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五章
淩未風早已和傅青主等人約好,在城外西山觀碰頭。
傅青主等人到了西山觀,等了沒多久,便看見淩未風奪身而入,懷中抱着一名翠衫女子,正是他那行蹤不定的徒弟,元鶴。
傅青主趕緊迎上前,問:“淩大俠,這是出了何事?”淩未風将元鶴放在椅子上,急急忙忙道:“傅老前輩,她中毒了,你快給她瞧瞧!”
傅青主心下一凝,伸手便給元鶴號脈。半晌方道:“奇怪,上次摸她的脈象全無,這次卻又出現了。她中的此毒明明是軟筋散,可這種軟筋散是給禽畜所用的藥,她怎會中這種毒?”
淩未風聞言怔忪,聯系到傅青主所言,方記起元鶴先前只是跑并沒有飛,想必就是這“軟筋散”的緣故。他一時大意,竟然都忘了詢問。
“這可有解毒之法?”
傅青主道:“此毒若是在禽畜身上,用剛采摘的天山雪蓮做藥引,便可解去。但人中了此毒,我卻從未接觸過,恐怕……”
淩未風聽到前半句便已然松了口氣,當下便道:“雪蓮雖珍貴,但天山上不乏此物。”
傅青主以為他沒聽明白,提醒道:“我是說只有禽畜才行。”
淩未風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傅青主給元鶴在背上刺了兩針,元鶴眉頭一皺,便暈乎乎的睜開眼。
淩未風喜不自勝上前,扶住她肩問:“小鶴,你可有好些?”
元鶴呆呆的點點頭,壓根兒沒聽見淩未風在說什麽。
傅青主放好針灸的東西,說:“我只能暫時壓制毒性,若要完全解毒,還得讓我琢磨琢磨。”
元鶴這次聽清楚了,怪不得自己會突然腹痛暈厥,原來是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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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傅老前輩。”元鶴颔首道謝。
傅青主擺擺手道:“無須多禮。”他看着淩未風和元鶴頓了頓,随即道:“淩大俠,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我們不能回四川了。”
淩未風扶着元鶴的手一緊,驚道:“什麽?”
傅青主道:“耿精忠、尚之信全反了,吳三挂在西北的大将王輔臣也在甘肅反了,現在吳三桂孤軍在湖南,雖然在衡州開府要做皇帝,那已是釜底游魂,去日無多了!吳三桂死不足惜,可是那批家夥一反,倒是連累了我們,尤其是王輔臣一反,清廷在西北的大軍全入四川,李将軍派人傳遞了消息來說,叫我們不要回川,他說他也要将部下分散,必要時還準備取道甘肅,偷入回疆。”
淩未風默然不語,良久說道:“那我們就到回疆去也好。”
這時門外有人推門而入,正是韓志邦和劉郁芳。
元鶴一見劉郁芳,下意識想抽手和淩未風保持距離。但淩未風不知怎麽了,反而将她手牢牢握住。元鶴臉一紅,趕緊低頭。
韓志邦在兩人交握的手上逡巡一圈,笑嘻嘻道:“回疆晚些去也不遲,我現在有大喇嘛的關文,以我們的腳程,官府的捕頭也趕不上,宗達·完真希望我們去幫忙,不如先去西藏。”
淩未風遲疑片刻,道:“好,天南地北處處為家,回疆或是西藏都一樣。但在此之前,我還得去趟天山。”
韓志邦抓抓頭發問:“為什麽?”
淩未風道:“一是去探望師父,二是去向飛紅巾讨要蘭珠,三則是給小鶴解毒。”
劉郁芳這時方驚訝道:“元姑娘中毒了麽?”
元鶴點點頭說:“不知怎麽就被藥倒了。”
韓志邦嘿嘿一笑,看向淩未風道:“那這天山之行非去不可。”
衆人商議決定後,兵分兩路,淩未風、韓志邦、張華昭冒浣蓮等人前往天山;傅青主、劉郁芳等人前往四川打探消息,屆時再彙合一處。
本來韓志邦竭力邀請劉郁芳和他一起,但不知為何,劉郁芳卻拒絕了。
元鶴不想拖累衆人,堅持騎馬。因為中毒她不便恢複鶴的形态,不得不每隔一個時辰就和淩未風抱一抱。元鶴體中毒素作祟,人也越來越昏昏沉沉,到了後來,整日都窩在淩未風懷裏睡覺。好在傅青主臨走之前給了淩未風暫時壓制毒性的藥丸,昏睡是正常反應,淩未風才得以放心。
衆人随韓志邦到了西藏拉薩之後,住了半個多月,達賴活佛的使節紅衣喇嘛也回來了。
他說起京師中被淩未風大鬧數場之後,滿朝文武都發了慌,皇帝對淩未風等假借活佛車仗,救出易蘭珠之事,大為震怒,幸而皇帝也見過這些俠客的本領,深信車仗關文是給盜去的,這才不責怪于他。
只是皇帝卻對他說,恐怕那些叛賊入藏,要派兵來替他們搜捕。紅衣喇嘛只好推說,要問過活佛的主意,才能答複。那時西藏雖屬中國版圖,卻形同獨立,政教都在達賴班禪兩個活佛的手中,滿清皇帝未得同意之前,也不敢貿然出兵,遠到窮邊,這事就暫時擋過去了。紅衣喇嘛另外還帶來了兩個消息,一個是吳三桂日暮途窮,已在衡陽開府稱帝,滿清大軍因此加緊進襲,他離京時,聽說大軍已進湖南,看來很快就會平定。吳三挂之不能成事,早在滿漢大臣的意料之中,所以清兵大捷,并不怎樣引起注意;可是随着吳三桂的挫敗,滿清在四川卻有了意外的收獲,清軍配合了吳三桂的叛軍,竟把川滇邊區李來亨的部隊擊破了,聽說李來亨因陷入重圍,不肯投降自缢而死,他的弟弟李思永卻不知下落。
另一個消息是:聽說皇上在各省選拔武土,并整頓大軍,有攻略回疆西藏之意。
淩未風得知消息對李思永很是擔心,但現下當務之急卻是治好元鶴。
元鶴有時候清醒,便會抱着他手臂撒嬌,經常被冒浣蓮打趣。這些時日下來,衆人對元鶴和淩未風的關系心照不宣,加之元鶴乖巧聽話,從不惹麻煩,在衆人間吃的很開。
這日終于到了天山腳下,一行人說說笑笑,翻過駱駝峰又向天山絕頂行進。
元鶴精神好了點,看着熟悉的環境不由咧嘴傻笑。
淩未風緊了緊她身上的披風,問:“在笑什麽?”
元鶴朝山下的天池努了努嘴:“我看着那池子就想起那天的事情,你發現我會變成人是不是要吓破膽了?”
淩未風順着元鶴的目光看過去,失笑道:“那倒是未曾,但第一次見你着實窘迫。”
元鶴聞言笑了笑,伸手捧着他臉問:“那現在呢?”
淩未風看了眼走在前面的冒浣蓮幾人,忙握住元鶴的手拉下,淡淡的“嗯”了聲。
元鶴顧起腮幫子:“嗯是什麽意思?我……”
“元姐姐,淩大俠,我們到啦!”冒浣蓮跳起來揮手,她第一次上的天山,十分欣喜。
元鶴話沒說完,正色道:“留着下次再審。”
石屋的院子外依舊曬着草編的蒲團。
淩未風上前敲了幾下石門,道:“悟性師兄。”
屋裏登時傳來一人聲音,喜道:“未風,你回來了?”話音未落,門應聲而開。
淩未風道:“師兄,師父他老人家好嗎?”
“師父明日便要出關了,你回來的正巧。”
晦明禪師已有一百一十二歲,他過了百歲之後,經常一打坐就是兩三天,在打坐的時間,對一切都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當然更不能接見外人。
淩未風點了點頭,道:“我去蘭珠房裏看看,你替我招待幾位朋友。”說罷将元鶴打橫抱起,徑直走去。
元鶴将頭埋在他肩窩,埋怨道:“我沒那麽虛弱,你把我放下來吧。”
淩未風搖卻不管她,道:“你應該已經習慣了。”
元鶴覺着這話怎麽怪怪的。
轉而一想,的确該習慣了,不僅是因為這次的中毒。
元鶴突然抓住淩未風手臂,搖了搖說:“我不去蘭珠的房間,我要去你的房裏。”她怕淩未風誤會,又忙道:“不要忘了,我之前可一直是住的你那屋。”
淩未風想了想的确如此,便點頭應允了她。
來到熟悉的房間,元鶴忍不住便笑了,指着角落裏的兔毛窩說:“悟性師兄還沒給我扔了,真好。”
淩未風将元鶴放在床上,一邊蓋被子一邊轉頭看了眼,道:“不知你是否還用得着。”他剛說完,便發現元鶴笑容一僵,愣了愣卻也反應過來。
元鶴定是還在為自己不能永遠保持人形而苦惱。
淩未風正想開口溫言說幾句,但元鶴卻閉上眼側身道:“我困了,你去辦正事吧。”淩未風呆站了片刻,也不知說什麽才好,道了句好好休息,便轉身離去。
元鶴聽到關門聲,才睜開眼,眼眶微微發澀。
這些時日靠着淩未風,她才得以維持人形,但若是一個時辰沒有擁抱,還是會變成一只鶴。淩未風不可能一輩子和一只鶴在一起,她也不願意這樣。
可要怎麽做,才能永遠的變成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