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雲朵

雲朵

此處靜谧,草木尤為繁盛。

石道上被打下斑駁的樹影,偶然有幾聲鳥鳴傳過來,越發顯得寂靜。

謝韞的手與其在說是在捏着桑窈下巴,倒不如在說是在掐着她的臉頰。

寬闊的大手輕而易舉就捏住了少女軟嫩的小臉,手指陷入軟肉中,讓她動彈不得。

桑窈的手還在捏着謝韞的衣角,她被迫仰着頭,原本放在眼睛旁邊的手被男人拿開,取而代之的是男人略有幾分粗糙的指腹。

桑窈閉着眼睛看不見,但她能夠感覺到,他們似乎挨的很近,桑窈不由屏住了呼吸。

這樣的距離讓她莫名想起上次的吻,那時也是這樣的近。

桑窈莫名開始緊張起來,心跳飛快。

“……”

怎麽這麽沒出息。

桑窈在心裏默默給自己兩巴掌。

為什麽在這種情況下,她的腦子怎麽還想那種奇奇怪怪的東西啊。

隔了一會,桑窈就覺得自己的眼睛沒那麽難受了,但奇怪的是,男人仍然沒有松手。

她覺得這樣仰着脖子有點痛,便眨了眨濕潤的眼睛,小聲問他:“小蟲子出來了嗎?”

桑窈臉蛋帶着點肉感,肌膚滑膩,輕輕一捏,指腹便會陷進去,紅潤的雙唇輕輕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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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在公主府捏過,但只有一下。

這種觸感的确很難形容,像在捏一片雲朵。

莫名有點好捏。

長睫掃過男人的指尖,謝韞沒有松手,他毫不心虛的道:“沒有。”

桑窈哦了一聲,然後繼續乖乖仰着脖子等着謝韞松手。

但臉有點酸了。

她覺得謝韞捏她的力道變大了。

就在桑窈出聲抗拒之前,男人松開了手。

桑窈終于得以低下頭來,她先揉了揉脖子,又揉了揉臉蛋,繼而真誠的同謝韞道謝:“謝謝你。”

男人瞥她一眼,然後淡淡嗯了一聲,坦然接受了這句道謝。

與此同時,淨斂早在剛才就已經識趣的退到了數丈之外,堅決不打擾他倆調情。

什麽進蟲子,不過是他倆為了貼一起的小借口罷了,他都懂。

他因為離得遠,位置已經站在了拐角處。遠遠的,有腳步聲傳了過來。

他原想上前提醒,可又想了想,心道不就是弄個眼睛嗎,又不是在接吻,有什麽不好見人的?

再說了,他主子同桑姑娘兩廂情願,就算被看見了又能怎樣?照目前這個情況,知道的人也不差這一個兩個了。

相比之下,他這會要是去提醒了,以主子的個性,指不定又會嘲他半天。

但話是這樣說,他又想,萬一被有人借此做什麽文章,或是更為誇張點,直接拿桑姑娘要挾主子怎麽辦?

要不還是去提醒一下?

不過好在,腳步聲消失,那人并沒有過來。

淨斂松了一口氣。

下一瞬,肩膀陡然被人拍了一下。

淨斂魂差點沒被吓飛,但表面依然八風不動,他鎮靜回頭,繼而看見了太子陸荔的臉。

他低頭恭敬的行禮:“見過殿下。”

陸荔扶起他的胳膊,道:“不必多禮。”

他站在淨斂身旁,看向前面姿态暧昧的男女,目露驚訝,輕聲問:“那是敘白?”

淨斂點頭,道:“回殿下,的确是我家公子。”

陸荔挑了挑眉,一時有些失語,隔了好一會才貼心提議道:“孤那有地方,要不讓敘白來孤這裏,保證沒人過來。”

“孤知道敘白不在意那些風言風語,但在這兒,傳出去多少不太好。”

淨斂道:“回禀殿下,您誤會了。”

雖然剛才那個姿勢看起來像在接吻,并且還吻的激烈,但真的不是。

“桑姑娘眼睛進了東西,我家公子只是在幫桑姑娘吹眼睛。”

更詭異了。

陸荔面露懷疑,道:“呃,這……”

而這邊,桑窈彎下腰,撿起了她的大蜘蛛,繼而又拍了拍身上的灰,看向謝韞,強調道:“我可不是來蹲你的哦,你別多想。”

謝韞道:“所以你是躲草叢裏玩蜘蛛的?”

桑窈捏着蜘蛛腿,道:“怎麽可能!”

“我是……”

說了一半,她又把剩下的憋了回去。

她默默的想,她不喜歡李瑤閣可同謝韞沒關系,這男人一向自大,她若是說她是在這蹲李瑤閣,他該不會要以為是為了他吧。

而且雖然她是來幹壞事的,但是這壞事還沒幹成呢,這般說了,不是平白讓謝韞以為她是個壞女人?

“這是秘密,不告訴你。”

她的秘密顯而易見。

雖然謝韞不知道這人等他就等他,為什麽要随身帶一個大蜘蛛。

但這小蘋果一向匪夷所思,也并不奇怪。

桑窈仰頭看他,又強調:“我真的不是來蹲你的。”

謝韞敷衍的嗯了一聲,并不拆穿她,“所以你還有事嗎。”

當然沒事了,她本來就沒事!

而且這話怎麽聽起來有點不耐煩?

“你為什麽——”

謝韞側眸掃過來,淡聲道:“嗯?”

桑窈心中一緊,話音停了下來。

她原本打算繼續質問他是不是不信,但此刻觸及男人目光時,又把話憋了回去。

他平日就面容冷淡,給人的壓迫感極強,桑窈以前一直有些怕他,倒個茶都顫顫巍巍緊張的要死,只是後來同他接觸多了,便漸漸習慣了。

但此刻,他身着暗色官服更襯得他身上氣質凜冽,高嶺之花的形象在桑窈心中又清晰了起來。

她又慫了下來,小聲道:“……沒事,沒事的。”

這正是此時,陸荔同淨斂從拐角處走來,他含笑走近,揚聲道:“敘白。”

桑窈側頭瞥見陸荔的臉,頓時渾身一震,連忙站直身子,然後正兒八經的同陸荔行了個禮,“見過太子殿下。”

陸荔目光落在她身上,道:“姑娘是……”

淨斂介紹道:“殿下,這是刑部侍郎桑印的女兒。”

陸荔了然,道:“原來如此。”

謝韞道:“殿下有什麽事嗎。”

桑窈默默站在謝韞旁邊,心裏想着,如果沒記錯的話,剛才謝韞似乎沒給陸荔行禮。

而且怎麽他對着陸荔也是這副不耐煩的模樣。

不愧是謝韞,看來果然不管對誰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冷淡模樣。

她決定原諒他了。

陸荔站在謝韞身側,道:“聽說父皇召見你,我就想來看看,沒想到在這碰見了。”

謝韞道:“殿下還是先把自己手裏的事做好吧。”

怎麽回事?

她為什麽從謝韞這話裏聽出了幾分指責?

說是指責也不大像,總之就像是長輩對晚輩的訓導,話雖然聽起來不太好聽,但總歸是好意的。

桑窈把手裏的大蜘蛛藏在身後,總覺得這個場面她适合多待。

她雖然腦子不太靈光,但也知道倘若謝韞和陸荔比較熟的話,那她就算一個外人,她這樣站在旁邊聽他們說多了并不好。

四人一起走在路上,桑窈做了翻心理準備,然後挑了個合适的時機主動同陸荔道:“殿下,臣女先告退了。”

言罷,又覺得不太對勁,遂而別扭的加了一句:“…謝大人,若是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行離開了。”

謝韞沒說話。

陸荔則打趣道:“姑娘要走啊?是不是方才孤來的不是時候。”

桑窈一時還沒反應過來,愣了一會後才突然紅了臉,她尴尬道:“不…不是……”

她磕磕巴巴半天,謝韞才冷聲道:“請殿下慎言。”

陸荔像是十分害怕謝韞生氣,聞言立刻同桑窈道:“是孤失禮了。”

*

等桑窈同他們分開時,他們已經一起走出了好長一截路。

桑窈拎着蜘蛛腿,确保他們走遠了才松了口氣。

她就是個沒什麽見識的小女郎,平日也不常同什麽大人物說話,在上回長公主召見她之前,與她說話最多的大人物就是謝韞了。

所以今日見了太子,多少有幾分緊張。

兀自走了會,桑窈看着眼前這陌生的場景,停住了腳步。

她木着臉想,果然,又迷路了。

她這個蠢蛋這輩子是摸不清皇宮到底怎麽走了。

就連桑茵玥這個剛來皇宮的人都比她強,方才桑茵玥小嘴叭叭的跟她分析李瑤閣的路線時,她只聽懂了最後一句:

“你去那邊草叢裏等着。”

她環顧四周,企圖找個小太監問問路。

小太監還沒找着,身後便傳來一聲呼喊:“桑姑娘。”

桑窈回頭,是陸荔。

他站在群花交疊處,日光毫不吝啬的照在他的身上,臉上的笑容無比生動,帶着一股少年意氣感。

同上次桑窈進宮時看見的木讷麻木的他全然不同。

陸荔加快腳步朝桑窈走了過來。

不過須臾,陸荔已行至桑窈面前。

桑窈不由自主的瞟了一眼陸荔身後,謝韞沒有過來。

陸荔讀懂了桑窈的意思,一副懂了的表情,貼心道:“敘白去紫宸殿見我父皇了,你若是想見他,孤可以帶你先找個地方等一等。”

桑窈連忙搖頭,局促道:“多謝殿下好意,臣女不是這個意思。”

陸荔看着少女略顯緊張的面容,笑道:“姑娘不必緊張,其實孤脾氣很好的。”

桑窈發現了。

他想起陸荔面對陸廷的模樣,與現在大相徑庭,他惶恐,害怕,沒有一點太子威儀。

而剛才在謝韞身邊,他又看起來很老實,言辭之間對謝韞頗為依賴。

從剛才桑窈看見他起,他的臉上一直帶着點點笑意。

他笑着的時候,眼睛會微微彎起來,有點像小孩子。

再加之他有一張不亞于陸廷的俊美皮囊,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這樣倒是颠覆了些從前桑窈對他的認知。

越想桑窈越覺得心情複雜,也不知這位太子殿下造了什麽孽,怎麽兄弟媳婦個個都不把他放在眼裏。

就連謝韞剛才都不給他行禮。

好慘。

桑窈看向他道:“……殿下有什麽事嗎?”

陸荔并肩同桑窈走在一起,低聲道:“孤有一事想問問姑娘。”

他又補充道:“孤只是實在好奇,絕無冒犯之意。”

桑窈道:“殿下請說。”

陸荔瞥了眼四周,然後低聲問桑窈:“桑姑娘,敘白…是不是喜歡你呀?”

“……啊?”

桑窈面色尴尬,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

陸荔繼續道:“孤同敘白小時候就認識,這還是第一回見敘白那麽關心一個女子呢。”

桑窈不由心道,別的不說,謝韞也沒關心她啊。

而且他天天都是一副對她愛搭不理的樣子,她好久之前都跟這男人說過了,以後能不能對她溫柔點,也沒見他改啊。

桑窈否認道:“謝大人剛才應該只是瞧臣女可憐才……”

陸荔哈哈笑了兩聲,道:“敘白才不是那種人。”

他側頭同桑窈道:“偷偷跟你說,孤小時候有一回從馬上摔下來,爬不起來,朝他伸手想讓他扶孤一把,結果你知道他說什麽嗎?”

桑窈好奇起來:“說什麽?”

陸荔學着謝韞那副睥睨衆人的模樣,沉聲道:“不好意思殿下,你手太髒了。”

桑窈:“……”

她默默抿住唇,很努力才沒讓自己笑出來。

她極力做出了個悲傷的表情,安慰道:“謝大人興許是那時年紀還小。”

陸荔道:“才不是,他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不過陸荔這樣一說,桑窈倒是突然有點原諒了謝韞那時候不扶她這事了。

畢竟他居然連太子都不扶。

陸荔又側頭問她道:“對了桑姑娘,寂月宮那位娘娘是你……”

桑窈道:“回殿下,那是我姐姐。”

陸荔了然的哦了一聲,道:“我說怎麽瞧你們有點像呢。”

陸荔又垂眸看着桑窈,誇道:“實不相瞞,父皇那麽多嫔妃,其實孤最喜歡的就是寂月宮的那位娘娘。”

“比旁的娘娘都美。”

終于有人跟桑窈一個感覺了。

她以前就覺得這宮裏就她姐姐最漂亮,她若是皇帝,一定天天去姐姐那。

因着不愛與陌生人打交道,桑窈同陸廷說話時一直有幾分局促,這會陸廷算是誇到她心坎裏去了,不由對他多了幾分好感。

“臣女也覺得姐姐最好看。”

陸荔走在桑窈身側,道:“桑姑娘是要去哪?孤帶你過去。”

這倒是提醒桑窈了,道:“我原是想出宮的,但方才走岔了路,找不着方向了…”

陸荔幹脆道:“孤帶你出去!”

桑窈連忙道:“不必勞煩殿下,您只要跟我說個方向就好。”

“沒事。”

桑窈只好跟在陸廷身側,陸廷一路都在同她說着話,漸漸的桑窈也同他熟悉了起來。

約莫半刻鐘後,陸荔突然道:“對了桑姑娘,不知姑娘有沒有興趣養貓?”

桑窈不知陸荔怎麽突然說起這些,她道:“…我沒有養過,我也不知道我會不會養。”

陸荔嘆了口氣,道:“前兩天不是下了一回暴雨嘛。”

桑窈點點頭,又想起了那天不小心聽見的他未婚妻跟別人的房事。

“那天孤偶然出了趟宮,在一處污水中發現了一窩小貓崽。”

“老貓不知道被誰給弄死了,四肢都斷了,特別慘,小貓就零散的在旁邊,有三只都死了,還剩了三只叫我給帶了回來。”

桑窈蹙了蹙眉,道:“啊?那小貓現在還好嗎。”

陸荔道:“已經沒事了。”

“只是東宮內不好養貓,我原想随便送與旁人,又怕他們不好生對待,布了那老貓的後塵,不知桑姑娘可願意領養一只?”

桑窈一想,陸荔的擔心也不無道理。

沒多做猶豫,她便道:“那好吧。”

陸荔眉開眼笑道:“太好了!”

“那姑娘若是有空的,不如先在宮裏等一等孤,孤命人去把小貓帶過來。”

桑窈原先還以為陸荔會派人給她送過去,但一想,她如今人在宮裏,這樣确實也方便些,便應了下來。

約莫一刻鐘,陸荔帶着桑窈走近了一處偏殿,他道:“桑姑娘,你且在這等一會,孤已經命人過去了。”

桑窈環顧着這陌生的環境,嗯了一聲。

陸荔道:“你若是有事,盡管吩咐下去,孤突然想起來還得去母後那一趟,待會便過來。”

說完,陸荔對着他揮了揮手,笑着道:“那孤走啦!”

房門被輕輕阖上,男人松開手,闊步離開。

桑窈所在的地方為一處廂房,陸荔走時順道關上了房門,密閉的環境令她多少覺得不太自在。

但不過是等個小貓,想必應該不會太久。

可她就這般等了約莫有半個時辰,都沒人過來,她心中不安離開,便上前推開了房門。

正巧碰見了趕來的小太監,小太監滿頭大汗道:“姑娘久等了!”

桑窈道:“小貓呢?”

小太監道:“奴婢剛才派人去拿的時候,才發現小貓今兒被幾個小孩拿走去玩了,奴婢已經派人去找了。”

他又道:“不過姑娘放心,已經找到了,約莫一柱香就能送過來,奴婢怕姑娘等着急了這才緊趕慢趕過來通知您一聲。”

桑窈這才放下心來,道:“麻煩小公公了。”

桑窈重新回到了房間。

她雖然不是特別聰明,但是也有着基本的警惕心。

剛才她答應陸荔過來,雖然确實有頭腦一熱的成分,但也是思考過的。

陸荔看起來實在是不像那種會傷害她的人,桑窈也找不到陸荔傷害她的理由。

這裏是皇宮,她父親雖然不是特別厲害,倒也是朝中大臣,她若是有什麽事,此事也不會善了。

而且她信任陸荔還有一個連她自己都說不上的理由。

那就是方才謝韞對陸荔的态度。

雖然他的語氣也不溫柔,甚至稱得上冷淡,但明顯能看出兩人相熟,而且陸荔有點依賴謝韞。

琢磨了半天,房門終于重新被打開。

看來應該是小貓被送來了。

桑窈連忙站起身來,掀起珠簾跑了過去。

“咪咪!”

房門被帶上。

門邊的謝韞正脫下外衫的手稍一頓,掀起眼皮,同滿面欣喜的少女對上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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