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城市危影16
第16章 城市危影16
原本雖然淩亂, 但是稱得上一句溫馨的屋子裏, 此時宛如狂風過境。
所有人都不見了,沙發和茶幾全都翻到一邊,昨天已經擦幹淨的地面上,又落上了新的血液, 時寒黎向廚房的方向看去, 都不用過去就能看出來,裏面原本存放的大米和罐頭全都被洗劫一空。
她還記得程揚從這裏走出來, 将盛着滿滿肉和飯的碗端給自己。
男人走上前去,将一個歪了的小沙發正過來,時寒黎把江逾放上去, 擡腿超卧室走去。
在看到卧室中的景象之後, 她面色沒什麽變化,卻擡手扶住了門框。
男人跟着走進來,眼眸立時一暗。
床上躺着一個人,左半邊身子從肩膀開始, 整條胳膊都斷了, 被人好好地包紮了起來, 但他仍然躺在了血泊中。
因為在他的額頭上有着一個槍眼, 将他一擊斃命。
時寒黎凝視着這具屍體,即使沒有說話, 周圍的空氣卻如同被無形的力量壓縮起來, 男人的呼吸微微吃力起來。
她轉身離開,男人目光側過去, 看到木質門框上留下了一排清晰的指印。
時寒黎回到客廳, 單膝蹲下, 用指尖沾了點地上的血, 放到鼻子前嗅了嗅。
“殺人越貨。”在時寒黎背對的地方,男人的眼神有些冷,又有些喟嘆,“只是第二天而已,人類社會的文明就徹底崩盤了。”
“沒有必要殺人的。”時寒黎的聲音有些壓抑,“他傷勢太重,根本不會反抗。”
“不是不反抗就不會遭受暴力。”男人在她身邊蹲下來,望向她的眼睛,“在沒有更強力規則去壓制的情況下,擁有暴力的人更多的會放大暴力,時寒黎,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
時寒黎面無表情。
Advertisement
“根據江逾告訴我的,你們中間還有女孩子。”男人說,“你應該能猜出來,落入會殺人越貨的人手裏,他們會有什麽後果。”
時寒黎站起身,拿出剛才随手塞進兜裏的江逾的手機,開始定位墨艾和程揚的手機。
兩個手機一前一後在兩個位置,但間隔得并不遠。
看到時寒黎走向自己的背包,男人再次出聲:“你身上還有傷,對方火力和人手都很足,就算你實力過硬,恐怕也會吃虧。”
時寒黎檢查了一下身上槍/支的彈匣,又從背包中掏出幾把槍裝到身上的槍套中。
“值得麽?”男人問,“你說你和江逾關系不好,卻願意用自己做餌為他引開喪屍,現在這些人和你非親非故,你也願意為他們去冒險麽?”
“他們抓走了我要保的人。”時寒黎淡淡地說,“別把我說得那麽偉大,我只是一個很怕死的普通人,但我有想做的事。”
她知道自己某些方面和其他人不同,她很少會産生“想要什麽”這種概念,從小到大唯一能讓她誕生強烈/欲/念的,就只有活下去。
也許當活着已經變成一種奢求,再追求其他的也只是鏡花水月,她一向是個很務實的人,從來不把時間浪費在沒有意義的妄想。
但一旦她産生了“想要”這種念頭,就會像是快要餓死的孤狼咬住了唯一的獵物,哪怕被重擊到頭破血流也不會松口。
時寒黎整裝完畢,回頭又扔給男人一把槍:“你跟我走。”
如果是一般人,此時絕對會認為時寒黎是想讓他去送死當幫手,而男人順從地接過槍,用肯定的語氣說:“你不信任我,所以不想把我和江逾留在一起。”
時寒黎沒有回答。
她的确是這麽想的,江逾此時非常脆弱,哪怕男人看起來病怏怏的弱不禁風,她也不放心把一個立場不明的人單獨和他留在一起。
“你不用出面戰鬥,在靠近的地方躲好就行。”
時寒黎來到陽臺,居然從工具箱中翻出了一把備用門鎖。
男人眼神奇異:“只是在這裏住了一晚上,你已經對這種細節都這麽清楚了。”
“昨天程揚找東西的時候我順便看到的。”
時寒黎拿了幾樣工具到了門口,忽然看到對面的房門,原本想要換鎖的她頓了一下,改變了主意。
她看了男人一眼,估計了一下時間,轉身走向廚房。
然後她一伸腿踩上料理臺,将窗戶打開。
201和202的廚房窗戶離得算是比較近,時寒黎目測了一下距離,直接伸出長腿,在半空拉出一條筆直的一字馬,一下跨過了這段距離。
接着她如法炮制地打開了202的窗戶,男人意識到她想做什麽沖進來的時候,只能看到她快到近乎出現殘影的背影。
他怔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對面打開的窗戶,聽着裏面霎時響起又轉瞬即歇的戰鬥聲,不知道在想什麽。
十秒?不,也許連五秒都沒有用到,随着咔嚓一聲,202的門被打開了,時寒黎面容平靜地走了出來。
她抱起江逾的時候又看了一眼男人,仿佛在評估他有沒有在剛才的那五秒鐘裏做些什麽。
男人終于從震撼中回過神來,看到她的眼睛,近乎無奈地對她攤了下手。
這麽短的時間他連反應都沒反應過來,還能幹什麽?
時寒黎收回目光,一邊背起江逾,一邊拎起她的背包,将人轉移到了202。
男人跟進去看了看,地上有些血跡,原本應該存在的喪屍已經不見了,只有打開的窗戶顯示出它們被扔去了哪裏。
時寒黎把江逾放到卧室的床上,将整個屋子的窗簾全部拉上,最後走到男人面前,平靜地望着他。
“我知道了。”男人無奈地說,“我會老實跟你走的。”
時寒黎點點頭,率先走向門口,在男人也跟出門後,還掏出鑰匙給鎖轉了兩圈。
男人看着她動作,這時含着些微笑意說:“如果不是江逾也對我說過他剛認識你,我還以為你們是什麽生死之交的摯友。”
時寒黎頓了一下,說:“是生死之交。”
在她身陷危機的時候,江逾沒有抛下她獨自逃命,甚至還試圖回來救她,她會記住這個舉動。
不是很熟,卻是生死之交?
男人愣了愣,唇角的笑意沒有改變,眼中的神色卻沉了下來。
兩個手機顯示的地方距離這裏并不遠,再加上地上不知道誰的血大概是在半個小時左右之前留下來的,時寒黎判斷手機所在的位置很有可能就是人的位置,于是她直接趕了過去。
末世第二天,大多數人家還沒有到斷水斷糧到地步,自覺無法匹敵喪屍的人都選擇暫時躲避在家裏偷偷觀察着外界的情況,街道上只有喪屍在閑逛。
男人是個病弱之人,氣場本身就弱,時寒黎又刻意收斂着氣息,一路上很少會引起喪屍的注意。
就算引起了,在時寒黎一刀之下,這些一級喪屍根本毫無還手之力。
當黑骨認主之後,時寒黎感覺這把刀真的非常順手,現代社會中她用熱武器比較多,但也不是沒有用過冷兵器,從來沒有一把武器能與她契合到這種地步,使用時流暢得就像她手臂的延伸。
能得到這把刀,實屬一件驚喜。
他們跟着導航來到指定的位置,就看到墨艾的手機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正被幾只喪屍踩來踩去,屏幕都已經碎了。
時寒黎悄悄靠近,倏然寒光乍起,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黑骨刀就斬落了幾只喪屍的頭。
她擡起一只手阻止男人的前進,說:“你就留在這裏。”
男人向前看去,如果導航上另一只手機的位置顯示準确的話,那些人和綁走他們的人應該就在拐角處的一家綜合超市裏。
墨艾的手機掉在距離超市有一段距離的街上,說不定就是在為了時寒黎指路,即使他們不知道時寒黎會不會冒着危險來救他們,但人想要自救是本能。
男人知道自己的戰力有多拉垮,只是問:“你不怕我自己跑了麽?”
“和我沒有關系。”時寒黎小心地呼吸着拉伸了一下筋骨,她不能讓身上的傷口更大地撕裂,“我只是幫江逾見你,但你要是不想見他,那就随便。”
男人目光一閃。
江逾還昏迷着,他們甚至都沒有直接交流過,時寒黎卻已經看出來了他們之間的關系也許沒有那麽親近,這份觀察力堪稱恐怖。
正因為看出了這點,時寒黎才處處防備着他,不肯讓他單獨和江逾待在一起吧。
他眼神複雜地看着時寒黎檢查了一下身上的裝備,然後就真的毫不在意他一樣向超市走去,連頭也沒回。
“奇世出奇人。”他喃喃着,目光下垂,落在時寒黎之前交給他的槍上。
即使不信任他,卻仍然想要保護他的命,麽。
……
超市是一家綜合超市的分店,規模不算很大,門口還倒着迎客的那種穿戴式毛絨玩偶,可愛微笑的頭套底下枕着已經變成暗紅色的血。
時寒黎在靠近超市的時候就貓下腰部來,腳步也放得更加輕柔,如同一只真正的貓一樣悄然潛進。
這是訓練中最基礎的課程,也是她除了格鬥之外最優秀的一門課,別說她沒有從裏面感知到強悍的氣息,哪怕裏面有個一階進化者,她也有自信隐藏好自己不被發現。
門口有兩個壯漢在把守,時寒黎眼尖地看到這兩人手腕上露出來的紋身,腦中閃過某種可能性,皺起了眉。
她繞到側面,這些人倒是夠小心,把一樓的每個窗戶都嚴嚴實實地擋了起來,但這難不倒她。
順手抓了兩只喪屍扔到前門去吸引注意,趁着槍聲響起的那一刻她一刀劈碎了一扇玻璃,輕盈地翻身躍了進去。
在裏面的人聽到聲音出來處理的時候,她已經換了一個地方遮擋自己。
“他媽的,這些怪物還學會扔石頭了?好好的窗戶都碎了,還得想辦法堵。”
一個男的罵罵咧咧地走過來,時寒黎看到他的腰間挂着一把槍,脖子後面同樣有着紋身。
她壓下呼吸,打量着這個陌生的地方。
超市不小,裏面摞滿了死人,分不清死之前是人類還是喪屍,因為它們身上和臉上全部都是彈孔,可以說是面目全非,很明顯是被大範圍地掃射而死。
在這種情況下,裏面如果一個活人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事。
時寒黎看着這些屍體,眸光發冷。
她從來不是個沖動的人,所以她只是按捺住心中驟然升起的殺意,向裏面傳出人聲的二樓靠近。
“老三他們去找槍還沒回來,不會出什麽問題吧?”
“能出什麽問題?你告訴我,有這些東西,能出什麽問題?就憑那些傻逼喪屍,能幹得過槍?”
“還是老大有先見之明,直接拿下這家超市,讓我們在末世初期就走在了其他人前面。”
“那可不,在絕對的火力下,人和喪屍都得死。老大英明,就該像昨天那樣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幹死,否則我們弟兄們也得折幾個。”
“啊?”
出現了時寒黎認識的聲音,是那對中年夫妻裏的妻子刁茜。
此時這個女人的語氣裏沒有一點昨天的氣勢,有些唯唯諾諾。
她說:“大壯,底下那些人……都是你殺的啊?”
幾秒鐘微妙的沉默。
一個粗犷的男聲說:“我警告過你,不要再叫我這個名字,叫我刁老大。今時不同往日了,如果不是看在你是我姐姐的份上,我根本不會讓你們兩個過來保命。”
“是是是,我們知道,大……刁老大。”是汪慶,“這不是我們也按照你的要求投誠了,那小子存的罐頭和糧食可不少!”
“啧,就你們那點東西,夠我們哥幾個吃幾天?也就去哪裏找槍這個消息還有點用。”之前說過話的一個男的說,“還不是老大念在你們有點親戚關系,才好心接濟你們。”
另一個人埋怨地說:“就是啊,你們還不把情況說清楚,那個小子手腳挺利索哈,還傷了我們兩個兄弟。”
時寒黎掀起眼睫。
能在對方拿槍的情況下還能傷到人的,剩下的人裏只有程揚。
“對不住,對不住……”汪慶僵硬地說,“我真沒想到那個小王八羔子那麽厲害,那些人裏最可怕的一個明明已經出去了……”
“拉倒吧,我看你是被吓破了膽,一個人而已,能有多厲害?就像那個小子一樣,還不是被我們打殘了手腳扔在那。”有人笑嘻嘻地說,“等需要血肉來吸引喪屍的時候,先把那家夥扔出去。”
時寒黎的呼吸微微一窒。
她面色沒什麽變化,手已經握上了黑骨的刀鞘。
“我沒想傷害他們。”刁茜輕輕顫抖着說,“大……你不是說,只拿走食物就好了嗎?”
“我本來是那麽想的,但誰讓他們反抗呢。”刁壯諷刺地說,“不過也不算白跑一趟,除了那點食物之外,還有個漂亮的妞兒,夠本。”
霎時間,男人們有志一同地笑了起來。
汪慶也在笑,他讨好地說:“那個叫檀藥酒的小丫頭是很漂亮,就是脾氣不太好,年紀也小了點。”
“你這就不懂了,年紀小的才更有意思。”一個男的回味地說,“又不是沒玩過更小的,這些不識人間疾苦的小丫頭,打幾頓再餓幾天,保準一個個老老實實的拿你當救世主,到時候想幹什麽就幹什麽,當然如果就喜歡反抗的,那也沒什麽。”
“我還是喜歡乖的。”刁壯說,“昨天當着她的面弄殘了那個男的,她看起來已經吓的夠嗆了。對了,還有那個小男孩,長得也很不錯,鵬子,我記得你就好這口?他就給你了。”
“謝謝老大!”有人大喜地說,“那我是不是一會吃完飯就可以……”
“你們……做夢!”
嘶啞稚嫩的聲音裏含着深深的恨意。
“我死都不會讓你們碰一下的,也別想碰檀藥酒!”
時寒黎這時才意識到,墨艾他們就在二樓,和這些暴徒在一起。
她眼眸微沉,将已經掏出來的手/榴/彈又放了回去。
她閉上眼,根據聽到聲音的位置,在腦中勾勒出一條完整的進攻路線。
而此時裏面的情況随着這句話已經發生了轉變。
男人們一陣沉默,似乎都在看着這幾個無力掙紮的獵物,而他們掙紮得越絕望,他們就越覺得自己無所不能。
“有點意思。”刁壯意味不明地說,“長得軟,性子倒是夠硬。鵬子,也許你可以不用等到吃完飯後了。”
意識到他們老大話裏的意思,裏面頓時傳出一陣猥瑣的歡呼聲。
“嘿嘿,那老大,我就先上了,”鵬子yin笑着說,然後又有些驚訝,“咦,那兩個也醒了,正好一起看着吧。”
“滾開!”檀藥酒虛弱地嘶聲說,像被困死的小獸。
只是這柔弱的聲音轉瞬就被男人們調笑的聲音壓了過去。
“這小丫頭的表情也挺漂亮。”刁壯也起了身,“既然如此,那我也加入吧。”
墨艾死咬着破碎的口腔,咬得滿嘴都是血醒味,整個人都被惡心得快要吐了出來,卻只能絕望地看着男人挂着猥瑣的笑向他走近。
他不能逃,也不能退,他的身後就是檀藥酒和重傷的程揚,程揚現在甚至連話都說不出來,他傷得實在太重了,那些人又偏偏不讓他死,就是為了折磨他。
他目露絕望。
雖然他在進入超市之前終于從昏迷中清醒過來,即時偷偷把手機扔到了地上,但他不敢真的指望時寒黎會來救他們。
其實墨艾還真認識這些綁走他們的人,畢竟圖柳市就這麽一個地頭蛇,為首的刁壯更是常年上社會新聞,占據通緝版的頭條,他知道這都是些什麽垃圾狠人。
先不說時寒黎能不能找到他們,就算能,她憑什麽要冒着生命危險來救他們這些只認識了兩天的人?墨艾自己都做不到。
他從遇到第一波喪屍起就強壓下去的淚意,在此刻再次發酵起來,但他不願意在這些渣滓面前哭出來。
“不要……哭。”身後傳來程揚微弱的聲音,“小艾,他們不配。”
“嗯。”墨艾狠狠吞下自己的眼淚,通紅的眼睛死死瞪着面前,“程揚哥你放心,我死也要咬死他們。”
刁壯抓住了檀藥酒,在她瘋狂的尖叫踢打中用力地摁住她的胳膊,伴随着嘎吧一聲,檀藥酒痛呼。
“藥酒!”
墨艾大吼着要撲過去,卻被鵬子一把抓住:“別走啊,大哥對你沒興趣,你還是專心伺候我吧。”
墨艾雙眼通紅,他看着鵬子的臉向他靠近,怒吼一聲,正當他要魚死網破的時候,一抹清冷的光輝倏地閃過。
沒有任何人反應過來,溫熱的鮮血撲了墨艾滿臉,他猙獰的表情僵在了臉上,眼睜睜地一顆大好的人頭從他面前滾了下去,臉上還挂着猥瑣的笑容。
只是幾個瞬息之間,另一邊所有紋身男的頭都被削了下來,墨艾呆滞地擡頭看去,只能看到一抹執刀的瘦長身影。
下一秒,清風拂過面前,在這污濁的環境中,如同唯一的淨土。
同樣沒反應過來的刁壯被拎了起來,兇狠地扔向了另一邊,砸中還沒死的汪慶,巨大的力道帶着兩人一起撞飛出去,猛烈地撞到了後面的牆上。
戰鬥塵埃落定,沒有任何懸念。
墨艾放大的瞳孔中,清楚地映出時寒黎立于血污中的挺拔背影,一如她在喪屍群中将他救出來之時。
“時……哥?”
程揚狂喜,震顫,透風般呼嘯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墨艾的淚水猛地流了出來。
“時哥。”他說,“你來了。”
時寒黎刀尖垂落,緩緩地滴着血,她側過頭,眼眸落在這邊,三個人都看清了她眸子裏的兇悍與冷意。
即時殺了這麽多人,她的瞳孔仍然如此清明,幹淨得驚人,卻讓人從心底中發寒。
另一邊傻住的刁茜終于發出驚駭的尖叫,時寒黎看都沒看,擡腿向這邊走來。
“時哥……”
時寒黎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了檀藥酒的身上。
她的眼神和面容都極冷,手上的動作卻極為輕柔。
檀藥酒渾身劇烈地哆嗦了一下,她仰頭望着時寒黎流利的下颌,在這充滿血腥與硝煙味的外套中,突然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沉默地抱緊了時寒黎的外套,将自己縮了起來。
這時有人急急地向門口跑去,時寒黎沒動,只是在他快跑到的時候,随着一聲槍響,一顆子彈準準地正中他的膝蓋。
刁壯整個人倒了下去,發出痛苦的嘶嚎。
還沒死的刁茜和汪慶徹底吓呆了,他們徹底傻在原地,一動都不敢動。
時寒黎沒看他們,她垂着眼,輕輕地摸到了檀藥酒剛才被弄傷的胳膊。
“哥,哥哥……”小姑娘惶惑地望着她,聲音細弱可憐。
“嗯。”這次時寒黎應了,“只是脫臼,你別動,很快就好。”
話音還沒落,又是嘎吧一聲,檀藥酒的胳膊就被接上了。
檀藥酒抿起唇,突然放聲大哭起來。
時寒黎沒有安慰她,她檢查了一下墨艾和程揚,墨艾只是身上有些青紫,都是外傷,沒有大礙,她一看程揚眉頭就皺了起來,但是馬上,她瞳孔中閃過一絲驚訝。
程揚的确傷得很重,他的雙手雙腳腕都血肉模糊,并且以詭異的角度彎折着,顯然是已經廢了,但她發現就和江逾一樣,程揚居然也開始了進化的進程!
一旦進化成功,身體會自動修複一次之前的創傷,到時候這些傷都不足為懼。
“時哥……”和江逾一樣,程揚此時也虛弱至極,但他卻用無比灼熱的目光望着時寒黎,“我活不下去了,你帶着兩個孩子走吧。”
“不會。”時寒黎說,“程揚,你還沒到死的時候,相信我。”
程揚渾身一震。
即使他覺得自己已經在瀕死掙紮的邊緣了,但是時寒黎說他不會死,他居然真的仿佛又有了一絲力氣。
“對對,程揚哥,時大哥說你不會死,你一定不會死的。”墨艾抹了把眼淚,惡狠狠地說,“該死的是那些人,時大哥為我們報仇了!”
聽到這句話,時寒黎擡頭看了他一眼。
然後,剛才擊中刁壯的槍被放在了他的手中。
“……時哥?”墨艾一呆。
“我沒有給你們報仇,想報仇,就自己去。”時寒黎淡淡地說,“仇人就在那裏,去吧。”
墨艾呆呆地望着她,似乎沒意識到她在說什麽。
這時刁茜和汪慶猛地跪到地上,哭天搶地地說:“是我們狗眼不識英雄,得罪了您,但我們沒有動手傷他們我發誓!求求饒我們一命……”
在求饒聲中,槍冷硬的質感愈發清晰。
“你……你到底是什麽人!”刁壯恐懼地望着時寒黎,他當然知道這裏面真正值得恐懼的人是誰,“來人!他媽的,你們人呢!?”
他瘋狂地對樓道口大吼着,卻只得到一樓道空曠的風聲。
“如果你在叫下面的那幾個人,那他們已經死了。”
時寒黎清冷的聲音對刁壯來說如同地獄裏傳來的惡鬼呢喃,他就像一只被卡住脖子的公雞,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連墨艾他們也沒想到,時寒黎竟然連下面的人都已經清理幹淨了,時寒黎仍然一臉平靜。
她剛才之所以耽誤了一點時間,就是先下樓把下面的人全都處理了。
她不喜歡殺人,但不代表她不會殺人。
之前在警局的時候她不知道紋身男的底細,她不會濫殺無辜,這是她最後的堅持。
這也是十八年裏她除了活下去之外唯一會的事情。
刁壯終于明白他惹上的是個什麽樣的人,他臉上徹底沒有了之前的高傲,不顧中槍的腿,跪得比刁茜汪慶還要卑微,瘋狂對時寒黎磕頭。
“是小的有眼無珠沖撞了大人,求求大人饒小的一命!小的……小的給各位爺道歉!求求饒我一命啊……”
因為一個人的到來,場中的情況徹底逆轉。
剛才肆意妄為的霸淩者痛哭流涕地祈求饒命,而剛才被侮辱欺淩的人則沉默地望着這一切。
墨艾明白了時寒黎的意思。
她讓他……殺人。
親手殺了這些傷害了他們的人。
“時哥……”墨艾拿着槍的手微微顫抖着,“我……”
“我不幹涉。”時寒黎說,“這是你的仇人,不是我的,就算你要放了他們,也随你。”
放了他們?
墨艾一怔。
放了這個臭名昭着的通緝犯,以及包庇他和同流合污背刺他們的畜生?
時大哥連路都給他鋪好了,他卻要因為不敢下手而辜負特意為他們殺人的時大哥?
墨艾整個人都顫抖起來,他死死咬着牙,血腥味再次浮現出來,心中湧動着劇烈的掙紮。
他懇求地望着時寒黎,就像她每一次帶給他的無與倫比的安全感一樣,他下意識地想要依賴時寒黎,無論是做出決定也好,動手殺人也好。
然而時寒黎好像真的不想插手,她在垂眸擦着她的刀。
她的外套給了檀藥酒,此時上半身只穿着簡單的黑色T恤,以及外面罩着的防彈背心,這讓她更加紮眼了起來。
沒有了衣服的遮蔽,她兩條肌肉勻稱的胳膊暴露出來,漂亮的身型線條更加明顯,她身上有傷,傷口在這種身體上反而耀眼得如同勳章,T恤下隐隐露出的腰帶标志着纖細腰線以及驚人的腿長。
她半跪在這裏,露指手套外探出的指尖上沾着血,就這麽若無其事地用地上無頭屍體的衣服擦着烏墨般的刀,居然有種閑适的感覺。
墨艾不知道這把刀是從哪來的,只覺得這刀和膚色瑩白的時寒黎極為相配。
“時哥,你也受傷了。”程揚竭盡全力地發聲,“小艾,動手吧,時哥需要治療。”
墨艾渾身一震,他心中響起一道無形的聲音,瞬間壓過了他之前的猶豫。
正當他咬牙想要站起來的時候,有一個人比他更快。
檀藥酒一把奪過他手中的槍,直接走向刁壯,在他不斷的磕頭中,将槍抵到了他的頭上。
刁壯不敢動了,刁茜和汪慶也不敢動了,墨艾和程揚驚愕地倒抽口氣,時寒黎也擡頭看過去。
小姑娘顯然還不敢殺人,她舉着槍的手在哆嗦,但這一刻她心中的恨意超過了一切,她開了槍。
砰的一聲,刁壯眼眸空洞地倒在了地上。
看到人真的死了,檀藥酒把槍扔到一邊,蹲下來抱住自己,又嗚嗚地哭了起來。
時寒黎沒有出聲,但墨艾和程揚都看到了她眼中隐隐的贊賞。
這次墨艾沒有多猶豫,他直接去拿起了檀藥酒丢開的槍,咬牙結果了刁茜和汪慶。
然後他仿佛脫力一樣,大口大口地喘着氣,目光卻滿是堅毅。
“時大哥,我做到了。”他看向時寒黎,“我不是累贅,我可以做到。”
時寒黎點點頭,她裝刀入鞘,站起身的同時将程揚背到了身上。
“走吧。”她說,“換個幹淨點的地方休息一下。”
“休息?”墨艾愣了一下,“我們……不回去嗎?”
說完他就反應過來,家裏已經被洗劫一空了,但他們現在身處的地方可是超市,還是個沒有人也沒有喪屍的超市!還有哪裏比這裏更适合做臨時據點?
墨艾無法不佩服時寒黎,她總是能在衆人之前想到該做什麽,并堅定地付諸實踐。
“我把槍留給你們,然後回去把江逾帶過來。”時寒黎看他想通了就沒有多解釋,“在沒有物資的人找過來之前,先休整一下。”
不只是這些人要休整,她也需要休整。
她一天之內經歷了多場高強度的戰鬥,渾身的肌肉和精力已經繃到了極點,她需要養好傷再上路,以可以應對這些層出不窮的怪物。
現在二級喪屍已經出現了,後面還會出現什麽,她不抱樂觀希望。
墨艾這時才想起來江逾,面露擔憂:“江總怎麽了?也受傷了嗎?”
“嗯。”時寒黎說,“和程揚一樣的情況,不用擔心。”
她本意是想要安慰,然而墨艾整個人大驚失色。
和程揚一樣的情況……那豈不是江逾的手腳也斷了?!
……
直到見到江逾被時寒黎背回來,墨艾才松了大大的一口氣。
還好還好只是肩膀受傷而已……時大哥幹什麽吓唬他。
察覺到墨艾有些幽怨的眼神從自己身上瞟過,時寒黎腦袋上露出一個問號。
不過她一向懶得理沒意義的事,她簡單地指着新來的男人說:“找江逾的。”
到了現在,她連男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并絲毫沒有問的想法。
“你好。”墨艾正在給程揚上藥,只是匆匆打了聲招呼,“我叫墨艾。你是江總的朋友還是家人嗎?”
男人的面色微不可查地一僵,模糊地說:“算是吧。”
畢竟只是個陌生人,墨艾只是出于禮貌一問,也沒注意到他的回答,注意力都放到程揚和江逾的傷勢上去了。
他從藥品區拿來了大量的藥,整個空氣裏都彌漫着一股化學藥品的味道,在這種時候卻格外令人心安。
時寒黎靠坐在一個櫃臺上,她從地上撿起了一卷繃帶,正在給自己手臂上的傷口纏着。
檀藥酒湊過來,表露出想要幫忙的意圖,伸出的手卻被時寒黎避開過去。
檀藥酒一僵,她哭得鼻頭和眼睛都紅紅的,還穿着時寒黎的衣服,被拒絕之後看起來可憐兮兮,但是沒有再發脾氣。
時寒黎沉默地又繞了兩圈繃帶,就在檀藥酒低着頭要走的時候,她突然開口。
“你不會,包不好反而不利于傷口愈合。”
她眉宇間難得流露出幾分不自在,顯示出她有多不習慣做安慰人這種事。
然而她只是簡單的一句話,在其他人心中引起的漣漪的就不是簡單的一點點了。
冷酷者的溫柔,一向最令人動容,更何況是時寒黎這種明明外表看上去對萬事都不在意的人,只要她流露出一點點的溫柔,就會容易讓人深陷其中。
檀藥酒咬了下唇,低低地說了聲我知道了。
還不知道名字的男人走過來:“你知道我是醫生,我可以幫你。”
“不必。”時寒黎淡聲說,“我不信任你。”
真是……夠直接。
男人驚訝于自己竟然一點都沒有被質疑和排斥的不悅,他似乎下意識地就把時寒黎和“其他人”區分開來,他面對其他人時的對待方式,默認了放到時寒黎這裏不适用。
時寒黎很快給自己包紮完畢,她看了眼被放倒在床墊上的江逾和程揚,确認他們沒有大出血的征兆,就下了櫃臺,拿起刀轉身向超市裏走去。
檀藥酒擡腿就想跟上,被墨艾叫住:“藥酒,你幹什麽去?”
檀藥酒看了看時寒黎的背影。
“別跟着時大哥,你也跟不上。”墨艾說,稚氣的少年少女似乎都在一夕之間長大了許多,“來幫我處理傷口吧,免得下次你再想幫時大哥還被拒絕。”
檀藥酒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還是走過來學着包紮繃帶。
男人看着這一切,也走上前來幫忙,有了他的專業指導,兩人動作立刻利落了許多。
時寒黎先去了服裝區,這個世界現在可是秋天,就算她體質好,光穿個短袖還是有些冷。
花裏胡哨的服裝不符合生存的需求,她略過時裝部分,從架子上拿了幾件衣服,進了洗手間。
經歷過血戰的兩天,她渾身上下沒有哪裏是幹淨的,雖然自己已經習慣了各種污濁的生存環境,對幹淨也沒有什麽要求,但是能讓自己舒服一些,那為什麽不呢。
她把門鎖上,站到了洗面臺前。
鏡子裏映出一個高挑單薄而俊美的少年,有着雌雄莫辨的五官,但那清冽冷峻的氣質,站姿,以及渾身莫名的氣場讓人下意識地認為這是個男性,這是她刻意僞裝的結果。
她盯着鏡子裏的自己看了一會,低頭擰開水龍頭,一件一件地脫下了自己的衣服。
為了方便行動,她最裏面的束縛衣是特制的,輕薄柔軟,能穿許多年,并且洗完一抖就能速幹。
她一點點地清理着身體,避開了每一個傷口,冰涼的水珠讓肌肉生理性地瑟縮,她面上沒有露出分毫異樣。
肌肉密度大到了這個程度,除了給她帶來超強的戰力之外,也剝奪了許多她本該擁有的東西。
最明顯的特征就是她幾乎沒有女性柔美的曲線,雖然腰細腿長,但所有能塑造女性曲線的脂肪都快被榨幹了,她的身形本身就更接近少年而不是女性。
另外還有她的器官,幾乎沒有脂肪造成的結果就是沒有月經,不過這點她覺得是好事,不只是因為在末世中生存更加方便,還因為她的身體素質“達标”了,所以當初不用被特意摘除子宮。
無論如何,少了一個身體器官一定會影響身體健康,會降低生存幾率。
清洗完之後,她換上了剛才拿的衣服。
同樣的修身黑色牛仔褲,比之前略厚一點的靴子,衣服換成了一件黑色的長風衣,用于隐藏腰上與腿上的槍套。
她個子比許多男性都要高,這一身穿在她身上,削肩細腰大長腿,有一種讓人移不開視線的魅力。
當時寒黎這麽回到休息據點的時候,頭發上還在滴着水,一出現就讓每個人愣了一下。
“時,時哥。”墨艾久違地結巴了,“你這是……去洗了個澡?”
“清理了一下。”時寒黎走過去接過墨艾手中的東西,“我來,你去處理一下你自己。”
墨艾沒有傷得頭破血流,但渾身青青紫紫的傷也不少,他答應一聲,就讓出了位置。
時寒黎的動作完全不比男人差,江逾的傷口又被檀藥酒處理好了,男人見沒有了自己的事,居然起身拿了一條毛巾,遞給時寒黎。
如果直接蓋到她頭上,她一定會躲開,這樣的行為比較穩妥。
時寒黎愣了一下,伸手接過來,自己扣到頭上。
氣氛一時安靜下來,沒有人說話,都在及時享受末世中難得的安寧靜谧。
突然,原本已經陷入昏迷的程揚猛地顫了一下,接着劇烈地發起抖來。
時寒黎正在他身邊,立刻伸手按住了他,不讓他的動作傷到自己:“程揚!”
其他三人趕緊圍了過來,墨艾緊張地問:“程揚哥這是怎麽了?”
“不排除是重傷造成的神經系統紊亂。”男人說,“也可能是突發癫痫……”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全都哽在了嗓子裏。
衆目睽睽之下,只見程揚濃密的黑發間,突兀地支棱出了一對毛茸茸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