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承諾

承諾

“我……”阿芙心神一震,霍地仰起頭,睜着一雙圓滾滾的眼睛,“哥哥……”

在她的記憶裏,他一向清冷高傲游刃有餘,這是她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這種話。

像是訴衷情,又像是許承諾。

一字一字,擲地有聲,仿佛要印在她的心上。

阿芙不由為之動容,一時心緒起伏。

她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但有那麽一瞬間,她心裏對他的好感迅速膨脹,幾乎要從胸腔中溢出來。她下意識想要抱一抱他,給予他積極的回應。

然而僅僅只是一瞬,理智便又重新站了上風。

人心易變,她能相信他此刻的真心,卻無法斷定以後。

阿芙垂眸,不去看姬珩的眼睛,輕聲道:“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可我身邊的人呢?哥哥,你也永遠不會傷害他們嗎?”

姬珩知道她說的是哪件事,眉梢輕挑:“你說崔穎姑姑他們?”

“嗯。”

“我當時軟禁他們,又沒傷他們的分毫。不過是不想你和他們一起離開,又想哄你和我親近罷了。”姬珩眉峰微動,“我若真有心傷害他們,又怎會輕易放過?以至于給你逃脫的機會?”

他搖一搖頭:“阿芙,你實在不必有這方面的擔心。”

阿芙默然,算是勉強接受了這個說辭。他說沒真正傷害他們,這一點倒不假。鄒澎眼角的淤青是回到她身邊後被劍蘭認出來打的。

姬珩沉默一會兒,又道:“阿芙,你想教書,想看春草,看麥浪,都不是什麽難事。你我之間,別的都可以商量,只有一件事不行。”

“哪一件事?”阿芙脫口而出。

姬珩緩緩說道:“你必須在我身邊,這一點,不能商量。”

阿芙抿起唇,臉龐雪白,細細思索着他的話。

見她沉默不語,姬珩黑眸沉了沉:“怎麽?你還有什麽顧慮?可以說出來。”

阿芙顧慮多,卻不能說出口。

姬珩鳳眸微眯:“還是說……你并不信任我?”

他聲音很輕,可阿芙卻聽出絲絲危險來。

若在以前,她定然心中慌亂,立馬示弱,盡量安撫,以平息他的怒火。

然而兩人今日這麽交談一番後,她明确了他的心意,篤定他不會輕易傷害自己。因此,心內隐約有幾分躍躍欲試,她想試一試他這個“商量”的底線究竟在哪裏。

他們身份地位相差有點大,她費盡心思出逃,依然能被他找到。

如果只有和他在一起這一條路,那麽她至少要為自己的将來争取更多。

信任他麽?或許相信,但還沒到拿自己全副身家與下半輩子去賭的地步。

“哥哥。”阿芙擡眸,定定地望着他,“我喜歡現在的生活。”

“沒說不讓你喜歡。”

“那我想留在永州……”阿芙觑着他的神色,小心試探。

“這個不行。”這一點,姬珩絲毫不留商量的餘地,怕自己語氣太過生硬,他又略微緩和了神情,盡量溫聲道,“回到京城,你依然可以教書,可以春看青草,夏看麥浪,不是非要在永州不可。”

他輕輕撫摸一下她的發頂:“阿芙,你別為難我。”

阿芙“哦”了一聲,有點失落遺憾,卻又在意料之中。

果然,他這次是一定要帶她回去的。

實力懸殊,她沒有拒絕的可能。

“可是,我們在這裏很認真地生活,買了宅院和田地,置辦了鋪子,我和楊家的女學子們也都相處融洽……”阿芙臉上浮現出不舍之色。

她是真的很愛永州,或者說是很愛在永州這段時間的生活。

“不是現在就走,你有時間和他們好好告別,處理這邊的事情。至于宅院、田地和鋪子,你若喜歡,回京後也可以給你。”姬珩尋思,原樣複制也不是很難。

阿芙忖度着他話裏的意思,小聲問:“那,我可以不回宮嗎?”

姬珩鳳眸微微眯起,喉結滾動了兩下:“阿芙……”

“哥哥,我不想被困在宮裏。”阿芙仰頭,凝視着他。

“你從小在宮裏長大……”

“所以我更不想回去,不想被困在那一方天地。”

姬珩眼皮微動:“據我所知,你在永州,也不是日日出門東奔西走,不過是從這個宅院到楊家罷了,活動的範圍還沒皇宮大。就不算被困在一方天地了嗎?”

“這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為什麽不能試着把皇宮當成我們的家呢?你在永州能做的,在我們家也可以。”

阿芙心想,這怎麽能一樣?皇宮就是皇宮,她從小在那長大,也沒法把它當成家。

姬珩心思一動:“阿芙,你讨厭皇宮的哪一點?”

她指出來,改掉也不是不行。

阿芙猶豫了一下,最讨厭哪一點呢?是華麗的建築?是美食華服?都不是。她讨厭的是她幼年的那段經歷,是親眼看到的一些女子的過去。如果那裏真是一個大一點的家,充滿溫馨和自在,她也未必會讨厭。

這話她沒說出口,只擡手去拽他的衣袖,輕聲道:“哥哥,你剛才不是說可以商量的麽?都是騙我的嗎?”

姬珩眸子沉黑,緩緩說道:“是可以商量。我同意你在宮外暫住一段時間,但不能永遠不回去。”

他輕輕碰觸她的臉頰,耐着性子,聲音極低:“阿芙,我們以後是夫妻,哪有長久兩地分居的道理?”

“那你說在宮外暫住一段時間,一段時間是多久?”阿芙沒再繼續這個話題,眨一眨眼睛,“我可以自由出入皇宮麽?”

姬珩看着她:“如果你不再謀劃着出逃,在京城宮外宅院住一年半載,也不是不可。前提是我的人要護在你身邊,保證你的安全。”

“可是……”

“可是什麽?你忘了你大哥蕭廷钰是怎麽死的?”

阿芙悻悻地道:“沒忘。”

“而且,你在永州也不是一直安全,那個姓于的不是指使人想要綁架你和崔穎?要不是李揚出手……”

盡管早已猜到那位李義士可能和他有關,但聽他當面提到,阿芙還是面露驚訝之色:“所以,哥哥你早就來永州了?”

“是。”姬珩并不否認,“沒第一時間見你,是想看看你在過什麽樣的生活。”

“哦。”阿芙垂頭,心想,這算是不巧了,于二的事倒給他提供了絕佳的理由。

姬珩又道:“真回到宮裏,我不會讓你一輩子困在宮中。你想出門游玩,或是做事,我不會攔你。”

停頓一下,他補充一句:“但要提前知會一聲,報予我知道。”

“我……”

姬珩眉梢微動:“難道你在永州每日出門,不跟崔穎姑姑打招呼嗎?”

“打招呼的。”阿芙心想,這大約就是他的底線了。

“哥哥,你說話算話麽?”阿芙偏頭問。

“自然。”

“那我能求一道诏書嗎?”阿芙進一步道。

如果不能再商量了,那她至少得求一道保障。

“你想求什麽诏書?”

“若你食言,就不能阻攔我離開。不止是我,屆時我要帶我的人一起離開。”阿芙大着膽子道。

不是不信現在的他,而是不相信未來的皇帝。

她當然希望他一直是那個在宮裏給過她諸多幫助的永安公主,但人是會變的。她不想在皇宮中郁郁終老。

姬珩臉色微變:“阿芙……”

阿芙有點害怕,但不多。她隐約覺得他不會在這個時候為難她,若他真不同意,有動怒的趨勢,那她立刻認錯就是。

定一定神,阿芙細聲細氣道:“我說的食言,包括你另納他人,不許我出宮,為難我身邊人,非要我看你臉色……”

聽她一樣一樣說來,姬珩只覺又好氣又好笑,嗤的哂笑一聲:“阿芙,你不要得寸進尺。”

她到底是有多不信任他?

“不行嗎?”阿芙瞥了他一眼,長長的睫羽垂下,語帶失落,“是不是哥哥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做不到,只是說着哄我玩玩?”

姬珩屈起食指,在她光潔的額頭輕敲了一下:“激将法對我沒用。”

“哦。”

姬珩一字一字道:“不過,如果你只有看到這樣的诏書才會安心,那我可以如你所願,給你一道。”

又不是多難的事情。

“真的?”阿芙眼睛一亮,擡起頭來。

“君無戲言。”姬珩雙眸微阖。

阿芙的心情稍稍好轉一些,心想,如果真有這麽一道聖旨,那她也有了一條退路。

他那樣驕傲,應該不會死不認賬吧?

姬珩拂她一眼:“阿芙,你是希望這诏書派上用場?還是派不上用場?”

“我當然是希望……”

阿芙的第一反應便是希望派上用場,她便能憑借它離去,重獲自由身。然而這念頭剛一生起,她就發覺不對。

若有朝一日,那诏書真派上了用場,豈不意味着他違背了今日承諾?

屆時會是什麽情況呢?是另納了他人?還是……

她心思轉了幾轉,猛然意識到:不管是哪一句,她好像都不想看到。

阿芙微一凝神,聲音漸低:“我,我當然是希望永遠都派不上用場。”

聽她這麽說,姬珩心裏的不快稍微消散一些,慢條斯理:“我沒帶玉玺,只有私印。你若現在想要,我現在就能寫給你。只是要勞煩你磨墨鋪紙。”

“嗯,這個不急。”阿芙想了想,又問,“哥哥,這诏書會留檔的,是吧?不然到時候我拿出來,你說是假的,我豈不冤枉?”

姬珩一怔,額頭青筋突突直跳。

他原想着,這算二人之間的情趣,哪想她還真的在設想用诏書的時候。

姬珩冷笑一聲,沒好氣道:“你放心,不會有那麽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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