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夏夜

夏夜

敞開的房門終于為桑窈帶來了一絲清涼。

此時此刻,皎潔的圓月懸挂在深藍的夜幕之上,四下寂靜,左右皆不敢語,唯有不遠處偶然傳來的細弱蟲鳴。

初夏時分的夜,清風徐徐,撩動了少女的烏發,發絲又繼而在謝韞的手背上來回掃蕩。

春.藥這個詞對于謝韞來說有些陌生。

這種通常與男女情事挂鈎,本身就帶着禁忌感的詞,幾乎不會出現在這位光風霁月的權臣耳邊。

他對此的了解甚至不如常看話本的桑窈。

謝韞蹙眉看向桑窈。

少女眼眸半阖,臉頰紅潤,連帶着那兩片嫣紅的雙唇也泛着不正常的水光,比那天還要紅。

而下巴的紅痕像是指印,在奶白的肌膚上十分醒目。

桑窈因為渾身沒什麽力氣,說完那句話後手臂便脫力倒了下去,繼而自然而然的靠在了謝韞身上。

男人身上布料溫涼,伴随着十分清淡的冷香,對此刻燥熱的桑窈的有着莫名的吸引。

她不受控制的往裏縮了縮,迷迷糊糊的心想,完蛋了,這藥開始發揮作用了,她果然開始往男人身上撲了。

謝韞僵着沒動,一只手下意識的扶住了少女纖細柔軟的腰,以防她落地,另一只手有幾分尴尬的則停在半空欲落不落。

這顯然已經是計劃之外的事情了。

謝韞自幼博覽聖賢書,見多識廣,但遺憾的是,聖賢書并不會告知他該如何處理一個中了春.藥的女子。

Advertisement

衆目睽睽之下,溫香軟玉在懷。

很詭異。

不過很快,他便沉聲吩咐道:“去叫個大夫。”

話是對着淨斂說的,但此刻的淨斂幾乎顴骨歸西,內心的驚濤駭浪已經難以言語。

他就是死也不會錯過後續 。

淨斂遂而微笑着看向了身後的某位侍從,自然而然的道:“愣着幹什麽,動作還不快點。”

侍從突然被點,尚且沒有反應過來,還真的頓了一下。

“是。”

淨斂滿意回頭,繼續盯着兩人看。

按理說,作為一名合格的随侍,此刻的他應該察言觀色讓他向來不近女色的主子空出手來,然後随便吩咐一個小太監把桑窈抱進去。

但私心作祟,他這會鬥膽沒出聲。

主子看起來也沒想起來,待會想起來了指不定還要罰他。

他含淚想,真的,他為了主子簡直煞費苦心。

如果謝夫人知道了他的良苦用心,一定會很欣慰吧。

眼下,桑窈半阖着眼,紅唇輕輕嗫嚅着什麽,聽的不太清楚,謝韞也并不關心。

他繃着唇角,用那只閑下來的手戳了戳桑窈的胳膊,道:“醒醒。”

這女人難道還指望他給她抱回去嗎,怎麽也得自己走到床上再暈吧。

桑窈實在是頭痛極了,她聽不太清楚謝韞說什麽,只能模糊的聽見是個男人的聲音。

雖然神智不清,但這并不妨礙她意志堅定。

她的藥發作了,決不能讓男人靠近她。

她的手無意識的揪着謝韞的衣襟,通紅的小臉眉頭稍蹙,癟着唇抗拒道:“嗚嗚嗚臭男人離我遠點……”

這會她的聲音不小,謝韞很難聽不到。

不僅是他,他身後的一幹人等都聽見了。

空氣越發寂靜。

謝韞:“……”

完蛋了,主子被罵了。

淨斂默默站直身體,收回笑容,一本正經的将目光移向別處。

他聾了。

但少女的話似乎并未說完,紅唇動了動,看起來還有半句。

居然還沒罵完?

淨斂豎起耳朵聽着。

“你……”

剛張唇,男人一直閑着的另一只手就落了下去,扣住了少女的膝彎,利落的将之橫抱起,根本不給她說完的機會。

謝韞冷着臉朝房內走去,桑窈原本頭就疼,這會陡然騰空,越發的暈。

她忍着難受睜開眼睛,發覺自己躺在某個男人的懷裏,繼而又看見了男人骨感分明的下颌,還有那雙透着冷意的眼睛。

她想起來了,是謝韞。

謝韞怎麽救她啊?不會是那樣救吧?

完蛋了,這不是羊入虎口嗎。

謝韞本來就對她頗有想法,這會好不容易逮着機會,不會弄的她下不來床吧?

那她還怎麽嫁人!

密密麻麻的香.豔字眼開始不斷的湧入桑窈那混沌的腦袋,姿勢各有不同,各類稱呼異彩紛呈,無一不在顯示謝韞對她那隐晦的欲.望。

越想越害怕,桑窈被迫打起一分精神。

她靠在謝韞懷裏,虛弱的警告他:“…你待會不準碰我聽見了嗎?”

謝韞冷着張臉,腳下步履不停。

這女人真的別想太多。

他道:“閉嘴。”

桑窈嘴一癟,好兇。

還沒得到就開始兇了。

她瞥見不遠處的大床,上面豔紅的被褥格外刺眼。

謝韞步子邁的大,感覺格外急切。

這也不難猜,他做夢都想跟她鴛鴦帳裏挽春風,這會肯定已經忍不了了。

看來她已經逃不開她的命運。

桑窈心中害怕極了,不由開始小小的掙紮起來,頂着沉重的腦袋小聲罵道:“你…你個大淫.棍,你就算是趁虛而入得到了我的身體……”

說話間,謝韞已經把她放在床上。

還沒等桑窈反應過來,他就率先收回手,繼而往後退了一步同她拉開了距離,垂眸睨着她,目光危險。

桑窈覺得這眼神有點可怕,可她覺得自己沒惹他,現在是他趁虛而入,他不占理,怎麽他還生氣了。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隐忍到極致的眼神?

“你說我什麽?”

大淫.棍。

桑窈在心裏默默回答,可是這話她沒能回答出來,不是因為害怕謝韞,而是她的腦袋更疼了。

又一陣眩暈襲來,使得她方才打起的那一分精神也萎靡了下去,她難受的閉上了眼睛,意識開始陷入一片昏沉。

終于安靜了。

謝韞垂眸睨着面前這個衣衫略顯淩亂的少女,清冷的面龐上帶着幾分煩躁。

不僅又被倒打一耙了,居然還被罵了?

煩。

身上方才還保留着溫軟的觸感,令他極為不适,男人的目光随便掃過兩個丫鬟,道:

“你們倆在這伺候她,在大夫來之前,不準旁人進來。”

丫鬟福了福身子,應了聲是。

謝韞說完,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桑窈。那張通紅的小臉陷在被褥裏,胸前因為方才在他懷裏的掙紮,露出一抹雪白來,他看着格外不順眼,很想上前給擋住。

此刻,同常規春.藥給人的印象比,她看起來也沒有急着脫衣裳,沒有呼吸不暢,更沒有纏着他,看起來十分老實。

是什麽春藥能讓人睡那麽死。

謝韞對此無甚經驗,還以為此藥為不同品種效果也不同,以防萬一只得又囑咐了句:“她的病情不要透漏給旁人。”

言罷,便直接轉身出了門。

門前,包括淨斂在內,以及随行抓捕的禁軍中衛皆默然不語。

謝韞走出房門,木門被他順手帶上。

壓迫性的目光落在了淨斂身上,淨斂呼吸一滞,搶了中衛的詞,轉移話題道:“公子,您要去見見五殿下嗎?”

也正是此時,不遠處的小太監帶着兩鬓發白的大夫匆匆走過來,老大夫躬身朝謝韞行了個禮。

在進入房門之前,謝韞原想說一句桑窈是春藥之故,可眼下那麽多人,總是不太适合,便改口囑咐了句:“如若有什麽情況,随時向我禀報。”

老大夫弓身應是,随即轉身進了房門。

淨斂表情又變了。

啧啧啧,還禀報。

真的很難不讓人多想。

最近都是些什麽好日子,他已經奇怪很久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主子和桑姑娘就莫名其妙熟悉了起來。

這兩個人在以前可以說是素不相識,五年間幾乎一次話沒說過,這幾天不僅說話了,還又親又抱的。

以前他可是這兩人同在一個場合就能龇着大牙樂半天的,現在這樣還要不要人活了。

唯一可惜的是他的大寶貝冊子丢了,不然這幾天高低也得再寫半本出來。

他心情一好,就忍不住道:“公子,桑姑娘可是發熱了?”

謝韞闊步走在前面,沒理他。

沒關系,習慣了。

淨斂換了個話題,道:“方才有人傳話道二公子已經在路上了。”

咦,仍然沒理他,這就不對勁了。

淨斂默默閉了嘴,不敢吭聲了。

陸廷這件事從很早之前就開始做局,今日大理寺清查,陸廷勾結臣子,共謀巨額軍銀,謝韞奉命扣押他只是第一步。不久之後,還要等謝檐帶人過來搜查證據,所以不出意外的話,謝韞還會這裏等一會。

那個女人醒來之後最好為她的口出狂言道歉。

她的出現實在是個意外。

甚至對于謝韞來說,是個并不怎麽重要的意外。

桑家同他之間并沒有直接往來,謝家如今也不欲搞結黨營私這種東西,現在來往比較密切的臣子,之前大多是他父親的門生。

而關于那個蘋果姑娘,之前幫一回她是因為還桑印個人情,後來則是情況所致舉手之勞。

謝韞開始破天荒的反思自己。

他原本就知道桑窈喜歡他,意圖勾.引這事她也幹過不止一回,雖說他次次都有明确拒絕,但事态的發展還是非常出乎意料。

比如上次,她竟然已經色膽包天到按耐不住公然親他的地步了,這事尚且還沒跟她清算,這次居然又被倒打一耙。

難道是他拒絕的不夠徹底,被認為還留有餘地?

夜色已深,男人走在長廊下,面上看不出什麽情緒。

他不欲再想。

也并不是什麽重要的事。

況且,他确信自己對她沒有絲毫心思。

但奇怪的是,他手上此刻似乎還停留着少女肌膚的觸感,難以描述的觸感。

隔着一層形同虛設的薄衫,軟嫩細滑,盈盈一握,稍用些力似乎就能掐斷一般。

而拇指往上頂,是不小心誤觸的一塊柔軟,他曾不慎窺見過這禁忌一角,像山峰之雪。

她今天來這裏幹什麽?

為了求陸廷?所以是陸廷給她灌的春.藥?

謝韞抿住唇,不管是不是,這些關他什麽事。

他忽而頓住腳步,冷眸掃向淨斂:“說什麽?”

淨斂一愣,什麽什麽?

謝韞耐心耗盡:“你剛剛說什麽?”

我剛剛根本沒說話啊!

我的上句話還是半柱香之前,這也算剛剛嗎?

他試探着道:“……有人傳話過來,二公子已經在路上了。”

頓了頓,他又默默補充,“現在應當已經到了。”

謝韞嗯了一聲,道:“去見他。”

……不是,您現在才想起來二公子?

*

房內燈火通明,彌漫着淡淡的藥香。

太夫走後,屋內的小丫鬟替桑窈又添了層被子,在桑窈半夢半醒時小心的給她喂了藥。

桑窈覺得自己做了一個非常痛苦的夢。

她身處于一個極其燥熱的夏天,蟬鳴聲聲,身上不管穿的多清涼最後都會大汗淋漓把衣服汗濕,然後黏在身上。

這是這般灼熱的天氣,她還要出門去摘大西瓜。

起因是爹爹對她說,你看看人家李瑤閣,能一下摘四個西瓜回來,你能嗎?

桑窈氣壞了,她可最煩她爹拿她跟李瑤閣比,然後她跟他爹吵了一架,獨自一個人去山上摘西瓜。

她一定要摘的比李瑤閣多!

山上的西瓜好多也好大,可是她抱不動,更別提把它們帶下山了。

太陽依舊火熱,她坐在瓜田裏頹喪不已,身上已經被汗浸的濕透了,四肢也尤為酸軟。

然後謝韞坐着馬車悠哉的來到了她面前,她頂着強烈的日光看過去,男人穿着一身白衣,慵懶的坐在馬車前,長腿耷拉下來,看起來十分清涼。

桑窈羨慕極了,她問:“可以幫我把西瓜帶下山嗎?”

謝韞對着她勾了勾手指頭,道:“求我。”

于是她拉住他垂下來的衣擺,道:“謝韞,求求你了。”

謝韞不滿意,道:“就這嗎?”

她對着他的臉頰吧唧親了一口。

他看起來滿意了不少,還誇她:“窈窈真棒。”

她還心心念念着她的西瓜,道:“那你可以給我帶西瓜了嗎?”

謝韞從馬車上跳了下來,陪她一起站在瓜田裏,還是道:“不行。”

“那要怎樣才行呢?”

謝韞俯下身在她耳邊道:“陪我去榻上。”

她想了想,提出了一個現實的問題,“可是這兒沒有榻怎麽辦呢?”

謝韞攬住了她的腰,将她壓在這綠油油的瓜田裏,道:“那就只能在這瓜田裏當野鴛鴦了。”

桑窈想掙紮,可是她根本推不動謝韞,于是只能被迫接受。

兩個人遂而在瓜田裏滾了起來,滾着滾着,突然不對勁起來,好像旁邊有什麽東西,她側眸一看,是一只無比肥碩的大青蟲。

——救命!!

她又被吓醒了。

意識開始回籠,深陷夢境的她漸漸摸到現實的邊緣,眼前是一片透亮,可是她看不清楚具體是什麽。

好像有什麽東西壓在她身上,令她動彈不得。

夢境與現實交彙,她下意識抗拒道:“謝韞,別壓我了。”

“有大青蟲。”

“你別壓我了……”

她嗫嚅出聲,可怎麽也推不開眼前的桎梏,直到耳邊模糊的響起一句聲音:“姑娘,姑娘?”

桑窈慢吞吞的睜開眼睛。

入目是兩個十分面生的丫鬟的臉,她們正一臉擔憂的看着她。

眼前的景象漸漸清晰起來,房內燭光明亮,她身上壓着兩床被子,很熱。

記憶漸漸回籠,她後知後覺想起自己似乎中了春藥,後來是謝韞把她放在了床上。

那現在是什麽情況?

“需要奴婢去叫謝大人嗎?”

桑窈沒太明白,她下意識搖了搖頭。

她渾身仍舊沒什麽力氣,剛剛醒來令她整個人都有幾分遲鈍,思緒還停留在最後見到謝韞的時候。

難道謝韞真的給她弄的下來不床了?

一名丫鬟道:“小姐您醒了,方才小廚房送了蓮子粥,奴婢吩咐去給您熱熱。”

桑窈開口道:“我怎……”

剛剛醒來,她嗓音還略有幾分沙啞。

另一名丫鬟道:“大夫說您是受涼了,方才您休息的時候,奴婢已經給您喂過藥了,太夫臨走時交代,您只要睡一覺捂身汗就好了。”

“如今您醒了,應當就沒什麽事了。”

受涼了……?

直到現在,她總算是清醒了一些。

長睫眨了眨,她委婉的提問:“那我有沒有中什麽藥?”

比方說催.情香什麽的。

丫鬟回想片刻,道:“應當沒有,大夫只到您是受了涼,這幾日又心有抑郁,這才發了熱。”

“真的嗎?”

“奴婢騙你做什麽?”

“……”

這不可能,她的分析明明很有道理!

記憶終于串成了一條線,她不由想起了自己曾經警告過謝韞的內容。

她叫謝韞什麽來着?

哦,想起來了,大淫.棍。

丫鬟遞了杯茶過來,疑惑道:“咦,姑娘的臉怎麽又紅起來了,可是熱還沒褪下去?”

桑窈捏緊杯璧,覺得自己最後的臉面正搖搖欲墜,她小聲問:“那…謝韞知道嗎,就是我只是受涼發熱了?”

丫鬟點點頭道:“大人自然知道呀姑娘,是吳太夫親自去禀報的。”

啪一聲。

桑窈的最後的臉面碎了。

“那他說什麽了嗎?”

丫鬟搖了搖頭,道:“奴婢也不知。”

桑窈心如死灰的低下頭。

丢人。

明明她覺得她這次已經非常聰明了,怎麽到最後還是要被自己蠢哭啊。

謝韞脾氣真好,換作自己,好心救了人還被平白無故這樣罵,怎麽着都得找對方算賬。

她一點不想面對謝韞,不由捏緊自己面前這厚重的被子,打算趁人不注意偷偷回家。

也正是這時,方才出門的另外一名丫鬟走進門,将熱好的蓮子粥放在桌面,喜氣洋洋道:“姑娘,謝大人讓您吃完去找他呢。”

“大人可真關心您。”

明晚六點左右第一更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