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萬民之血

萬民之血

看着容嘉氣得跺腳離開,南栀好不容易緩過來,差點又笑岔氣了。

陸爻輕嘆口氣,“好了,吃飯吧,別笑了。”

南栀自己給自己順氣,心情愉悅,看着被自己啃得亂七八糟的玉米越發高興。

只不過,想起那個稱呼,她心裏還是有些不爽。

陸爻已經坐下,他吃飯的時候一向斯文,慢條斯理的,連啃個玉米都是整整齊齊,最後必定是一根完整幹淨的玉米棒子。

南栀啃了口玉米,踢了他凳子腿一下,酸酸地問:“她為什麽叫你‘陸陸哥’啊?”

陸爻笑笑,“不知道。”

“不知道?”南栀白了一眼,“呵呵噠。”

“真的不知道,”陸爻替她把她的凳子搬到餐桌前,示意她坐着吃,“以前她不這麽叫。”

“她以前叫你什麽?”

“陸爻。”

這裏幾乎所有與他年紀相仿的孩子都是直接叫名字,少數長輩會叫他“小陸”,那種奇奇怪怪的稱呼也不知道容嘉是怎麽想出來的。

南栀坐下,胳膊支在桌子上,繼續問:“那你們是從小就認識?”

“嗯。”

小時候他吃百家飯長大,去的最多的就是陳伯家,容二嬸家離陳伯屋子近,他偶爾也會被叫到容二嬸家吃飯。

Advertisement

“哦,青梅竹馬啊。”

空氣中彌漫着酸酸的味道。

陸爻啃了兩根玉米,深覺這種粗糧不管飽,打算去煮面,問她吃不吃。

南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長睫毛撲閃兩下,問道:“怎麽,我煮的玉米不好吃嗎?”

他又有種被威脅的錯覺。

“沒有,好吃,中午再吃面吧。”陸爻說着,下意識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

南栀看見他動作,默了默。

意識到自己這種行為無疑是在虐待傷患,南栀覺得自己的良心受到了莫大的譴責。

“算了,你去煮面吧,我吃一點,還要一個荷包蛋。”南栀大發慈悲擺擺手。

陸爻領命,去煮面了。

事實證明,光吃粗糧真的不行,——吃完了一碗面和一個荷包蛋的南栀這麽想着。

中午的時候,陳伯把魚送過來了,滿滿一水桶,估計能吃很久,南栀花了好大力氣把後院的水缸灌滿了水,把魚倒進去養着。

陸爻還在扮演着傷患的角色,因此也就乖乖坐在一邊,看着她忙活,沒上前去。

等弄完魚,南栀早就累出一身汗,不想再動彈,慢吞吞挪到堂屋竹床邊,成大字形躺下,小肚皮淺淺起伏着,陸爻适時給人送上半個冰涼的西瓜,還插着一把木勺子。

“辛苦了。”陸爻對她說。

南栀爬起來,盤腿坐着,西瓜放在腿上開吃。

“沒事,我也該運動運動了,”南栀頭疼的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小肚子,深深嘆了口氣,“本來以為來這裏是荒野求生,沒想到成了美食文。”

找死沒找成,反而還多長了幾斤肉。

之前随身帶着的小零食早就在騎着牛狂奔的時候弄丢了,她的小餅幹、鴨脖、棒棒糖都沒有了。

許久沒吃到垃圾食品,南栀還是怪想念的。

“對了,”她想起什麽,“今天是不是要去買藥材了?”

陸爻下意識活動活動自己的右肩膀,“沒事,不用去,傷都好了。”

南栀義正言辭地說:“不行,傷筋動骨一百天,好了更是要慢慢養,以免留下什麽隐患。”

陸爻沉默半晌,覺得自己無法說服她,幹脆答應。

“好吧,吃完飯一起去?”

順便去集市上逛一逛。

南栀這才滿意點點頭。

中午随便吃了點,南栀原本就吃了半個西瓜,肚子也不餓,她帶上銀子,跟着陸爻去集市上買藥。

之前她來過一次,後來買藥就是陸爻去買的,主要是她怕曬,不過今天天氣不錯,厚厚的雲層擋住太陽,吹來的風也不似前些日子都帶着燥熱的夏意,反而格外涼爽。

南栀擡頭看了看天,心想這天氣倒是頗有幾分山雨欲來的架勢,說不定要下雨了。

下雨也好,天氣太熱了,下場雨說不定會涼快點。

村裏的集市不算大,因為人口少,最熱鬧的時候也不過有七八個攤位,賣一些小玩意,大多是吃食,兩人這次出來主要是為了買藥,周圍那些小零食的誘惑南栀自動就屏蔽掉了。

不過,到了藥鋪買了藥,陸爻一手提着藥材,看她四處張望,徹底放開,看見有意思的玩意就挪不開眼睛,怕她走丢,牽上她的手,“喜歡什麽就買,不缺錢。”

這個世界錢也不值錢,大家大多都是以物易物,從前或許妖骨更珍貴,如今城主下了令,不再流放成年男子,妖骨也就沒了價值。

南栀看見一個賣糕點的鋪子,饞的不行,不自覺腿就往人家店鋪方向挪,察覺到手上有牽扯,她看了看,發現他牽着自己的手。

她愣了一下,覺得哪裏有點不對,但是好像又沒有什麽不對的。

買完糕點,南栀開始吃的時候,才想到哪裏不對。

牽、手?

媽耶。

這種事能幹嗎?

三千年了,她這個小手手,還沒牽過男人呢。

陸爻看她一臉糾結,問道:“怎麽了?”

南栀為難的看着他,“要不你先放開,我想吃綠豆糕。”

“哦。”

陸爻只是應了一聲就放開了她。

不知道為什麽,南栀竟然覺得有那麽一丢丢失望。

真是見了鬼了。

她這是怎麽了?

集市上人很少,稀稀疏疏的,南栀看了一圈,才發現一個角落圍了不少人,忍不住過去湊熱鬧,看看發生了什麽。

她習慣拽着陸爻的胳膊,到了那地方才發現,原來這幾個人是圍着公告牌議論。

木板上貼着不少告示,最新的一張應該就是那張“城主令”,大意是說,城主決定廢除流放,所有人都可以生活在城市裏,不必去荒野中尋找妖骨。

還有幾張,有的寫着“因城外蛟族來犯,城門已關”,還有寫着招聘信息,好像是招人去宮殿做事,都是搬磚的體力活。

南栀不懂這些,于是豎起耳朵聽他們幾個人議論。

“流放被廢除,這是好事啊。”

“誰知道呢,因為流放死了多少人,我倒是覺得城主根本沒把我們的性命放在眼裏。”

“也不能這麽說,要不是有城主,我們人族早就滅絕了。”

憤怒的是經歷流放回來的男人,替城主說話的大多是些老人。

南栀聽了一會兒就覺得沒意思了,也沒能得到什麽信息,開始催促陸爻回去。

路上,南栀問他:“城主是人類嗎?”

“嗯,聽說是位修仙者,”陸爻說,“城牆是巫族用法力修建起來的,而城牆上的護持,是城主加上去的。”

“哇,能設下那麽大的護持,城主應該很厲害吧。”

“不知道,他一直住在宮殿內,那座摘星臺也是他命人修建的。”陸爻指着遠處的高塔說。

南栀看了看。

“摘星臺這種東西,一般都是祭司向上天禱告用的,那麽這是為了巫族人建的吧?”

“不是,”陸爻說,“那是為了城主成仙用的。”

“是嗎,這位城主已經快得道了嗎?”

“嗯。”

難怪有些人還是很支持城主的,盡管他下令流放成年男子,奴役百姓,但他是一個修仙者,而且即将成仙,這就意味着,只要讨好他,等他真的上天了,他們整座城都會因為他是仙人而沾光,說不定,人家善心大發,替他們斬除百妖,将原本富饒的土地還給人族。

不過南栀覺得,這樣一味的靠讨好別人解脫自己,成功率似乎不太高。

人族遠不像一些動物那般,比如兇青,天生就有帶領族人的責任感,人是自私的,她看這位城主的命令,也不像是賢明的君主,恐怕事情沒有城民想的那麽簡單。

遠處的摘星臺,還有巨大的城牆,給她一種壓抑的感覺。

那座牆能撐到什麽時候?

回到家,南栀走累了,開始犯困,窩在房間睡午覺。

陸爻按她吩咐,自己去廚房煎藥。

說實話,這藥太苦了,他都快喝不下去。

但她睡午覺一般一個小時就醒了,到時候要是發現他沒煎好藥可能要生氣,陸爻無奈,只能坐在小爐子旁邊,拆開藥。

藥材都是用紙包着,陸爻打開的時候,裏面飛出一張紙條。

歪歪曲曲的字,寫着:城主欲屠萬民,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落款是陳明,他知道這個名字,是一位将軍,在民衆中聲望很高。

紙條如果真的是他散發出來的,可信度很高。

屠殺民衆,為了什麽?

陸爻眉頭緊皺,想了會兒,似乎是沒什麽頭緒。

南栀睡完午覺醒來,看着他喝完了藥,才安心,等到晚上,吃完飯,南栀去陳伯家看小兔子去了,陸爻正在廚房洗碗,忽然有人敲門。

門外是一位年輕男子,年紀二十四五的樣子,皮膚因為常年日曬變得黝黑,他一臉嚴肅的看着他:“你也收到紙條了?”

是村裏的人,陸爻有一點印象。

“陳明方才來村裏了,讓我召集所有男子,他會告訴我們一切,你來麽?”

陸爻一向不合群,對什麽事都不太上心的樣子,男人對他沒抱多大希望。

但沒想到,他只是想了想,就點了頭。

男人有些驚訝,“那你跟我來。”

陸爻看了看屋內,南栀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他寫了個紙條放在桌上,就跟人出去了。

集合的地方在靠近城牆的山坡上,他到的時候那裏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是青年男子,不光是他們這個村子,還有別的村子的人。

陳明一身黑衣,個子高大,面容嚴肅,在其中格外顯眼,他看人來的差不多了,輕咳兩聲。

“此時召大家來,确有一事關乎人族存亡。”

“大家可以靠着城牆聽一聽,城外已經是生靈塗炭,據關城門的士兵說,那日夙曷南下,不斷吞食百獸,連虎狼兩族聯手都不是他的對手,最後被夙曷吞噬。”

“荒野之中,再無妖能和夙曷抗衡。”

聽他這麽說,一部分人将耳朵貼上城牆,果然聽見了野獸的嘶吼聲,心中升起無限惶恐。

“那......這座牆,擋得住他嗎?”有人問道。

陳明嘆了口氣,“可能你們已經忘了,當初城主和妖族聯手,給人族留下最後一塊居住的地方,他們的要求是什麽?”

這些人還年輕,不知道那段歷史,而陳明,也是聽一位老人說的。

“巫族預言,百年之內,妖族中會誕生一位‘妖王’,并且會南下攻打城市,”陳明說,“屆時,巫族會為所有城民鑄造斬妖劍,由城主斬殺妖王,那時,人族便可以收回原來的土地,城牆也不會再存在。”

“而鑄造斬妖劍,你們可知需要什麽?”

沉默毒藥一般散開,他們心中的惶恐不斷被擴大,再加上陳明的紙條,他們心中已經有了結果。

陸爻在人群中聽到現在,面色陰沉的能滴出水來。

“萬民之血,”他說,“妖骨是鑄劍的材料,開刃之時,需要萬民之血來喚醒斬妖劍。”

陳明看着他,他并未見過陸爻,但在這麽一群人中只有他身上有着壓抑的憤怒和殺氣,讓他不由得刮目相看。

原來這些被流放吓破膽子的年青一代中,還有血性男兒。

“是的,”陳明從袖中抽出一張紙,展開給他們看,“這是昨日我去宮殿,妖族明月給我的城主令,上邊還有印章,想必大家都熟悉。”

民衆大多不識字,但城主令上的那幾個格外顯眼的字他們勉強能認出,一時間,憤怒的罵聲四起。

“他要殺我們?我們就只能等着被殺嗎?”陳明幾乎是咬着牙說。

“他根本沒把我們當人,我們就像奴隸一樣,去幫他們收集妖骨,如今還要我們獻出自己的生命。”

“我陳明,決不允許這種屠殺發生!”

陳明一番話,得到了不少支持,但還是有人害怕地問:“我們能做什麽?跟他們鬥嗎?那什麽跟他們鬥呢?”

“城主令生效的日子是十五,今日已是十三,”陳明說,“我打算帶領軍隊進入宮殿,斬殺城主。”

“那誰來對付夙曷?”

陳明沉默下來。

“這是必死的局啊!”一人哀嚎,“就算我們不去,夙曷攻破城門,我們還是要死啊!”

“幹脆去獻祭吧,說不定還能活下來一些人,我們人族也不至于滅絕。”

“是啊,反正都是死。”

看着他們越說越大聲,原本憤怒的陳明恍如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熱血涼了一半。

“你們.......”

底下的人只是一臉懵懂的看着他。

“罷了。”陳明深深嘆了口氣,“我不會強求你們加入我的軍隊,但我絕不會這麽坐着等死!”

“如果你們之中有人願意加入,我随時歡迎。”

話音剛落,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一個表态。

一片寂靜之中,陸爻淡淡出聲:“我。”

窸窸窣窣的議論聲又起。

“他是誰?”

“陸爻,你不知道嗎?”

“那個在荒野待了半年都沒死的小子?”

“他怎麽會.......”

好歹是有一個人,陳明松了口氣,“好,這是我的令牌,明天軍營見。”

他順手抛了過來,陸爻接住,兩人目光在空中交彙,一個贊許,一個不動如山。

又到了一周一次的趕榜的時間_(:з」∠)_

有蟲,趕完再捉。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