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大婚
大婚
童學的地址是現成的,就在一處廢棄的官員府邸。
朝廷将那處無人居住的宅院收回之後,稍加修葺,改成書墅。
皇家出資,束脩全免,男童女童分開教學。
不同于男童的報名者衆多,女童學子寥寥無幾,連男童的半數都不到。
其實這也不難理解,當下女子不能通過讀書來換取功名,像楊家那樣重視女兒教育的畢竟是少數。有錢有權的人家,自己請得起夫子,又何必讓女兒抛頭露面在外邊吃苦?至于貧苦人家,女兒在家中多多少少能跑腿幫忙适當做些活計,哪會願意讓一個免費的勞力去讀書?
不過,種子播撒出去,即便一時看不到成效,天長日久,也不會毫無變化。
姬珩動用私庫,在各地建童學。
不止是京城,其他地方也有。
阿芙原以為女夫子的考核會很嚴苛,沒想到參與競聘的女夫子極少。
考核題目于她而言不算很難,她很容易地便通過了。
和她一起成為女夫子的還有位姓萬的才女,長她幾歲,自幼飽讀詩書,學識淵博。可惜家道中落,不得不外出賺錢養家。
至此,阿芙開始了給女童啓蒙的生涯。
相對于在楊家女學的教學,童學這邊,更重視基礎與興趣的培養。
孩童們年紀小,十日一休沐。
阿芙與萬夫子輪流執教,比她在永州楊家時,還要輕松一些。
閑暇時候,阿芙寫信給楊家的幾個小姐,簡單介紹童學以及自己的現狀,托人送到永州。
——畢竟她答應了楊九小姐,會給她們寫信。
也不知道她們的新夫子怎樣,和她們相處是否融洽。
阿芙對現在的生活還算滿意,除了教書,偶爾也會和崔穎姑姑一起去他們的新布莊看看,或是到城外看一看他們的良田。
京城畢竟人多,天子腳下,富裕的人更多。
布莊生意比在永州要好,興德每日忙得腳不沾地。
崔穎小聲感嘆:“陛下果真金口玉言,答應主子的都做到了。”
阿芙輕輕“嗯”了一聲,心想,确實,哥哥說話還是算話的。
她心念微動,當日他承諾她可自由出入皇宮,那她如今有空是不是也可以去皇宮看一看他?
其實她對皇宮沒多少留戀,但偶爾也會想到一些兩人小時候交好的場景。
總不能每次都讓他出來見她吧。
她有時也會想他的。
那就見一見他?
思及此,阿芙輕咳一聲,喚了李揚上前:“李義士……”
“可別,主子叫我李揚就行。”李揚連忙擺手。
還未大婚,他不好稱她為娘娘。公主是前朝舊稱,自然也叫不得。
因此李揚便随鄒澎他們一起,也稱呼阿芙為“主子”。
李揚正色道:“主子有事,盡管吩咐。”
阿芙笑笑:“我想進宮一趟,可以嗎?”
“啊?”李揚呆愣一瞬,忙道,“可以,當然可以。”
他還以為是什麽大事呢。
原來是要進宮,容易得很。
李揚當即便去準備。
阿芙坐上馬車後,不免又有幾分懊悔。
是不是太沖動了一些?當日她口口聲聲不想進宮,現下又主動去宮裏看他。
他會不會以此為借口取笑她?
阿芙暗想,應該不會。他若真這麽做了,她掉頭就走,絕不再來看他一次。
距離皇宮不遠,一刻鐘左右也就到了。
宮門守衛看清馬車上的人後,不敢阻攔,任其入內。
阿芙上次來皇宮,還是大半年前,如今再來,頗有點恍如隔世感。
天藍風清,宮殿巍峨,乍一看去,倒也不覺得有多壓抑。
阿芙輕輕嘆一口氣,心想,或許是心境的變化。
姬珩正在處理政務。
他要早些把手頭事情處理完,然後出宮一趟。
說起來,他已有四日不曾看見阿芙。
雖然距離不遠,但一個在宮內,一個在宮外,想見一面,并沒有很容易。
忽然,內侍來報:“陛下,皇後娘娘在殿外求見。”
“什麽?”姬珩蹙眉,疑心自己聽錯了,“誰?”
內侍是何等的人精,在陛下跟前當差,知道怎樣在小細節處讨其歡心,笑吟吟道:“是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在殿外求見。陛下見是不見?”
微怔之後,姬珩果真被“皇後娘娘”四字給取悅,微微一笑:“見!”
“宣……”
內侍剛一開口,姬珩便道:“不必宣了,朕親自去見她。”
“是是是。”內侍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姬珩推開面前公文,大步而出。
阿芙在偏殿外,百無聊賴等着。
正值孟春,陽光明媚,微風和煦。
阿芙垂眸,盯着自己地面上的影子。
她腦袋輕輕晃動,地面的影子也跟着晃。
熟悉的腳步聲響起,阿芙扭頭看去,見姬珩正從殿內大步走出,一步一步向她走來。
點點陽光落在他眉梢眼角,削弱了他身上自帶的清冷感。
阿芙眼裏蓄滿笑意,先時的那點猶疑懊惱在一瞬間消失殆盡,沖她粲然一笑:“哥哥!”
姬珩唇角勾起,近前來執了她的手:“怎麽突然過來?”
“我過來,你不高興嗎?”阿芙不去看他,只低頭看兩人交握的手。
兩人膚色都極白,但握在一起,依然很容易能清楚地分出不同來。
“高興。”姬珩笑笑。
此前她也曾數次主動找他,但每次找他都是有事相求。
阿芙擡頭,沒錯過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異色,她立刻抽手:“我是想你了,才來看你的。你要是不高興,那我以後就不來了。”
姬珩握得緊,她沒能成功抽出。
他眼眸晶亮,微微一笑,輕聲道:“阿芙,你來看我,我很高興。你是因想我而來,我更高興。”
“嗯?”阿芙眨一眨眼睛。
姬珩心中感慨,當初他所求的不就是這些麽?偏偏得不到。
然而現下他給她一定自由,如她所願之後,她反倒也能如他所願了,會想他,會念他,會主動找他。
阿芙微怔,繼而明白他言外之意。想起前塵往事,她下巴微動,小聲嘀咕:“是麽?”
姬珩只是一笑,偕阿芙入內。
早有內侍奉上香茗後識趣退下。
姬珩指一指桌案上的文書:“我本打算這些看完,就出宮找你。沒想到你先過來了。”
阿芙歪頭一笑:“那我們算不算心有靈犀?”
姬珩喜歡“心有靈犀”這四個字,便略一颔首:“算,怎麽不算呢?”
“我沒打擾你處理公務吧?”
“沒有。”姬珩搖頭,“有件事正要同你說。”
聽聞談論事情,阿芙立刻打起精神:“什麽事啊?你說。”
“過幾日是母親冥誕,我想去她墓前祭拜。”姬珩緩緩說道。
提到蘇貴妃,阿芙腦海裏立刻浮現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笑意微斂,輕聲道:“是該去拜拜,要我陪你一起嗎?”
說起來,貴妃娘娘重新安葬後,她只對着娘娘的牌位祭拜過,還未真正到墓前去。
當年如果沒有貴妃娘娘出手相助,只怕也不會有現在的她。
“嗯。”姬珩略一颔首。
姬珩複國後,遵母親遺命,将其棺椁遷至蘇園,并未将她與他生父合葬。
四月十一,蘇貴妃冥誕。
阿芙事先與萬夫子協商了一下,和姬珩一起前去蘇園。
蘇家早已敗落,後來前周時期,出了個皇後。大盛時期,又出了個皇妃。
男丁們卻都不太成器,如今無一人在朝中任職,更是在前幾年動亂時,舉家南遷,搬回鄉下。
姬珩繼位後,為母親遺命,重新買回了蘇園。
歷來皇家陵寝多依山而建,相較而言,蘇貴妃的陵墓堪稱簡樸。
此次祭拜,姬珩輕裝簡行,沒帶太多人。
陵園內安安靜靜,蘇貴妃——或許該稱之為太後,但阿芙仍習慣叫她貴妃娘娘——她的墳墓孤零零矗立着。
蘇令生前先後伴駕兩位帝王,死後卻未和任何一個人合葬。
阿芙和姬珩一起,為貴妃娘娘上香、燒紙、除去墳前的些許青草。
在這裏,她的心情不自覺變得沉重,一時想到貴妃娘娘充滿傳奇卻凄苦的一生,一時想到從前貴妃娘娘對她的照拂,想到貴妃娘娘的離世。
她眼圈微紅,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遺憾自己身上流淌着親爹的血。
返回時,阿芙與姬珩同乘一輛馬車。
姬珩睫羽微垂,面容沉靜。
阿芙瞧了他幾眼,忍不住握住他的手,聲音極低:“哥哥,我在這裏。”
一時之間,當前場景與舊日的一幕依稀重疊在一起。
阿芙心裏恍惚了一瞬,沒再松開他的手。
她想,她說和他在一起,也不都是哄人,至少此時此刻,她願意同他相伴到老。
姬珩低低地“嗯”了一聲,反握住她的手。
他視線她身上停留了一會兒,知道她心情不佳,忽然說道:“這次你來是晚輩拜見長輩,下次再來,就是兒媳拜見婆婆了。”
阿芙瞪他一眼,故意道:“也不一定,可能我明天就又來了呢。那就還是晚輩拜見長輩。”
姬珩嗤的輕笑了一聲:“有什麽區別麽?現在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未來的皇後娘娘。”
“那也還沒大婚。”阿芙小聲咕哝,不過經他這麽一打岔,她的心情稍稍放松一些。
阿芙将身子挪到他身邊,腦袋靠在他胸前,輕聲問:“哥哥,我們倆在一塊,貴妃娘娘會不高興麽?我畢竟是我爹的女兒。”
她倒不覺得自己有哪裏不好,只是今天突然想到她親爹和蘇貴妃之間的淵源,貴妃會不會介意她。
姬珩輕撫她的頭發:“不會。母親若是真介意這一點,當初就不會特意照拂你。”
阿芙轉念一想,也是。
如果貴妃娘娘現在還活着,那該有多好。
春去秋來。
姬珩複國已一年有餘,天下大定,邊境平穩,百姓休養生息。
一些大臣便再次關心起陛下的子嗣問題。
皇室凋零,陛下已及冠,膝下猶虛,又無兄弟。萬裏江山,沒有繼任者可不是小事。
偏偏皇帝還拒絕了選秀,又不曾大婚。不知道他急不急,反正一些大臣為此發愁,希望陛下早日大婚。
畢竟前朝曾有先例,天家服喪,以月代年。尋常官員守孝三年,實為二十七個月。天家守孝二十七日即可。
雖說很多時候這“以月代年”專指皇帝,但沒道理因為未來皇後要守孝,就讓陛下一直後宮空置吧?
何況那蕭氏的父親也不是什麽好人,亂臣賊子而已。為其守孝一年還不夠麽?
于是,不少朝臣紛紛上書,引經據典,旁征博引,請求陛下早日大婚,誕育皇嗣,以穩社稷,安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