起身來。

“芝麻卷和宮廷酥,我自己跟着崔穎姑姑做的。”阿芙眉眼彎彎,臉上期待隐約可見。

“唔,是嗎?那我嘗嘗。”

簡單淨了手,姬珩嘗一口所謂的宮廷酥。

老實說,除了甜鹹,沒其他滋味。

但因為是她親手做的,他很給面子地誇贊:“還行,挺香的。”

“是吧?”阿芙眉目間染上幾分得色,“你再嘗嘗芝麻卷。”

姬珩從善如流,嘗了一口:“可以。”

“你喜歡就好。”阿芙笑了笑,有些為難的樣子,小聲說,“哥哥,我想求你一件事,行不行?”

姬珩眉梢輕挑:“什麽事?”

他很好奇,她是聽從白先生的勸說,勸他同意選秀呢,還是請求他不要選秀呢?

“哥哥,我想出宮,可以嗎?”

說這話時,少女黑白分明的眸子裏有期待,也有不安。

姬珩聞言,笑意微斂,緩緩說道:“阿芙,你和我在一起,出宮做什麽?”

阿芙眨了眨眼睛:“我想出宮玩,也不行嗎?整天待在宮裏,你不膩得嗎?就不能挑個時間,陪我出去玩一次嗎?”

“你是真想出宮玩?”姬珩有些意外。

“對啊。”阿芙重重點頭。

姬珩沉吟:“你想去哪裏?”

“也不必太遠,就在宮外逛一逛,聽聽書,看看雜耍,好不好?”阿芙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看她實在是期待,姬珩心中一動,慢悠悠道:“也不是不行,不過……”

“不過什麽?”

姬珩食指虛點了一下嘴唇。

阿芙會意,笑了一笑,直接便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才看到評論,多謝推文,明天有能力的話,盡量雙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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