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黛玉被他瞧得有些害羞，但還是鼓足勇氣看過去，道：“前些日子，我找書時，無意間翻到了當年你送給我的詩集，我記得那時候，你……你似乎只當我是然兒的姐姐罷了。”
喜歡是什麽呢？
黛玉想，她有些喜歡姜珏，因為姜珏溫柔，因為姜珏願意聽她訴說煩惱，因為姜珏會急她所急。
他是為什麽呢？
姜珏為什麽喜歡黛玉？
姜珏認真想了想，實話實話道：“我其實也不清楚。”
“我只知道，這一生中我想娶的人只有一個，我無時無刻不在想着的人只有一個，我願意為了讓一個人開心而付出一切，我會永遠為她而心動。”姜珏仰頭看着黛玉，“這個人就是你。”
“我喜歡你，只是因為你是你。”姜珏柔聲道。
黛玉一時間有些怔住了，半晌，她喃喃道：“也許……我沒有你想的那麽好……”
姜珏依然在仰視她：“在我眼裏，沒有比你更好的姑娘了。”
“你為什麽會突然這樣想？”姜珏輕聲問道，“誰讓你這樣懷疑自己了，從前你……”
一滴淚落下來，落到鬃毛上，眨眼便不見了。
姜珏擰起了眉頭，伸手道：“我先扶你下來，好嗎？”
黛玉擡手拭去眼淚，才扶着姜珏的手臂下了馬。
姜珏牽着馬，兩個人漫無目的的走着，他問道：“是史太君對你說了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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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出身清貴，才情不凡，向來是有些孤傲的，能讓她心緒大亂，甚至說出這種貶低自己的話之人，也就只有她的外祖母了。
“不是……也算是吧。”黛玉輕輕嘆息。
姜珏并不催她，只等她垂眸駐足片刻，才慢慢道：“外祖母跟前的鴛鴦三番兩次的背着我找紫鵑說話，我雖不知她們說了何事，但總歸逃不開我的事。這些日子，外祖母對我的态度也變了，她以為她還和從前一樣，但是……”黛玉停了一會兒，才又接着道，“但是，我知道外祖母真心疼我是什麽樣子，如今……”
“只是因為我沒有聽她的話非得嫁給寶玉嗎？外祖母是不是巴不得我為寶玉要娶別人的事要死要活呢？有什麽話，她不能當面來問我，前腳找嬷嬷來試探我對寶玉定親的反應，後頭又讓鴛鴦來找紫鵑問話。”黛玉捂着眼睛，淚水順着臉頰落下。
“我來了這些年，紫鵑一直伺候我，她雖是丫鬟，相伴了這些年我們卻也有幾分姐妹情誼在，我待她真心，我便以為她待我也是如此。我知道她一心惦記着賈家，她擔心我嫁到外頭去，她就得跟着我離開，所以她一直想撮合我和寶玉，我體諒她不舍得離開家，雖然失望，但也不曾怪罪她，還許她日後可以不跟着我走，可她……縱然她是外祖母屋裏出來的，可她到底是我的人，怎麽能外祖母一來問，她便顧不得我了？”
姜珏一直緊鎖着眉，聽着黛玉的話在心裏怒罵這些明明得了黛玉真心實意相待卻厚顏無恥的傷害黛玉的人，他勉力冷靜下來，順着黛玉的話将事情捋順了，鴛鴦背地裏找紫鵑說話，雖不知說了什麽，但過後賈母對黛玉的态度變了，完全不複從前的疼愛，這種差別黛玉一下子就感受到了。
親近的丫鬟背叛，最親的外祖母說變臉就變臉。
黛玉的世界那麽小，她幾乎承受不住這樣突如其來的傷害。
在父母去世後，外祖母就是黛玉在這個世上最親近的血脈親人，黛玉也一直敬愛她，即使外祖母放任賈家的男人侵吞本屬于黛玉的林家家産，黛玉裝作沒這回事，即使她因為自己的私心想讓黛玉嫁給賈寶玉，黛玉為她找借口，這期間種種，黛玉從來沒有責怪過外祖母分毫。然後，黛玉一直以為最疼愛她的外祖母忽然之間變了态度，黛玉甚至不清楚原因是什麽，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好像是黛玉做了天大的錯事一般，否則一直疼愛她的外祖母怎麽能突然就變了？
紫鵑則是一直陪在黛玉身邊的人，甚至可以說這幾年裏，沒有人比紫鵑在黛玉跟前的時間更長久，但是她似乎是毫不猶豫的就背叛了黛玉。
姜珏見黛玉的眼淚止不住似的落着，立時殺了傷害黛玉的那些人的心都有。
“我讓人去查查，做過的事情總會能抓到些蛛絲馬跡。”姜珏不說那些空泛的安慰人的話，直接一步到位說了解決方式，“等咱們從這裏回去，你也不必回賈家，直接跟着阿然回我們家。”
“別怕。”姜珏并不敢越禮，只能輕聲安慰着她，“沒事的，這些事交給我來解決，沒有人能傷害你，日後絕沒有人能傷害你了。”
黛玉聽了這話卻哭的更厲害了，她嗚咽着搖搖頭。
姜珏輕柔道：“別急，別急。”
過了一陣子，黛玉才漸漸止住眼淚，被眼淚浸潤過顯得亮晶晶的眼睛望向姜珏，正見他擔憂不已的望着自己，還有因為不知道怎麽勸解自己的不知所措。
黛玉定了定神，道：“讓表哥見笑了。”
姜珏道：“你不必同我說這個。記得嗎，當時在為林老爺守靈時，咱們不過是陌生人，你便願意在我跟前說句心裏話，到今日也是這樣，你在我面前，無論何時都能說你想說的任何話。”
無論是幾年前還是幾年後再次見面，他們分明并不熟悉，可以說是陌生人，卻又因為那的确又有些認識，得以讓黛玉願意在他跟前說出心裏的煩惱來。
這個也許就是他們之間的緣分。
黛玉微微出神，似乎真的是如此，父親離世，外祖母意欲不顧她的意願為她定親，外祖母和紫鵑的雙重傷害，每一次聽她說這些心裏話的人都是姜珏。
這次才回到賈家時，黛玉因為賈母試探她的事覺得受了委屈，曾和林氏傾訴過，可到了這一次受到這麽大的打擊時，黛玉第一時間想得到卻是姜珏，也只有姜珏。
原來不知不覺中，她這樣看重姜珏了嗎？
黛玉沒有歡喜，沒有羞澀，只有害怕。
她最相信的人才傷了她的心，她難免心有餘悸。
黛玉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姜珏忙道：“別怕。”他好像能看透黛玉的想法，“別怕，我不會和她們一樣，我不會傷害你。”
“我知道紅口白舌的一句話，你不會相信，可你只管看着，日子這樣長久，你只管往後看。”姜珏信誓旦旦道。
一陣風吹來，黛玉撫了撫胳膊。
姜珏道：“秋日裏風冷，你怕是受不住，到裏頭去坐坐可好？我去叫阿然回來陪你。”
黛玉猶豫了下，道：“然姐兒玩的正高興。”
姜珏笑道：“再玩下去，明日起來又不知累成什麽樣子了，她也該歇歇了，夜裏還得勞煩表妹多照顧她一二。”
姜珏知道黛玉如今這樣子最忌諱一個人獨處，便把林然推過來，有這個叽叽喳喳的小丫頭在，黛玉想胡思亂想都沒功夫。
林氏這次沒來，姜珏和林懷都是男子，的确不方便照顧林然，黛玉便點點頭，道：“這幾日都讓她跟着我睡。”
姜珏忙道：“多謝表妹。”
姜珏先避開衆人将黛玉送到屋裏，吩咐人伺候黛玉洗臉，便出門去叫林然了，他腳程快，黛玉才重新上好妝，姜珏就提溜着林然進來了，林然雙腿離地，在空中亂晃。
饒是黛玉此刻心情低落，瞧到這個情景還是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來。
“還不快下來，像什麽樣子！”黛玉上前拉着林然的手輕斥道。
林然樂呵呵的抹了抹額頭上的汗，讓黛玉剛拿了帕子的手懸在半空，她無奈道：“你的手帕呢？就這麽用手？”
“咱們自己私底下，不妨事不妨事。”林然照舊搬出這一套說辭來。
姜珏倒了杯茶遞給她，笑道：“我看哪，早晚有一日你得不防頭在外頭露出真面目來。”
林然咕咚咕咚喝光一杯水，很仔細的回憶了一番，道：“我方才在外頭也沒有大喊大叫啊？”
“你還想大喊大叫？”姜珏敲敲她的額頭，道，“你是怕太太趕不到這裏來打你麽？”說着他将林然推給黛玉，“表妹，快給她洗洗，都成小花貓了。”
黛玉吩咐人去打熱水來，林然縮到黛玉身後沖着姜珏得意的“喵”了一聲。
“啧。”姜珏作勢要過去揪她出來，“你是等不及要挨打了，是吧？”
黛玉忙将林然藏好，笑道：“表哥快去忙你的，然姐兒這兒我看着，保證再不讓她出門。”
姜珏這才作罷，道：“她若是鬧着要出門，你就讓人去叫我。”
黛玉應是，姜珏這才出去了。
林然昂首挺胸的從黛玉身後蹦跶出來，道：“我今日才知道，原來制伏大哥哥的法子就是姐姐啊！”
黛玉嘆氣，道：“你可乖一些罷，這裏許多人都在，你真惹了禍，姑姑是真的會生氣的。”
林然當然是立即點頭：“知道啦，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