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是他

是他

在踏進這個房門後,對于未知的恐懼才緩緩朝桑窈蔓延過來。

小太監又問了一句:“姑娘來之前可有沐浴過?”

為了緩解這份恐懼,桑窈掐住了掌心。

她點了點頭。

小太監含笑嗯了一聲,木門随即被緊緊關閉。

太陽已經快要落山,光線昏暗,窗牗處青煙袅袅,熏香散開,味道濃郁,因着不太透風,使得這房間越發憋悶。

像是麝香與裏葉,又似乎摻雜別的,桑窈下意識的皺了皺眉,并不喜歡這味道。

她在門旁站了一會,這才回頭掃視了眼房間,然後自己随便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直到現在,她的精神仍然算不得多好。她大概後知後覺出了這小太監所謂準備的意思,但她覺得自己沒什麽可準備的。

本來她來這求人就已經很沒出息了,再準備準備豈不越發顯得她上趕着,況且她本身就對這種事很抗拒,光是過來就安慰了自己半天。

門外偶有腳步聲經過,每一次都讓桑窈提心吊膽。

她一邊畏懼于見到陸廷,一邊又在胡亂的想着,不知道陸廷會不會因為她來晚了而生氣。他那樣小肚雞腸的人還真沒準會這樣。

以前姐姐曾和她說男人沒幾個好東西,那時候桑窈還沒什麽感覺。

可如今越長大就越發覺就是如此,大多數男人都虛僞又好色,無藥可救。

比方說陸廷,自幼就得大儒訓導,博覽群書才華橫溢,在外風評甚好,結果還不是敗絮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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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一直以來,她總覺得自己最後會嫁給誰,是側室還是正室,那人是否喜歡她,是一件非常無所謂的事情。

天下烏鴉一般黑,倘若可以,她寧願一輩子自己一個人,只是她不能。

可話雖如此,她一想起自己待會要跟大青蟲親密接觸還是覺得渾身難受。

想到這裏,她忽然間明白為什麽大家會對謝韞這樣的人有好感了。

瘸子裏面挑将軍,至少謝韞在擁有一副完美皮囊的同時,并不那麽虛僞。

因為他總是表裏如一的讨人厭。

不講理,不近人情,說話也讨厭,做事也讨厭。

約莫半柱香左右,桑窈聽見外面傳來了熟悉的說話聲。

桑窈連忙坐直身體,豎起耳朵聽着外面的動靜。

“殿下,就在這裏。”

木門敞開,伴随着吱呀聲,一身錦衣的陸廷從外面走了進來,桑窈下意識縮了縮身體,因着他逆着光,所以桑窈看不清他的神色。

木門又被再次關閉,因為多了一個人,房間忽而變得狹小不少。

沉默之中,桑窈連忙站起身來,垂眸小聲同陸廷請安。

可她等了半天也沒等到男人說話。

寂靜讓她越發心中的忐忑,她心道不會吧,這是真的生氣了?

她的腦袋在這一刻想了許多東西。

其實她心裏明白今日可能會白來,這人也可能不認賬,但她沒有辦法。

這幾個字很無力,但的确如此。

這是階級下,她無法改變的東西。

但螳臂當車一下還是可以的,畢竟把她們一家逼到絕路其實對陸廷沒有好處。她只能祈禱陸廷事不要做絕。

到時他若是想要不認賬,她還是得趕緊逃。還要魚死網破大喊大叫讓他丢盡臉面。等她回到上京城也要四處散播五皇子不是好東西敗他名譽。

當然,前提是她還回得去。

以上都是最壞的情況。

此刻,桑窈還是希望他能有點理智有點良心。

她小心翼翼的擡起頭來,一張陰沉的臉龐映入眼簾。

陸廷正垂眸盯着她,目光帶着幾分狠毒。

桑窈心中一凜,他居然氣到現在。

她顫着聲音,開門見山提起她父親的事:“殿下,上次我爹……”

話未說完,頭頂便傳來一道低沉的質問:“你昨日為何沒來?”

桑窈一愣,腦袋飛速思考,然後胡謅了個理由道:“昨…昨日我身體不大舒服。”

難道他真的為此生氣了?可他不是說三日之內嗎?

她今天來也不算遲到吧。

男人輕笑一聲,彼時房內只有他們兩人,陸廷臉上已經沒有平日那僞裝起來的溫和,那張溫潤的臉龐和上面陰毒的神色矛盾無比。

桑窈不太敢直視他,只能祈禱他別再生氣,早些還她父親清白。

可他的笑聲幾乎令桑窈不寒而栗。

他又問:“你昨天去做什麽了?”

桑窈不知道他為什麽一直執着于這個問題,可是她總不能去說自己昨天先去求了謝韞,于是只得硬着頭皮繼續道:

“昨日下了雨,我不大舒服,所以…休息了一會,殿下,我以為今天也可以的。”

陸廷半阖着眼,道:“原來你知道我在等你啊。”

這話說的,她又不是傻子,自然看的出來。

“殿下,那你——”

話音未落,男人忽而擡手,扣住她的下巴。

他的力道不輕,桑窈吃痛驚呼一聲,她被迫仰起頭,因為痛楚而雙目泛紅。

他盯着她的眼睛,靜靜陳述道:“你去找謝韞了。”

男人白皙的面龐上透着憎恨,眼裏隐有血絲,他這幾日過得并不好。

一開始是一向對他唯唯諾諾的太子突然變了态度,開始不把他的話放在耳裏,甚至拒絕見他。

緊接着是這幾個月費力拉攏的大臣,都在不約而同的疏遠他。

這也就罷了,這幾天大理寺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開始查莨山刺史李脈。

莨山地處西部,水草豐沛,戰馬強健,又南接蠻夷,是為軍事要道,李脈在這個位置上做了有十年,這十年來借職務之便扣下了整整三萬兩白銀,近幾個月來,因為即将升遷,在交接時賬務對不上,慌亂之中找到了他。

李脈所允太過豐厚,他又念着他即将入京,此番說是助他,也是在揪他的把柄,這才冒險出面擺平了此事。

當今任大理寺少卿的乃謝家謝檐,正是他主理此案,他實在很難不多想。

可詭異的是,他已經透過這件事隐隐察覺到了不對,卻并不知謝韞還會怎麽對付他,更不知該如何應對。

他拉下面子去見他,這人卻半分臉面不給直接回絕。

這是陸家的天下,而他是皇子,身上是陸家的血,謝韞不過是臣子罷了,說到底就是陸氏家奴,他到底在猖狂些什麽。

拉攏不成,威逼不成,謝韞這個人從一開始就看不起他,如今也沒想放過他。

他跟謝韞原本就算是同齡,平日總是被比較,他搶走屬于他的榮光,還要萬衆矚目的目光。明明他能做出跟謝韞一樣的成績,可就算如此,他在衆人眼裏仍舊比不上他。

真是可笑,他一個皇子,為什麽要去跟一個家奴比。

包括眼前這個女人也是如此。

分明是他先看上了她,還允她側室之位,可她還是不屑一顧去轉而就去跟了謝韞。

他面無表情的問:“怎麽,謝韞沒有幫你,你這才想起我了?”

桑窈的下巴幾乎要被他捏的斷掉,她疼得淚眼模糊,根本說不出話來,她沒忍住擡手,抓住了陸廷的手指想要讓他松手。

她模糊的喊着疼,少女的模樣實在是太過可憐,漂亮的臉蛋滿是痛苦,陸廷聲音頓了頓,随即松開了手。

他站直身體,居高臨下的看着桑窈,道:“你跟謝韞到哪一步了,他碰過你嗎?”

被大青蟲捏了下巴,桑窈心中又痛又惡心。

她噙着淚水,一邊摸着自己的下颌一邊恨不得把陸廷下巴掰掉叫他也嘗嘗這種滋味。

面對陸廷的詢問,她一點也不想回答。

直到陸廷提醒她:“你是忘了桑印的處境了嗎?”

桑窈這才抿了抿唇,十分憋屈的道了一聲:“對不起,殿下……”

陸廷笑了出來,面前的女孩柔軟又瘦弱,他的确奈何不了謝韞,可對于桑窈,他只要動動手指就能威脅到她。

但是此刻,他突然發覺,他并不該将對謝韞的怒火發洩到一個小姑娘身上,這顯得他很無能,也很不體面。

他慢悠悠道:“沒關系,這次本宮姑且原諒你。”

“野貓難訓,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

桑窈趁機道:“上次之事,是我父親太過莽撞,殿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還請還我父親清白。”

陸廷輕哼一聲,他的牙龈現在還在微微腫着,道:“可我瞧你父親下手挺利落的。”

桑窈憤恨的想,能不利落嗎,怎麽沒打死你這個狗東西。

桑窈抿住唇,小聲道:“父親他已經知錯了。”

陸廷沒再多說什麽,自然而然的在她面前脫下了外袍。

那件衣衫慢悠悠垂落地面,桑窈收緊五指,知道這意味着什麽。

今日她能過來,就已經預料到會發生這些。尊嚴或是所謂的貞潔,她其實都不在意,能叫她在意的事真的很少很少。

此刻亦談不上什麽絕望,只是害怕而已。

害怕,抗拒,想要逃離。

面前的陸廷,好似真的變成了一只穿着錦衣的大青蟲。

這樣一想,她又要哭出來了。

她這輩子,真的最讨厭大青蟲了。

陸廷緩緩張開手臂,睨着她,眼神暧昧,慢悠悠的開口道:“知道怎麽伺候——”

而正是此刻,急促的敲門聲瞬間響起,伴随着小太監急切的呼喊,“殿下!出事了!”

陸廷面色一沉,随即又彎腰自己撿起了外衫,看都沒看桑窈一眼就快步走了出去。

木門被啪的一聲的關上,房內僅餘一陣清風過來,吹散了些那令人窒息的熏香。

桑窈還愣在原地,這一切不過眨眼之間。

此時的她,還未曾想到這個出事是多麽嚴重的出事,她還以為僅僅是陸廷碰見了什麽意外,待會事情處理完了還要回來,

房內空蕩蕩的,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的任務沒有完成,但她還是慶幸般松了口氣。

她有些感謝這個“出事”,讓她得到了片刻的喘息,可她心中也明白,逃得過初一逃不過十五。

既然選擇來求他,那就注定得付出些什麽。

桑窈揉着自己的下巴,站直了身體。

但是因為一陣突如其來的眩暈,又讓她腳步踉跄了一下。

此時,黃昏已去,天色黯淡無比。

房間內未曾燃燈,亦有幾分昏暗。

她仍舊沒有習慣那個熏香。

桑窈又坐回了原位,順了順自己的呼吸。

她撐着腦袋,只覺得自己非常難受,

方才初進來時只是精神不濟,倒不覺得有什麽,後來陸廷進來,她情緒緊繃,亦沒什麽特殊的感覺。

直到現在那種感覺才明顯起來,她撐着腦袋,半阖着眼。

正前方的博山爐內輕煙升起,幾乎成一條直線,然後散在半空。

桑窈遲鈍的腦袋,這會忽然靈光一閃。

她心跳飛快,不可置信的扶着手邊的東西站起身來,然後行至那爐子前。

她只是嘴巴笨,吵架時無法在短時間內迅速措辭,但這不代表她腦子也笨。

就算是沒吃過豬肉,還能見過豬跑嗎,她對男女之事無甚經驗,卻知道這世間有種東西叫催.情香。

哪怕在話本子裏,這個東西也有一席之地。

她忽而想起那個小太監的話。

“您若是不想準備,也可以的。”

……原來如此!

一切都變得有跡可循。

什麽不想準備,他們分明就是已經有了準備,怪不得那小太監就問了她一句是否沐浴就把她關了進來。

況且,這完全是陸廷那個大青蟲能幹的出來的事,他知道她被謝韞拒絕,知道她會在今天過來。

桑窈呼吸有幾分急促,吐息間全是這個香的味道。她顫抖着手拿起茶壺,将水淋在了上面,熏香熄滅,那輕煙終于不再升起。

還好她聰明,發現的及時,再耽擱一會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

可她的情況卻并未由此好轉。

她四肢酸軟,渾身都使不上力氣,這會頭也跟着暈了起來,她碰了碰自己的臉頰,很燙。

身上哪哪都燙,又冷熱交加。

……看來這藥已經滲透她了。

桑窈坐直了些身子,意圖讓自己保持清醒。

她沒聞過催情香,但眼下,她身體的反應同她之前看過的話本子裏的形容幾乎一模一樣。

平時看書多的好處就體現了出來。

桑窈越發堅信自己就是中了催.情香。

她開始試着去感受自己有沒有其他異樣的感覺。

“……”

應該是有吧,只是不太明顯。

但一定是因為還沒發作。

會被藥物驅使的恐懼不斷侵蝕着她,她讨厭這種即将脫離掌控與理智的感覺。

桑窈走向門邊想把門打開,卻發現門從外面被鎖住了。

她試圖呼喊,亦沒有人理她。

而現在,外面越發喧鬧起來。

不是普通的喧鬧,這聲音一聽就是出了什麽事,沉重的步伐,肅穆的呼喊,還有偶爾從她附近經過時飛快的腳步聲。

桑窈覺得自己頭很痛。

腦中混沌,使得她無法正常的思考。

為什麽要中這種東西……

她崩潰的想,難道她一會就要變成滿腦子那什麽,啥都不會只知道那什麽的人了嗎。

她可以來求陸廷,可是她不喜歡這種惡心人的手段。

心中把陸廷罵了個狗血淋頭後,在成片的恐懼與無措之中,一個十分微小的念頭突然一閃而過。

為什麽這所謂催.情香的效果跟她小時候受涼發熱一樣?

這不重要。

桑窈拍着門,痛苦的想,為什麽那麽倒黴,這個大青蟲怎麽比想象中還壞。

她都過來了,還要去燃這種不是人的東西。

與此同時。

時任通政司左通正的謝韞,現在這處別院的正堂前,有屬下前來彙報,道:“大人,別院已經封鎖,五殿下已被收押,此刻正吵着要見您。”

謝韞嗯了一聲,道:“讓他吵着吧。”

淨斂若無其事的站在旁邊,欣慰的想,太好了桑姑娘,你的麻煩被解決了,你看我的主子,他真的好愛你。

他甚至把計劃提前了,一定是為了你,試問誰不羨慕這樣的愛情啊。

“對了主子,還有一事。”

謝韞瞥了他一眼,目露不耐。

他心中一緊,迅速道:“主子,屬下聽聞這府內還有一人被關着,是位女子,似乎是桑大人的小女兒。”

氣氛有片刻的沉默。

淨斂整個人愣在原地,他甚至沒怎麽反應過來。

什麽意思,桑姑娘為什麽被關在陸廷的私苑?不是,他倆不是已經撕破臉沒關系了嗎。

淨斂心中幾乎驚濤駭浪,他知道陸廷對桑窈有幾分意思,但後來因為桑陸撕破臉他就沒怎麽再關注過,這會桑窈出現在陸廷私苑僅有一種可能。

為了求他放過桑印。

因為昨日主子拒絕了她。

淨斂不敢再往下想,他很想提醒主子去看看,但他又不知道怎麽開口。

因為他知道這些是因為他偶然會留意,而主子日理萬機,他不會注意到這些同謝家不相幹的小事。甚至包括陸廷曾對桑窈有意,以及桑窈曾差點成為陸廷的側室。

那名屬下又問:“主子,需要順手給救出來嗎?”

謝韞的面上看不出什麽情緒,唯一與以往不同的,是他此刻的沉默。

但緊接着,男人便開口道:“在哪。”

桑窈蹲在門邊,身上很燙,頭也很疼,眼睛昏花。

她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被這催.情藥占據意識了,按一般發展,她現在燙到這個地步,應該是滿腦子都是男人了。

但奇怪的是她暫時還沒有特別明顯的渴望。

她猜測自己是因為這房裏沒有男人,一旦有個男人出現,就會誘發這藥。

還好還好,最好一直別進人。

外面的門鎖忽然咔噠一聲,一道聲音傳入耳中,“大人,就是這裏。”

木門被敞開,月色落了進來,桑窈絕望的擡頭,看見謝韞那張熟悉的冷臉。

他看起來不太高興,但他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謝韞垂眸看着面前的桑窈。

她雖坐在地上卻衣衫整潔,除卻下巴上有道細小卻刺目的紅痕,似乎并沒有其他傷痕,此刻正仰着頭可憐巴巴的看着他。

臉頰通紅,這會真的像發熱了。

她又變成了蘋果姑娘。

還沒等他說話,蘋果姑娘就靠在了他的腿上,低聲念叨了一句:“你蹲下來。”

謝韞唇角繃直,這對他來說是個無禮的要求。

他一蹲下身來,少女就靠近他,熟悉的茉莉香再次侵襲過來,她哭着在他耳邊小聲道:“我…我中春.藥了嗚嗚嗚,你快救救我。”

*

桑窈方才其實花了一會才辨認出是誰。

她的神智實在不清楚,但她還記得,自己的第一反應是完了,有男人過來了,她可能要撲過去了。

而第二反應就有幾分詭異了,她居然在想,還好是謝韞。

周一因為要上夾子,所以周一原定0點的更新挪至周一晚上23點

不出意外會是個肥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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