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夏日【已改】
夏日【已改】
後面幾日晏長歌嫌一日三餐弄過去太過麻煩,便叫丹椒請他過來。
何嬷嬷看着飯量比晏長歌大了不知多少的晏長陵,私下抹眼淚對她道:“你看看大夫人如何待你這五妹妹的,若不是你爹念舊情,姑娘現如今還不知道過的何等的凄涼呢!”
晏長歌點頭稱是,于是将自己的首飾,衣裳,胭脂……好看的都給了他一份,好好關愛關愛這個五妹妹。
第一次抹胭脂的晏長陵表情很僵硬,不敢看鏡子裏的自己,迫于晏長歌的威脅,他雖然死不情願但還是把小衣穿上,晏長歌看他的腳時似乎很是驚訝,不過這一會兒的功夫就又搬出一堆好東西給他。
他曾私下聽晏長歌跟何嬷嬷說過,這五妹妹腳這麽大,飯量也如此的大,且脾氣古怪,日後若是嫁不出去,她還打算将他一并帶着。
晏長陵默默看着繡花鞋,忍了忍滾到床上。細長的眼睫微微一顫,半遮着眼裏的一絲悸動。這周遭都是她的味道,清甜的梨花香味,睡了幾日,連他身上都沾染了些,他把頭埋在了她的軟枕上,這些年的防備才稍稍卸下,他這四姐姐,瞧着倒是單純天真。
梳洗過後,晏長歌摸上床,扯了她那疊被褥往裏拱了拱,這天還是很冷,她縮着腳,想着床上還有個活的大暖爐,一時間就美滋滋地先扯了個缺口把手伸過去。眼見着他沒反應,于是便得寸進尺地把上半身也挪過去。
晏長陵在她伸手時就知道她後面的動作了。小心翼翼背對着她。
“五妹妹今天有心事嗎?”她揉了揉他擱在小腹的手,“你這樣不好,所謂征于色發于聲而後喻,是想了解一個人,要看他的臉色,聽他的聲音,你每日冷着臉,半天問不出一句話來,不知道的以為你是小啞巴,這怎麽好。”
軟綿的手勾的他手心發癢,他半阖眼,不動神色抓起來,這樣晏長歌就貼着他的背了,柔軟的身體似乎貼着比被褥還舒服,他微微動容了些,側過身平躺下,想了想道:“我沒讀過書。”
這話出口,晏長歌先愣了會,随即把他往懷裏摟了摟,一下子想了起來,大夫人心眼裏只有她那寶貝兒子,自己沒個女兒,對于底下的庶女們,雖然也請過女先生,但對其他姊妹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求大家看得懂字,會抄《女訓》。
他慣被遺漏,晏長歌沒想到大夫人居然連字都不打算給他認了。這是要養廢養死他嗎?心底嘆息,便對着他的耳朵小聲道:“我教你讀書。我學問還馬馬虎虎。”
她前世可是被晏少谙逼着讀過,親自教導的,教她這個五妹妹還是可以的。臉貼着她兩團柔軟,晏長陵可恥地把她抱的緊了些,直壓的她有些叫疼,要揉一揉才好。
“姐姐夜裏睡不着,不如現在教我吧。”他隔了好久才緩緩擡起頭,頭發微亂,不過一雙剪水眸裏仿佛含了水霧一樣,只要她拒絕指不定下一秒就會濕了眼眶。
“好。”晏長歌受不了他泫然欲泣的眼神,哪怕他現在說要大半夜吃夜宵,她都要帶他夜闖小廚房去。
這一夜她先教他認字,從寫詩開始,逐字教他,會讀會念,而後明白每一句的意思,随後全詩背誦。
忙活了兩三個時辰就到了子夜之後,他興致很高,那一首《琵琶行》最後竟然一字不漏背了下來!
一連幾日的教學讓晏長歌感到這個五妹妹的瘋狂,他已經十三歲了,字認得快,且過目不忘。短短幾天功夫進展神速,每日除了認字,寫字,讀書竟都不怎麽離位置。跟她當初吃力的樣子比,天壤之別,她抿着唇,手伸到他腰上一撓。
他翻了一頁書,看都懶得看,只道了聲:“別鬧。”
聲音低沉,何嬷嬷說,這許是他不常說話造成的緣故。他認真的模樣與晏少谙很相似,下巴微低,側面的輪廓線條流暢,長眉舒展。
他不說還好,一說別鬧二字倒是有點大她的意思,反襯的她很幼稚。她一雙杏眸悄悄眯了眯,粉嫩的指尖慢慢移上去,忽然猛地扣住他的下巴,逼得他擡頭。
這時他才放下書,微掀眼簾,先瞟見她鬓角垂落的白銀流蘇,一縷一縷,在小巧的耳前晃動。而後是她圓潤的眼珠子,嫣紅的唇瓣,嘴角微垂,似乎是不高興,細長的眉毛皺着。
她說話時都是輕聲細語的,這一回音量稍提,但威懾力不大,入了晏長陵的耳,清脆的有些悅耳。
“讀書是好事,不過你怎麽能一日自天不亮就起來看到子夜呢,我白日本想抽空喊你一道做針線活,日後給你未來夫君和孩子繡些東西也能拿的出來,你看看你。”
說着晏長歌從袖裏掏出他繡的鬼東西出來,上好的絲帕上是慘不忍睹的鴛鴦。
晏長陵瞅了一眼,眸光淡淡,他一個男人,日後哪來的夫君和孩子?
“你這樣的性子,日後讓我怎麽辦?”晏長歌把他的帕子扭成一團,凝神半晌,不解氣,便強往他領子裏塞了,自己做完這一切拔腿就跑,妄圖激怒他。
晏長陵:“……”
他慢慢低頭,兩指夾出來,淡淡一笑,看了眼屋外漸盛的春光,心想,這四姐姐真是愛操心。
不過操心歸操心,他還是後來每日抽出時間和她一起坐在榻上拿着針線去繡花。看她一點一點教他,那宮紗掐的花兒日日變個顏色,他看着偶爾給她扶正,晏長歌誤以為他是喜歡,每次都盯個好久。于是也給他來了一朵。
帶花兒的晏長陵默默把鏡子蓋住。
大夫人免了兩個人的日常請安,兩個晏府皆知的病秧子愈發相處的久了。春日一過,到了夏日,該換上一身輕薄衣衫之時,晏長陵背着晏長歌給他的被褥回了長青院。
他總歸是個男子,這些天吃的好睡的好,個子又長了,給他做鞋的晏長歌看他眼神都怪了些。這樣一直貼着,不露餡就奇了怪。
打掃過後的長青院一如既往空曠孤寂,不是久居之地。他還穿着寶瓶紋藏青色豎領斜襟,蓋住喉結,底下一色馬面裙,身後望去,個子高挑,卻難辨雌雄。
跟着他一起過來的晏長歌站在月洞門下駐足良久,一個春日的滋養,那些常青藤無人打理,貼着白牆長了數米,還卷曲了幾條新枝在門前。
若是到了秋日,八成是要變成她前世居住的那個田莊了。
“你真的要一個人回來住嗎?”晏長歌問了聲。
他難得一笑,回身道:“姐姐若是放心不下,我每日去你那處陪你做女紅,姐姐再教我讀書可好?”
“自然好。左右只多幾步路,你夜裏可不要怕。”晏長歌點頭。
她今日換了金色的流蘇貼着鬓邊,他微微晃了眼,蟬聲已經從枝葉間滲到院子的每個角落,他收回視線,先扛着竹席等物回屋裏。
他四姐姐眉眼長開了些,有些不同,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