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夢中
夢中
木門緊閉,時間已至深夜。
房間內有幾分昏暗,除卻桌邊謝韞方才順手點燃那盞孤零零的油燈,便只剩窗牗處傾灑的月光能為這間禪房增添光亮。
謝韞垂眸看着眼前這張秾豔的臉。
從前他并不會去關注旁人的長相,或胖或瘦,或高或矮在他眼裏都無甚區別。
如今看着她,卻覺得她看起來好像是比別人要順眼一些。
濃密烏黑的長發半挽起,睫羽卷翹,看人時一眨一眨,五官精致,美的很有攻擊性。
可她的氣質又總偏柔和,不怎麽發脾氣,說話做事都很溫吞,小心思都寫在臉上。
當然,她也很乖,正如此刻。
他拇指向內,碰到了少女潔白的貝齒,她雙唇微張,再往前絲毫,甚至能抵住少女的舌尖。
柔軟幹燥的唇內裏變得濕滑溫熱。
氣氛有幾分凝滞,桑窈仰着腦袋不敢動,她覺得謝韞看起來實在不像是會主動幫她擦嘴的人。
她有點受寵若驚。
直到她覺得男人的手指越過了她的牙齒。
異物入侵,桑窈莫名覺得有點怪異,她腦袋一麻,下意識伸出舌頭舔了一下。
“……”兩人同時頓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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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濕溫軟的觸感再次襲來,就像是上次一樣,這讓他覺得像是某種暗示。
謝韞的手指驀的頓住,那雙無波無瀾的眸子從少女紅潤的雙唇移到她的眼睛。
桑窈臉色通紅,她現在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因為第一次有人碰她的牙齒,她覺得很奇怪,所以舌頭它不受控制的想要将之推出去。
她擡手握住謝韞的手腕,然後推開他的手,紅着臉磕磕巴巴道:“…對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謝韞喉結滾動,他收回手道:“故意什麽。”
故意舔你。
還問,還能是什麽,你看看這話說的出口嗎?
桑窈抿住唇不吭聲,羞愧極了。
她默默遞出帕子,小聲道:“要不你擦擦?”
粉白的絲帕被桑窈捏在手裏,輕薄的布料靜靜晃蕩。
謝韞擡手接過,面無表情的垂下眼睫,骨感白皙的手指捏住少女柔軟的絲帕,然後拭過手指。
桑窈默默松了口氣。
其實她覺得剛才謝韞給她擦嘴的力道點大,不像是在給她擦嘴,可對着這張禁欲的臉,又很難讓人多想。
他可能不是故意的。
而且謝韞今天幫了她很多,她不能再去這樣臆測他。
擦完後,謝韞看起來是不願在這裏多待,他行至門邊,桑窈連忙上前去給他開門,還不忘真誠的道:“謝韞,雖然你今天不幫我阻止陳坷,但還是謝謝你。”
謝韞今天聽這兩個字耳朵都要聽出繭子了,他道:“如果你不再說這兩個字的話,我也會謝謝你的。”
桑窈臉上的笑容一僵,忍住在心裏罵他的沖動,她送他出門,道:“謝韞,你真是個好人。”
謝韞颔首,道:“謝謝。”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桑窈回到房間。
她坐在并不算柔軟的榻上,雙手撐在被褥上,靜靜的想,其實今天也不算特別的糟糕吧。
*
等謝韞再次回到房間時,時間已過亥初。
他推開房門,案桌上的瓷碗還在,陳設簡單的房間內,那張淩亂的床榻格外顯眼。
夜已深,但他毫無睡意。
謝韞擡手拿起陳坷送過來的邸報,繼而行至不遠處的書桌處坐了下來,這種祭祀年年都有,也沒什麽重要的事。
邸報陳詞繁複,一件極為簡單的事硬是說了四大頁,謝韞看了兩眼便置在一旁。
他擰了擰眉心,忽而聞及指尖上殘存的茉莉香。
他已經習慣這種味道。
謝韞放下手臂,垂眸望向手邊那面被揉皺的絲帕。
淡粉,上面繡的是一只白色的幼貓。
栩栩如生。
讓人輕易聯想到一張俏麗的臉蛋。
謝韞繃着唇角,目露煩躁。
他随手翻開了手邊的佛經。
內頁泛黃,頁邊卷曲,俨然被翻或很多回。
謝韞的母親時常會來佛寺誦經祈福,有時甚至會在寺廟小住幾日,謝韞幼時不愛說話,小小年紀就性情沉穩,她便堅定的認為他這般安靜定是個有佛性的孩子,便将他送來了這杞泱寺住了一年。
但謝韞還是對此不感興趣。
這一年所謂淨心洗濁的修行也并未改變他什麽。
後來他長大,除卻不近女色,其餘都與佛法相悖。
他功利,無情,是個不折不扣的政客。
所以不管他抄多少佛經,不管他被沈妙儀帶着來了多少次佛寺,他都注定不會成為一個懷有慈悲心的人。
他甚至不信神佛,所以手中的這卷佛經對他而言除了打發時間,應付沈妙儀偶爾質問,可以說毫無用處。
今天也毫不例外。
但他還是将手中這本華嚴經從頭翻到了尾,直至後半夜,他才放下經書。
而手邊的那卷柔軟絲帕,他再沒動過。
興許是睡前那本華嚴經起了作用,他今日入睡的很快。
夜色寂靜。
房內針落可聞,博山爐徐徐燃着輕煙,燭火晃動,紫檀方桌上有幾分淩亂的置放着各式公文。
他半躺在木椅上阖目養神。
直到一只細長的腿屈膝落在他的腿上,狹小的空間容不下兩人,她的動作帶落一地信紙。
信紙字跡淩厲,被她踩在腳下。
少女玉足白淨盈潤,似乎一手可握。
她自然而然的伸手,環住了他的脖頸,用那豐盈嫣紅的唇瓣去蹭他的下巴。
茉莉香鋪天蓋地。
他擡手掐住她的大腿制止她的動作,擡眸,對上一雙熟悉的含情目。
少女長發及臀,那身藕粉的衣衫松垮的挂在身上,內裏的瓷白欲露不露。
她無視他的制止,跨坐在他身上,彈潤的觸感再次落在他的腿間。
他的手還落在她的腿上。
少女動了動自己的腿,不知羞恥的靠在他的肩膀,用謝韞熟悉的語調跟他說:“謝韞,你掐痛我了。”
她的聲音格外清晰,聽着可憐極了。
謝韞松開手,女孩赤.裸的大腿上赫然一道淺紅。
她雙足懸空,細白的小腿輕輕晃動,雙眸眨動,長睫掃過他的側臉。
謝韞不由自主低頭避開,卻在薄紗堆複中,看見了那顆小小的紅痣。
它在那危險的地方,強硬的吸引他的目光下移。
桑窈似乎注意他的目光,扶着他的肩膀微微挺起腰,紅痣出現在他面前。
挺翹的唇帶着水光,她問了他一句話。
但謝韞聽不清楚。
繼而,她貼近了些他,将紅痣送予他唇邊。
萬般虛妄。
簡肅的房間忽而破碎。
禪房內唯有月光落入。
桌面的佛經仍置于原位,被揉皺的粉色娟帕在佛經一側,霜華無聲,攀附而上。
*
第二日一早,桑窈就被古樸又悠長的晨鐘聲吵醒,她睜着眼睛緩了會後,慢吞吞的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穿上鞋子,然後打開了房門。
清晨霧氣未散,謝韞為她尋得的住處地處偏幽,這兒倒是沒什麽人,只是這兒終究不是她應該睡得地方,省的有人起疑,所以她還是應該回到她跟明融的房間。
她輕輕的關上房門,一路上一邊憑着印象,一邊問路過的小沙彌,用了半柱香的時間才走到房間門口。
房門仍在緊閉。
桑窈站在門前,久久未曾推門。
她趴在門邊聽了聽,也不知道那個男人走了沒。
應當走了吧,天都亮了,這要是不走,也太不把她放在眼裏了。
她只是去誦經了,又不是死了。
站在房門前猶疑的半晌,突然有人從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桑窈吓了一跳,匆忙回頭,看見一張帶着異域感的臉。
男人一雙黑眸銳利深邃,看着她道:“怎麽不進去?”
桑窈想起來了,是戎晏。
陸荔的好朋友。
桑窈不知道戎晏為什麽突然出現在這裏,她屈膝朝他行了個禮,然後不着痕跡的後退了半步,躲開了戎晏的手。
戎晏身上的氣質太過淩厲,桑窈不喜歡這樣侵略感太強的長相,這樣緊緊盯着她時總讓她覺得有點害怕,而且還很不舒服。
戎晏注意到她的動作,他面色不改,道:“我是去找殿下的,路過時看見你站在門口猶疑不定,就過來問問。”
桑窈哦了一聲,道:“多謝小侯爺關心。”
戎晏又道:“這裏頭還有人嗎?”
桑窈點了點頭,道:“明姑娘在裏面。”
她解釋道:“我昨天晚上…因為要去誦經,今早才回來,就擔心明姑娘還在睡。”
戎晏了然的點了點頭,道:“要不桑姑娘你直接敲門吧,明融應當不會生氣。”
桑窈不知道為什麽,從他口中聽見明融這兩個字總覺得怪怪的,她說不上來。
戎晏又道:“這個時辰也該用膳了,你可以叫她起來用早膳。”
桑窈嗯了一聲,道:“好,多謝小侯爺。”
戎晏仍未離開,她盯着少女精致的臉,別具一格的美豔總是能讓人眼前一亮,他道:“謝我做甚。”
桑窈不知道還能接些什麽,一般說到這戎晏不是應該自覺走了嗎,他怎麽還在這裏。
桑窈有點尴尬,她看了眼緊閉的房門,尋思那奸夫應該是走了吧,他們膽大歸膽大,應該不至于這麽不要命。
只是不知道那男人是誰,又能去公主府,還能随行祭祀。
但不管是誰,都跟桑窈沒關系。
謝韞說的對,在這上京城裏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而且就她這破心理,若是知道了是誰不得吓得當場露餡。
她轉了身,道:“那…那我敲門了。”
戎晏含笑嗯了一聲,道:“明融真的很好說話的。”
低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桑窈忽然間想起來,這聲音她為什麽覺得怪異了。
混雜了雨聲的男女調笑仿佛再次傳入她的耳膜,他的那聲明融,同那天的融融詭異重合。
桑窈頭皮一麻,原本要敲門的手生生的頓在了半空。
陸荔還說戎晏跟他關系極好,他們自幼相識,多年情誼。
而且算起來,明融是他的表嫂。
她還記得,那天明融說一開始是他強迫她的。
所以這話的意思是,戎晏當初強迫了他的未來表嫂。
而且一次就罷了,最後兩人居然一拍即合,四處偷情,這次竟然還不顧是在禪院裏。
戎晏道:“你怎麽了?”
桑窈背對着他,雙唇緊抿,救命。
她強行穩住表情,扯出了一抹笑容,盡量自然的道:“沒什麽,我只是怕明姑娘還沒醒。”
戎晏的目光掃了眼桑窈緊緊抓住衣擺的手指,然後道:“是嗎。”
桑窈點了點頭,道:“但…确實該用早膳了。”
戎晏嗯了一聲,繼而道:“那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擾姑娘了。”
桑窈嗯了一聲。
戎晏轉身,闊步離開。
終于走了。
桑窈松下一口氣,她心想完蛋了,她還是知道了。
希望她剛才沒露出什麽馬腳來。
不過想來應該沒什麽,她就算是反應異常,他應該也不會往那方面去想。
桑窈敲開房門,原來明融已經醒了,這會正坐在鏡子前給自己帶耳環。
她透過鏡子看着桑窈,道:“你在外面跟誰說話?”
桑窈避開她的目光,然後轉過身去給自己倒茶。
明融既然這樣問了,就證明她定然聽見是誰了,她狀作随意的道:“碰見了戎小侯爺。”
明融哦了一聲,語調上揚,她道:“你認識他?”
桑窈捏着茶杯,痛苦極了,她搖了搖頭道:“不認識。”
頓了頓,又默默補充道:“……不太認識,之前他站在太子殿下身側,見過一回。”
從鏡子前站起身,她道:“那你們為什麽說那麽久的話?”
根本就不久好不好。
她幹嘛一直問,這是在吃醋嗎。
桑窈覺得自己卑微極了,明明是人家偷情,她卻緊張的要死。
她如實道:“我剛剛怕你在睡覺,所以沒敢推門。”
明融看着她的背影,并不言語。
她越不說話,桑窈就越緊張。
此刻她簡直如芒在背。
不過好在,明融很快就移開了目光。
她推門走了出去。
桑窈回來後随便沖洗了一下,又換了身衣裳才從湢室走出來,桌上有一份膳食,而明融仍未回來。
約莫卯正時分,在杞泱寺休憩一晚的衆人便重新動了身,桑窈跟着衆人一起走出寺廟,身邊皆是三三兩兩的走在一起,唯有她顯得孤零零的。
桑窈開始尋找自己的父親。
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人在哪,然後下一瞬,楊溫川便走到了桑窈身邊。
他換了身衣裳,同她保持着熟稔卻合乎禮儀的距離,道:“窈窈,昨晚休息的如何?”
桑窈點了點頭,道:“楊大哥,你那個香囊真好聞。”
楊溫川彎起唇角,道:“正好今日還要坐半天的馬車,你也能好受一些。”
兩人一起走下臺階,此刻正站在長廊下的桑印欣慰的的看着走在一起的兩人,雙手負在身後,用看女婿的眼光盯着楊溫川。
一旁的男人捋着胡須道:“我說這楊溫川怎麽怎麽不願意見我女兒呢,原來是被你家的給捷足先登了。”
桑印顏色嚴肅起來,斥道:“怎麽說話的呢,楊溫川他就是喜歡我女兒,也得先過我這關。”
男人瞥他一眼,道:“狀元郎你都不滿意?”
桑印哼了一聲,揚起下巴道:“那是自然。”
他頓了頓,又挑出了個極致來襯托,他道:“實不相瞞,謝韞那孩子對我家窈窈也有幾分意思。”
桑印說這話時,他口中的謝韞恰巧轉過轉角,一字不落的聽見了這句話。
他頓住腳步。
淨斂昨天鮮少的提前回去休息,此刻神清氣爽。
他跟着謝韞頓住腳步,看向前面背對着他倆的三人。
桑印站在最中間。
一旁的人問:“這話怎麽說?”
桑印啧了一聲,道:“說起來我也是很苦惱。”
他面不改色的道:“其實謝韞那孩子曾經同我有意無意提了好幾回,想要讓我女兒進謝家,我一直在猶豫此事。”
“這有什麽好猶豫的,謝通正那可不是一般人,于你也有益處啊。”
桑印诶了一聲,義正言辭道:“那又如何?我桑印行的正坐的直,哪裏是會用女兒的終身大事換前途的人?”
淨斂默默抿住唇,瞅了一眼主子的臉色。
很好,面無表情。
“你不懂,主要是我女兒她看不上謝韞。”
“這……”
“你看,若是論态度,謝韞比得上楊溫川嗎?”
“謝韞他私下可沒少見我,我都煩了。”
“就是最近發現這楊溫川好像還不錯,但也得我女兒心悅他才行,婚姻大事,不可兒戲啊。”
淨斂實在是聽不下去了。
他輕咳了兩聲。
桑印蹙眉,端着架勢回過頭來。
時間仿佛在這一瞬間靜止了。
“……”
桑印直起的腰默默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