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今天我要下海了!

今天我要下海了!

無明海不臨近任何一個區,靈魂陸焰不能瞬移,和曦又不太認識路,兩個人飄了好一會兒才到無明海的邊際。

這地方的面積看上去比安達爾山還要大一些,周圍都是平地,看上去的确很适合生存。也的确和陸焰所說的一樣荒無人煙。

不僅沒有人的氣息,甚至說是連變異獸的氣息也沒有。

“要不還是回去吧,我看怪恐怖……”陸焰飄在半空中俯視着這塊禁域,長相怪異的深黑色枝丫盤纏在地表,嚴嚴實實将禁域裏面秘不可宣的暗色風光遮住。

但不是說遮住就沒有恐懼,未知的東西反而比已知的更令人懼怕。像在頭頂懸而未落的刀,那種埋藏着不讓人知曉的危機更讓人時刻警惕,也讓人草木皆兵。

就連是一陣普通的風吹過,陸焰作為無法被傷害被吹動的魂體,在看見黑色葉尖輕輕顫時,他的心仿佛都跟着一塊兒顫。

妖風,妖地。

他還是不懂和曦為什麽一定要來這兒。這樣陰森森的地方,裏面很有可能封印着什麽千年老妖更或者藏了個上古大妖,萬一和曦應付不過來該怎麽辦,他又打不過,總不能就這麽死在這兒吧。

雖然他已經死了,但和曦還活着啊。一個神明死在人界,多麽丢臉啊。

和曦沒有搭話,依舊在看着底下的景象,陸焰卻沒有忍耐得住。

他緊張地咬着唇,将可憐的唇瓣咬來咬去,整張臉上都是退卻與糾結,折騰半天才對着正在看下頭情景的和曦,猶猶豫豫地說,“要不我們再找幾個人來?”

退而求次,一定要去也不要兩個人去。

這裏終究是末世前都無人敢涉足的地方,在末世前那種正常世界裏,它就是個死域。而此刻又是末世後,是萬事萬物都奇異又危險的末世後,本來是死域的地方簡直就是死上加死,是完全不能靠近的禁域。

雖說和曦是神明,能讓人起死回生的神明。陸焰相信她的能力,但也正因為和曦是神明,他在相信世有神明之後,他已經是堅定的有神論與靈鬼神怪擁護者。

因此,他相信世界上除了神明,還有別的與神明天生相對的東西,也有神明應付不來的東西。也就是說,他在害怕有和曦應付不來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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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曦倘若知道他心底所想,或許也會說是。世界上的确有與神仙對立的東西。

有神自然有魔,就像正道與邪門歪道一樣,神魔一向對立。

但那是後輩神仙與妖魔的故事。

遠古洪荒時代,神魔是一體的,沒有絕對的好也沒有純粹的壞。對于他們而言,所謂神魔,只不過是種族功法不同而已,與思想境界無關。有的神天生冷心冷情,也有的魔每天扶老奶奶過馬路,總之不是每一個神都日常普度衆生,也不是每一個魔都想毀滅世界。

和曦沒有搭陸焰的話,也不是說不知道怎麽搭話,主要是她已經明白人類這個物種,因為實力的局限性,他們的擔憂是不可能沒有的。再怎麽勇敢無畏的人,心裏也總會有一絲的擔憂。即便不妨礙他的行動,但那也是存在的。

而陸焰更不是一個勇敢無畏到極致的人,他的擔憂與生俱來,只增不減。

因此,同陸焰解釋安慰都是無用的,說來說去他也不會信,還不如直接确定有沒有危險,再告訴他或者不搭理他。

她一直在看着底下,直接将無名海裏外看了個徹徹底底。确認沒有危險,或者說是沒有任何氣息,她才扭頭對一臉黑貓警長表情的陸焰講,“進去吧,沒有危險。”

“真的嗎……”陸焰還是有些不信。

人類的本質就是一個問號。

和曦沒有再回答,說再多不如直接行動。

陸焰跟上也好,跟不上不打算進來也沒事。反正他就是靈魂,現在人類世界沒有人可以用肉眼見到他,更不必說傷害他了。

他在這兒飄着安安穩穩,不會有任何危險,除了比較無聊外,和曦一點兒也不擔心他的靈魂安全,因此全部随他。

陸焰選擇跟了上去。他想的同和曦所想差別很大。他覺得作為一個靈魂,手無縛雞之力的靈魂飄在外面是很危險的,說不定就會有一個像好久遠的小說《白蛇傳》裏面的法海和尚一樣,來喊打喊殺。再或者如《倩女幽魂》中的燕赤霞。總而言之,在這樣危機四伏的世界裏,還是待在和曦的身邊來得安全。

至少,就算魂飛魄散,也是和神明一塊兒魂飛魄散的。

黑色藤蔓纏繞着的裏面風光在陸焰眼中不算太好,但也沒有如他所想那般陰森恐怖。

因為藤蔓纏繞得太緊,控制了外界光芒的透入。這一片被藤蔓所禁锢的地方,雖然沒有外界自然光的照耀,但卻被另一種詭異藍光掌控。幽藍色的光芒,靜谧沉靜到極致,像鬼故事中最常出現的,夜半湖泊上飄着的幽冥鬼火。

鬼火搭配着的是各種長得千奇百怪的藍色樹枝,完全不符合科學,再一次沖擊陸焰的世界觀。

不僅不算陰森恐怖,也沒有他想象中的那樣危機四伏。

沒有怪獸幽魂也沒有嘶啞低鳴,甚至淩冽的風也悄悄停下,顫巍巍的葉尖兒在此刻堂堂正正做了個正經葉子,不再對來人拱手彎腰。

靜谧非常,靜得令人心尖發慌。

陸焰也不知道在為什麽發慌,但看着這裏這麽平靜,他心裏頭就很慌。總覺得這是暫時的平靜,恐怖的東西還在後面,而且沉寂得越久暴發得越大。

反正他的恐慌在進入禁域後,以任何形态任何理由存在,從來沒有消失過。

“你覺不覺得這地方有些奇怪?”已經落地走在前面的和曦,在不經意間忽然開口說話。

她在踏入這裏後,便用雙眼仔仔細細地掃探過一片不同尋常但寂靜的樹林,但依舊沒有探索到半分生命氣息,她想不太明白這個地方能藏有什麽秘密。

“當然啊!”陸焰慢吞吞地飄在她後面。聽見她這句話的時候,非常急促地回答。

哪裏不奇怪,哪個角度都很奇怪,進來之前就很奇怪,進來之後更加奇怪。

他恍惚間感覺有什麽在看自己,往四周一看卻沒有看見任何東西。

只有奇形怪狀發着藍光的同款藍樹,入目令人感覺詭異,陸焰連忙低着頭,跟個不得以被迫而來的小媳婦一樣,細聲細氣地講着,“要不我們還是……”

他的話沒說話,忽然就有一個撞擊聲,接着情不自禁地發出一句哎呦,最後沒了聲響。

走在前面的和曦回過頭去看。見原本走得好好的陸焰,此刻正捂着額頭,蹲在路中央一棵參天大樹的旁邊,将頭埋在膝蓋中間哭唧唧。

說是路中央的樹也不算對。這個地方壓根就沒有路,走的地方也算不上路,頂多是他們途徑大樹的生存地帶,因此是他們打擾樹的安寧。

和曦轉身後往他那兒走,挪到他面前的時候,見他依舊沒有擡頭,依舊蹲在地上捂着額頭,蹲着的時候整個人散發一種很痛苦很無助很自閉的氣息,不屬于陸焰的喪氣息,她不由得開口問,“你怎麽了?”

“我撞到了樹。”疼痛中的陸焰沒有擡頭,即便是靈魂也非常委屈。

和曦見他生不如死的樣子,還以為是什麽樣的大事,萬萬沒想到就是撞到樹。這種對于陸焰而言正常又經常的事,居然也會值得他無助自閉。

人類太脆弱了。

她啞口無言,都不知道怎麽安慰這個撞到樹的人。

“我怎麽會撞到樹呀!”他其實看見了這一棵樹的,但他沒有在意。也就因為如此,剛才撞擊的力度很大,大到他都直接往後退了好幾步。陸焰覺得自己的頭上肯定撞出一個很大的包了。

但他是靈魂啊,他怎麽會撞到東西,他不應該直接穿過去嗎。

陸焰就覺得自己會直接穿過去,所以才毫無畏懼地在這片奇異樹林中橫沖直撞,所以才會被撞出一個包。

而且就算撞到了樹,他不是失去五感了嗎,為什麽還會疼,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和曦從他無厘頭的話裏想起了他沒有肉體這件事。

不是她健忘,主要是陸焰肉體死亡次數太多,再加上肉體對于和曦而言太過虛幻,她總會忘記陸焰此刻是個靈魂的事情。

而此刻想起來,心底不由得同陸焰有了同一個疑惑。

按道理,靈魂是可以穿過人間萬物的。

再怎麽厲害的東西,只要它是人界的東西,都沒有辦法被死魂觸碰到,這就是所謂的規矩。眼前這顆大樹,或者說這一陣片區域,全部違反了天地間的規矩。

和曦走上前去,站立在這藍色樹木的面前,平地而起,伸手撫過蒼天大樹上生機勃勃的葉。泛着淡淡藍光的葉子似乎有生命,在感受到她手的氣息時,争先恐後地往她指尖湊,又不是見到食物的欣喜,仿佛只是在祈求她的垂憐。一片又一片,熱鬧而喧嘩,展露出的仿佛是等待千百年後,終于迎來故人的驚喜與激動。

那樣沸騰的情感,讓和曦以為它們是有生命的。

但她指尖所觸碰到的葉,又實實在在地告訴她,即便它們泛着活潑的淺藍色靈光,仿佛是個靈物,但也只是仿佛,它們真的就是個死物,是沒有靈魂也沒有生命的死物。

這些所有似真還虛的感情,如同被制定好的程序。但也只是程序而已,一切只能循規蹈矩地進行,并不包含任何自我情感在其中。

和曦探究不出是什麽讓它們如此熱情,但也能從陸焰的身上,大抵知道這不是人間的東西。

或者說,整個能看見死魂的無明湖,都不是且不會為人界所有。

痛完的陸焰終于自我安慰并且緩過勁來,卻發現原本應該在自己眼前的那雙白色帆布鞋消失了,他驚恐地懷疑和曦嫌他煩把他扔了。擡起頭卻發現本來還立在地上的和曦已經飄在天上。

和曦穿的是一條裙子,自認為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陸焰羞羞地捂住了眼睛。

接着也放任自己向上飄去,飄到和曦的身邊,才放開被禁锢的眼睛,見和曦正在伸手撫摸葉子,并且見到葉子活潑得不像葉子的模樣,他也伸出手去準備接受一下稀奇古怪葉子的熱情招待,結果卻備受冷遇。

陸焰讪讪收回手,扭頭看向和曦,冷不丢正好碰見她看着自己的目光。也不知道她看了好久,明明沒幹什麽錯事,但他還是慌得一批,扭扭捏捏手也不知道往哪兒放。不過和曦最終輕描淡寫瞟了他一眼,在輕飄飄一眼結束後便移開了目光。

不再被注視陸焰神清氣爽,對着已經轉過身的和曦問,“你在幹什麽?”

“沒什麽。”對于和曦來說,沒探究出結果,自然就是沒什麽。

她的确沒有探究出為什麽葉子對她趨之若鹜,對陸焰卻無動于衷。

“好吧。”心思大條的陸焰沒有追問,又自顧自地伸出手去撫摸葉子。葉子雖然不搭理他,但他可以觸碰到葉子的粗糙脈絡,就像他活着的時候碰世間萬物一樣,真實且熟悉的觸感。不過這不該是一個喪失五感的靈魂所擁有的。

他又想起被撞擊的大樹,便問,“為什麽我可以碰到它們啊。”

陸焰有個好習慣,不懂就問,從不會不懂裝懂。因為和曦在,他覺得一切都不成問題,反正和曦什麽都知道。

“不知道。”在陸焰眼中是百曉生的和曦平靜地放下炸彈。

“什麽?”陸焰被這個深水魚雷炸成一片一片。

他不能相信,世界上還會有神明不知道的事。

就算不是什麽超級厲害的神明,也不會不知道人界的故事吧。不是說神創萬物嗎,難道神沒有學過歷史,還是說和曦與他一樣是個學渣。

“我不知道。”被當做學渣的創世神并不覺得羞愧。她是真的不知道。這個地方太過神秘,神秘到讓和曦覺得詭異,也讓和曦明白這并非人界的所有物。

但真相未明之前,她怎麽和陸焰解釋。

這根本就沒法解釋。

“你……”陸焰真的不信她不知道,可看着她心平氣和不像惡作劇的樣子,看了她平靜的臉半天也沒看出端倪,最終只能相信她是真的不知道。

雖然說已經相信,但他又有了另外的疑惑。

這個疑惑,在和曦不緊不慢離開大樹,在她向前走去的平穩步伐,以及她時而低眉看一眼路邊蔚藍半透明小花時,于陸焰的心底瘋狂生長。

“你不害怕嗎?”陸焰瞅了半天,終于出聲。

在一個未知的地方,很可能危機四伏的地方,更有可能是葬身地,并且的确葬了無數人命的地方,她居然還可以閑庭漫步,仿佛逛自家後花園一樣。說她不知道,陸焰都不敢相信。

“有什麽好怕的?”和曦将目光從那朵似曾相識的藍色半透明小花上挪開。

只要足夠強大,有什麽值得她害怕。

而原本想将自己心底所想全部說出來的陸焰,在看着她沉靜而略帶疑惑的表情,是那種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模樣時,便将自己全部的疑惑吞入喉中。

他覺得沒有什麽必要問出口。

和曦是真不怕。

“你們神仙都像你這樣嗎?”陸焰吞吞吐吐半天,問了一個和上一句話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而且怕和曦聽不明白,他又補充,“就是,像你這樣鎮靜沉穩?也不是,怎麽說呢,反正就是,像你這樣。”

他越說越糊塗,最終将話繞回來,跟沒有說一樣。

和曦卻能透過他的話語,知道他想問的是什麽。

她搖頭,“不是的。”

“那他們是什麽樣子的?”禁域之中,陸焰的膽子似乎也逐漸膨脹,他以前總覺得那是神仙的事,人家沒有說出口,那就是不可說的事。人類不該去打聽神仙的事,但現在或許是因為死了,又或者是因為和曦的一句不知道,将高高在上無所不知的神明從聖壇上拉扯下來了。

總之他也想去探索,他所不知道的那個世界。

“都不一樣。”和曦想了想說,“就和你們人類差不多,每一個神都不相同。”

人類是神明造就的,是神明所鐘愛的藝術品,一定程度上可以說是神明的影子。

人性有千種,神明亦如是。

并非所有神仙都是和曦,也并非所有人類的都是陸焰。

每一個神與人,都是獨一無二的。

“那好吧。”陸焰好像明白了,他與和曦繼續向前走,路途太長,飄起來太過煩悶。隔壁稀奇古怪的樹他也不敢看,于是就盯着前頭和曦的背影。覺得這孤獨的旅途沒點人聲,陰森森的有些恐怖,他覺得自己要發出聲音,悠悠地瞎找話題,“你們天界,應該是叫天界吧,大概是什麽樣子啊。我看以前神話裏,都說什麽各司其職,你是什麽神,掌管什麽啊。”

人界确實有神話傳說,以前的人信以為真,現在的人當做笑談。陸焰看的時候,也就是當做笑談。不過他這個單元學得最好,因為比起各種正經嚴肅的東西,神話看上去和許多年前的玄幻小說差不多,比其他單元的歷史要好玩。

“你是電母嗎!”他轉動自己的大腦,最終靈光一現,說出一個記憶最深刻的名字。

雷公電母,也是最好記的。

沒什麽原因,主要是因為他也就記得這麽幾個名字。除了電母,就是九天玄女這樣的。

那些都太高高在上了,陸焰覺得那樣的神仙,應該是不屑于搭理凡人的,也應該不會被拐騙下來處理人間的俗事。畢竟那種高人,都應該是遠離紅塵是非,這輩子也不會來瞅一眼人間的才對。

“不是。”和曦停下腳步,背對着他說。

“那你是什麽啊。”陸焰接着問。

和曦沒有回答。

人類的神話多半是自己臆想來的,寫的更多的是後時代的故事,總而言之與他們是沒什麽關系,她和她小夥伴的肯定不會出現在那些所謂的神話中。

既然如此,也就沒有和陸焰解釋的必要。反正解釋來解釋去他也聽不懂。而且說不準還要從最初的世界開始解釋,這樣得說一整天才說得完。陸焰問題那麽多,和曦覺得自己應付不過來,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開口。

她在陸焰還沒來得及說下句話的時候,用另一句話代替陸焰等待已久的答案。

“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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