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愧疚【已改】
愧疚【已改】
兩個人躲了兩季,到了秋日,大夫人好好操辦了一次蘇靜華的生辰,在外人看來,她已經是被大夫人視若親女,吃穿用度叫人羨慕。
擱在晏長陵這裏,倒叫他想見識見識她讨好人的手段。
算起來兩個人一次面也沒見過,她的生辰大夫人都給庶女安排了坐,他便當日換了身喜慶的衣裳過去,從聽風館經過留下來的海棠對她行禮,道五小姐已經先過去了。
他面無表情提步離開。
話說先走的晏長歌今日特意撲了粉,瞧起來臉色是憔悴的白,很符合大家對她一貫的印象,花廳裏她正好坐在了屏風旁,看着蘇靜華善解人意地伺候大夫人。
她是今個的風頭人物,半年不到就摸清楚了大夫人的喜好,為人處世事事都得她的歡心,那一張小嘴舌燦蓮花,同大夫人說話期間逗得她十分開懷。
侍奉完大夫人用餐,她笑吟吟關切了晏府的幾個庶女,知道府裏有兩個病秧子,特意送了些好玩兒的小巧的東西給兩個人,比如一種她從沒見過的小方塊,扭來扭去,六個面兒顏色都不同。
蘇靜華叫它“魔方”。
等到戲臺子搭好衆人移步過去已經是一個時辰過後,大夫人出門在外都帶着蘇靜華,這半年下來還結識不少九子城權貴人家的姑娘,今個生辰請來了不少,圍着她好不熱鬧,遠遠地就看見她被圍在中間,舉止有度,落落大方,同誰都可說幾句話,常常逗得這一群小姐妹開懷大笑,相比較這府裏幾個孤零零的庶女,不知道的都以為她是大夫人嫡親的女兒呢。
前世這場景晏長歌看了不知幾許,這一世還能沉得住氣,跟在衆人身後,其他幾個姨娘的女兒有嫉妒地絞帕子,有一言不發但紅眼的,還有面無表情走路的。
是晏長陵。
他幾步走到她身旁,一個字不說,因為吃的好喝的好,如今高她半個頭的五妹妹身上熏了梅香,淡淡的萦繞在她鼻尖。
他今日奇怪,晏長歌想,于是貼的近一些,瞧瞧拉了下他的長袖,小聲道:“今個我走得早,沒等你,你可是生氣了不想理我?”
晏長陵氣笑了,眉眼宛轉間溫柔些許,摸了口脂的唇粉嫩紅豔,俯身在她額上印下一個吻,道:“姐姐今個兒不等我,妹妹是生氣了。”
她看着主動親她的五妹妹都動作一頓,平日都是她纏過去,親親摸摸,今日反常,可見她是猜對了。
女兒家這樣易生氣也是正常,何況他還小,要哄哄。
于是她牽過這人的手,抿着唇想一想甜言蜜語,她不怎麽會說,憶起前世晏少谙後來說的,她抽了幾句正經的,諸如,我愛你可緊了,不信你摸摸。
她将他這細長好看的手移到左心窩處,晏長陵碰到那柔軟,眸光一暗。末了還是把手抽了出去,四姐姐不明白他的身份,待他好,他也不好意思去占她便宜。
“算了。”他低聲道,兩人并肩走到了安排在樹下的位置,用了些糕點。
戲臺子附近是碧湖,沿岸一排垂楊,今日天氣極佳,水面上波光粼粼,遠山如黛,放眼望去,視野極其開闊。
晏府這後園子是東野先生繪的圖,砸了不少金子進去。奇花異草遍植,太湖石疊的假山上爬滿綠藤,供人休息小坐的亭邊一塊大青石上刻有杜牧《惜春》一詩中的幾句:
花開又花落,
時節暗中遷。
無計延春日,
何能駐少年。
那邊戲臺上,姑娘們點的是一出牡丹亭,那小旦生的很标致,嗓音婉轉,一衆女孩兒們看着很入神。大夫人先回去了,讓她們說說話玩玩。
戲要結束,晏長歌先借口更衣離開了。她扶着頭上簪的絹花,從小路離開到前院,穿過幾竿瘦竹見一個小院落,三間屋,裏面種了尋常茶花,一個小厮在打瞌睡。
倘若細聽,除了從山石後流出來的水聲,還有讀書聲。她隐約記得,這一時間前院有個寄宿的遠方表親,年紀不大,聽說已經中了舉人,不過守了三年孝。
她偷偷看了一會,覺得不太合适,這人腦子鐵定靈光,騙不來,就繞了一繞,換了劉婆子的兒子。
劉婆子是管廚房的,兒子吃的好,才十八歲就長的肥頭大耳,一雙色眯眯的小眼睛,看見漂亮的小丫鬟就喜歡揩油,今日廚房忙,他也溜了進來,端着小碗吃的正歡。
她看了又看,瞅準機會趁他往茅房跑時在外面丢了個帕子到裏面。
晏長歌捏着鼻子,聽到裏面咦了一聲,這才撒腿跑走。一路上捂着心口位置,日光變得格外刺眼,轉角的枇杷樹處未曾瞧見走來的人,撞上的一剎心都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了。
“做壞事了?東張西望。”熟悉的嗓音使得她松了一口氣。
晏長陵看向她身後,幾只蝴蝶飛過,路上無人。
她臉上此刻的神情雖然強裝着鎮定,但眼裏的躲閃叫他一眼看穿了。
晏長歌抓着他的手臂,蒼白一笑,她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沒多少經驗,五妹妹居然都猜了出來,她這伎倆太幼稚了,怎麽跟他說呢?
他扶着晏長歌的肩膀,沒有再問了。
“走吧,吃飯了,表姐見你不在,我便出來尋你。她們吃吃喝喝熱鬧的很,我卻不大懂她們說的,也正好出來透透氣。”
她颔首,下意識的從手中抽出帕子來擦擦額頭。
晏長歌被五妹妹虛虛看着,身子有些僵硬。
兩個人回到席上,她食之無味,今日她丢的,是仿照蘇靜華的湘繡而繡小鴛鴦的手帕子,前世她是手把手教的,自己肯學,學的像模像樣。讓劉婆子的兒子王仁壽撿了,日後去誣陷她手下的爪牙也有破綻可找。
今天瞧見不少後來熟悉的面孔,她一直忍着,從沒做過什麽壞事的她先下耳根子先紅了,羞愧?
她搖搖頭,手上的筷子把山藥都戳爛了,晏長陵給她舀了一勺雞湯蓋住,小聲道:“姐姐不喜歡山藥嗎?”
她一愣,回了神。
瞥見蘇靜華的餘光,便颔首。
晏長歌:她果然不适合幹壞事,比起蘇靜華要差遠了。
聞言他卻跟其換了個碗,道:“山藥給我,我夾的是葷,多吃點,夜裏便不要再去吵着吃夜宵了。”
上輩子在田莊素了許久的她重活一次就經常吃的停不下來,托她的福,回來後晏長陵發現自己長壯了。
一餐飯吃下來,蘇靜華誇了他一句。她笑容明媚,上的妝也明豔,本身人底子就好,穿了簇新的衣裳,乍一眼瞧見還真有些移不開眼來。
“四妹妹和五妹妹感情真好。”她滿眼笑意,拉着兩個人的手道,“聽說你們病了好長時間,我看着你們頂來參加我的生辰真是高興的不得了。
這些天我一直侍奉在姨母跟前不得空,改日一定去你們的院子找你們玩兒。你們想吃什麽玩什麽都告訴我,我給你們備份禮物。”
他不動聲色應了聲,方才注意蘇靜華時已是吃飯期間她第六次偷看他。
蘇靜華第一眼看見這五妹妹頓時覺得自己是見了鬼了,這簡直明星當中女版某某,一直是顏狗的她沒能管住自己的眼睛。
而晏長歌聽她如此說,笑了笑,一轉身便勉強扶着他的手臂。
晏長陵眉尖微挑,只覺這四姐姐今日反常,多和這表小姐有關。
夜裏他從聽風館會自己的院子,路上荒僻,他也沒丫鬟跟着,路過一處草叢時聽見窸窸窣窣的草葉摩擦聲,循聲看去,見一對野鴛鴦在厮磨,嬌喘,當下沒多少興趣,悄悄提步離開。
夜裏晚風輕撫衣角,還隐約送來兩人的話。
諸如,那女子道:“你日日尋花問柳,今日又是弄上了哪個院裏的小丫鬟?帕子都要湊鼻子上聞了三四遍,也不嫌茅坑裏臭!”
“心肝兒!我今個只你一人。”
……
他聽了一點兒,倒地是污言穢語,晏長陵半掀着眼簾看着偶爾露出的身體,男女交纏在一起,在着偏僻的地方,真真快活的不得了。
*
第二日一早,海棠叫醒了晏長歌,給她梳妝時丹椒拿着她的一對珠花兒在鏡前比劃,一邊笑一邊道:“咱們這邊清晨聽說出了個有意思的事,那廚房一婆子的兒子天放亮時光着屁股準備溜出去被逮着了。身上可是……”
“丹椒!這腌臜的事怎麽能在姑娘跟前說?”海棠皺眉提醒道。
“怎麽了,姑娘一天到晚都在院子裏,說些有意思的怎麽了?咱們這邊出了這事難不成還不能叫姑娘知道了有個警醒?”丹椒當即把珠花放下,叉腰怼她。
海棠說不過她嘴皮子,氣哼了聲。手上力道一時大了點。
“嘶,疼。”晏長歌道。
海棠忙了聲對不起。
她看着木梳上的一縷頭發,憶起了海棠後來的種種。她後來落井下石做的很好,攀了門好親事,拿着她的東西當嫁妝,聽說還生了一對雙生子。
恰逢何嬷嬷提着食盒進來,她揉了揉掉發的位置。
“嬷嬷,您心細,給我梳個好看的發髻吧。”晏長歌說。
何嬷嬷過來,看到木梳上的頭發就瞪了海棠的丹椒一眼:“怎麽梳頭都沒輕沒重?”
“是海棠!”丹椒當即就指着她說,“這都不是第一次了,姑娘脾氣好,平日都不說的!”
何嬷嬷手上的梳子就打了她腦門子一下,然後回瞪丹椒:“你也消停,你梳頭也好不到哪兒去!”
“院子裏的秋霜爹死了,她告假回家,待會海棠就把姑娘的花草搬到檐下來,可別叫後面太陽曬壞了!”
海棠聞言就跪在了地上,何嬷嬷這是有心要拿捏她了。她可憐兮兮瞧着晏長歌,祈求她能心軟一些。
晏長歌低頭撫着珠花,把它給了丹椒,一句嘆息:“頭有些疼,這珠花配丹椒的銀粉色衣服,給你吧。”
她沒有看海棠。海棠瞪大了眼睛,何嬷嬷推了她一把:“還看什麽看,這太陽往上爬的快,快些搬!”
晏長歌看着昏昏的鏡子,忽然聽到海棠的一聲痛呼。
“五姑娘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