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人腥味8

人腥味8

他腦袋因為肉瘤創傷整個人痛到痙攣,缺失的手掌翻滾着深紅色液體,再沖脖子來一刀,無異于自殺式行為,活命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這可是鈴铛的威力,不是随随便便表世界坍塌後能夠“下崗再就業”而是徹徹底底死亡,灰飛煙面。

村長拿起刀,刀尖對準喉嚨。

他大口呼吸,所有的疼痛在這一刻源源不斷外湧,手指抖得厲害。

伊淮啧啧兩聲,視線下移:“位置不對。”

“不、不對?”村長吓得語無倫次,“什麽……什麽位置。”

拿刀的手還在打擺子。

伊淮提起他無力的身體,下一秒,第二把刻刀削掉了讓無數歌舞伎遭遇不恥之罪的器官,居高臨下的睥睨着:“你得活下去,在這個沒有被劊子手破壞的世界,好好贖罪。”

村長捂住小腹靠下的位置,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

“你們……你們到底想怎麽樣,幹脆給我個痛快吧!”

“肉瘤,驅邪。”伊淮再次提出之前的要求,“心甘情願的把肉瘤交給我們。”

心甘情願的打開表世界的入口。

趴在地上的村長微弱的擡頭:“我給……”

殘缺的手腕艱難地支撐着身體起來,地上全都是血跡,他跪坐着,垂下腦袋。

“我們一開始就說過不會殺你。你要是早些心甘情願的讓我們拿走,也不至于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柏雪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村長身後,迅速挖掉碩大的肉瘤,裝入竹筐中,上面蓋了層紅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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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因為失血過多暈倒在地,遠處的海平面開始起起伏伏,疾風旋轉,浪花拍打在礁石上,那輪藏在海底的月亮緩緩升起。

伊淮微微揚起下颌:“終于要登島了。”

打開表世界的開關,就在藤原龍也的腦袋頂端,這顆不屬于人類的肉瘤外面是層透明的薄膜,裏面承載着渾濁的水,有條像人又像魚的生物搖擺着尾巴。

柏雪與他并肩而站:“我以為你剛才要殺了藤原龍也。”

“路漫漫說比死亡更恐怖的是被痛苦折磨的後半生。”

柏雪打量起伊淮,整整固執了八年都沒打破底線,為誰破過例,路漫漫的到來讓他活的越來越像個人了:“你對待怪物從來都不會心慈手軟,怎麽這次……”

“事關靈魂碎片。”

伊淮雙手越握越緊,彷如迷失道路的旅人,窺見了回家的路,他好不容易看到了一點希望,很怕因為某個不起眼的過錯和弟弟失之交臂,小心謹慎,不敢肆意妄為,壓抑內心深處的憤怒,克制殺意,即便需要配合路漫漫去拯救兇夜裏的怪物和鬼。

“伊淮,她的确是個聰明的姑娘。”

“推理有時毫無邏輯,更多靠猜測和豐富的想象力。”

“可你不得不承認是她先察覺出表世界早就降臨了,也是她提議斷掉許巍的手确保無誤,還是她告訴我們,村長總是撓後腦勺、頭發的連接處做工很假、每次有膿液流出的時候海底會出現彎月、夜晚沒有月亮的世界充滿怪異,從而推斷或許表世界已經降臨了。漫漫甚至聲東擊西,讓許巍認為咱們倆個人已經死了,順理成章的把村長分給我們,她砍掉許巍的道具手,你拿到肉瘤把月亮引出來挂在天上,鬼船就會從日僞島駛出。強強聯手、雙管齊下!自從轉機家開始殺怪後,很久都沒有這麽玩過了。”

他避重就輕:“我承認路漫漫體質敏感。”

“伊淮你不會因為隊友體質敏感就輕易信她。”

“柏雪,別告訴我你看不到靈器榜最新排名,死神鐮刀已經擇主了。”

柏雪脫口而出:“在死神鐮刀還沒有出現的時候,程祈安的靈器強大到被兇夜削弱了不知幾回,那可是上古遺留下來的病毒,曾經蟬聯靈器榜第一的位置。論傷害和治愈在你我之上,論體質敏感更在路漫漫之上,他的技能是回溯,直接縱觀全局,壓根不需要證明什麽,有他在就是答案。可你信了麽?扪心自問,在木嶼私立高中的時候,你主動用過他麽?”

“回去吧。”伊淮目移,神色陰沉,“路漫漫的預見性和第六感已經不是正常人可以領略的範疇,她跟我們不一樣,也跟程祈安不一樣,這種天賦型選手在兇夜裏是幸運的……也是不幸的。”

預判和前瞻有時候無法被隊友或是其他人理解,沒有足夠的證明,推斷依據拿不出來,僅憑某種感覺就要通過一系列驗證等待真相被挖掘。

誰主張誰舉證,她或許能夠通過別的途徑進行質證,卻沒有邏輯鏈,顯得蒼白又突兀。

木嶼私立高中是找線索拼湊完成幸存者的願望清單,從此爆出整個劇情,找出離開學院的方式。但這次不一樣,進入日僞島需要證實她所認為的線索不僅僅是猜測,還要找到打開表世界的大門的關鍵。

柏雪說,路漫漫觀察仔細,能夠看到藤原龍也的假發、後腦勺,可僅僅這兩條又如何令其他人信服,但她确信,會進行更細微的觀察,因為某種奇怪的力量牽引,發現月亮的變化,所以不懂的人會覺得勉強。

柏雪把竹筐遞過去,漫漫那麽可愛,怎麽舍得看小家夥被當成替代品,這和石頭屋的孩子有何差別,既然試探不出來,別怪她直言直語:“你嘴上不承認,心裏覺得她和弟弟很像吧?都是被兇夜眷顧卻又葬身在這裏。”

伊淮接過來,手指揮了揮,裝着肉瘤的竹籃被儲藏進鈴铛中。

“她是她,弟弟是弟弟。”

随着聲音越來越低。

柏雪聽到了最後那句話。

他說。

“路漫漫不會死。”

方如好不容易使用了沙潛這個逃生道具,在柏雪手中保下一命。

她要快點通知許巍銀針見血封喉失敗了,那兩人還活着。

還沒等把“許巍”兩個字叫出聲,就看見了長桌上放了一只斷手,沙灘上的白色沙粒被染紅了,許巍半死不活的靠在一旁,而路漫漫生怕她看不清,還特地用手扭過許巍的腦袋。

方如整個人都崩潰了,惶恐之中大喊着“救命”。

最後腿軟,連跑都不會,虛脫在原地,手指扒着沙粒往前爬。

路漫漫看到方如的一瞬間,就知道伊淮那邊已經做好了收尾工作。

方如跌跌撞撞逃離,可身後的人陰魂不散,聲音鬼魅如影随形:“我們該好好談一談。”

“不——”

“不要過來——”

路漫漫幽幽啧了聲:“你怕我?我在臨終關懷的時候對你不好麽?”

方如咬着嘴唇,眼淚止不住的流,她千不該萬不該在離開的時候那樣對路漫漫,這女人肯定會報複回來的,用同樣的手段讓自己受到屈辱。

她搖着頭,委屈的反問:“你對我好麽!”

沙潛還能用最後一次,要趁路漫漫不注意的時候用,首先要降低她的警惕性,這死娘們連許巍的手都能剁了,想宰了自己輕而易舉。

“福利待遇優先考慮你,獎金也是優先考慮你,加班費明明是咱們兩個人一起上,你多我少!”

“你上班遲到的時候,人事給你按全勤算不扣績效,我上班遲到,她扣了我半天工資,哪次都是這樣!”

“醫院裏安排夜班值班,每個人夜餐補助拿的都是助理級別,可你的夜餐補助是在主管以上!”

“甚至每一次值班,都是我和你,路漫漫你是不是故意刺激我啊!”

她越說越憤怒。

路漫漫跟她隔了一個桌子,平靜的說道:“福利待遇優先考慮我是因為特困戶,獎金優先考慮我是因為在最後收尾工作點亮星星時,每月我都能拿到滿星服務好評。加班費我多你少也是因為,你在睡覺的時候,我忙着幫醫院做圖片應拿的。”

“至于你說的夜餐補助,最初我們的補助都一樣,後來才給我升了檔位,那是因為我職稱高,不僅做了臨終關懷的工作,還兼職宣傳督導組的宣發。一職多用,開兩份工資,我認為合情合理。”

“其次,我上班也不是每次都遲到,遲到的時候是因為在趕宣傳稿,每一次的記錄都會提前在釘釘報備加班,有時候宣發那邊人手不夠,我會去幫忙,也是打過卡的。”

方如越聽解釋,表情越扭曲:“憑什麽你讨人喜歡,樣樣都拿得出手,我什麽都要被拎出來跟你比較,有你在我身邊,誰都發現不了我的好!”

路漫漫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就這樣沉默的看向她。

“我家是中産階級,父母都建在,領着每個月6000的退休金。你呢?你是特困戶,你爸是村裏給人看事兒的,你媽生病住院花光了所有積蓄,別說是退休金了,你爸死在交不起治療費拔管子上!”

“我,方如,身高172,體重98斤。的确,論長相我不如你,可身高方面絕對占優勢,人群中我該是回頭率最高的……但是!只要每次和你走在一起,大家的目光都被你那種假惺惺的姿态給吸引住!”

“我有房有車,我有幸福的家庭,我有愛我的男朋友!你什麽都沒有,憑什麽在辦公室大家喜歡的人都是你!反而對我冷眼相待,無論我怎麽巴結都沒有……沒有任何用處!上次評選辦公室最受歡迎的人,你是滿票,而我只有一票!”

孫玉萍的嫉妒。

方如的嫉妒和憤怒。

他們兩個人看上去如此相似,都被人性惡的那一面占據理智吞掉良知。

海平面開始波動,路漫漫看向日僞島,她皮膚白皙剔透,五官精致清晰,好像等待這一刻降臨很久了。

“方如,最初我們的關系很好,你還記得麽?”路漫漫蹲下身,眸光暗沉,“從什麽時候開始,你變得心存嫉妒,甚至覺得就我這種哪哪都不如你的人,怎麽能踩在你的頭上?你瞧不起我,但你也在嫉妒我,憤恨憑什麽我是個例外。”

方如仰起頭:“你說我嫉妒你,哈哈哈哈哈!怎麽可能!”

嘴裏否認着,但表情怒火難熄,憎惡形于色。

“一念之善,吉神随之,一念之惡,堕入厲鬼。”路漫漫不會動手,她看在剛進入臨終關懷時舊友的份上,給方如最後機會,“我爸雖然是個看事兒的,但他教會我與人交往,看的是一個人品性的最低處,你會耍小心機,但從來沒害過我,誤以為我跟你之間的待遇不同,背後也沒有使不入流的手段。方如,其實我拿你當朋友的。”

“拿我當朋友?你離職前收到的禮物,我多看一眼都不行!你拿我當朋友卻什麽都不告訴我,你跟我之前是……虛假的友誼罷了。”

路漫漫垂眸,離職前收到的是兇夜寄過來的禮物,害怕會拖累你。

但誰會想到?

她定定的看着方如。

突兀的開口。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你如果錯過了,橋歸橋,路歸路,我們不再是朋友了。”

心還是會軟。

方如是為數不多的朋友。

她從小被歧視、受盡白眼,工作後其他人會因為自己漂亮的外表獻殷勤,但又再了解實情後,露出憐憫的目光,她很少能在同事或者朋友眼裏看到別的神情。

方如不同,會沖她使小性子,會不開心了就直接告訴她,會把她當成一個強有力的競争對手,而不是需要被照顧的弱勢群體,會讓她不再自卑,也會陪着她一起上夜班,哪怕人家內心根本就不願意。

如果沒有方如,工作這些年,面對同事們帶着飽含善意的有色眼鏡,會讓路漫漫感覺到身心俱疲。

“我壓根……”方如詭異的沉默了一會兒,“壓根就沒把你當做朋友。”

伴随着這句話說出,沙潛技能席卷而來,地面陷落遁地而逃的土坑。

路漫漫飽經滄桑地嘆一口氣:“你還是站在了我的對立面。”

方如逃走,躲去了村長家。

千花揉了揉惺忪的雙眼:“姐姐你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在全魚宴嗎?”

“噓。”她抱起千花躲進了大屋,“等會兒記得放聲大哭,哭得越慘越好,這樣姐姐才能活下來。”

他不太明白,但方如姐姐的身體在發抖,衣服也都髒了。

千花伸手幫着拂去塵土。

只見方如大滴大滴的眼淚滑落在男孩的襖領裏。

千花猛地瑟縮了一下,結果那雙冰涼的手指将他的嘴巴捂得更緊了。

方如咬着嘴唇,緊張的無法呼吸,千花是自己的人質,路漫漫最見不得小孩子難受,哪怕是在這個破兇夜也要把至高無上的善心貫徹到底。

她等了又等。

沒有等到路漫漫折返回來。

手裏頭的道具不多了,只剩下愈合技能還有柳葉飛刃遠程攻擊,如果能将許巍的斷手拿回來,替換成自己的,勝算還是很大。

千花被松開。

“方如姐姐你要走了嗎?”

她點點頭。

“剛才你好像很害怕的樣子……”

“姐姐現在也很怕。”

方如苦澀的笑笑,她為了活着必須要這麽做。

石門被推開的一瞬間,路漫漫的衣角顯露出來,方如反應很快一個翻身扯過千花的脖子,她只要微微用力,就能讓孩子窒息。

千花很乖,他沒有掙紮,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眨着。

路漫漫目光變得淩厲起來,卻不敢有任何舉動。

方如手指攥緊。

千花的臉瞬間憋成了醬紫色,這才開始擺脫控制。

方如把千花當成盾牌,拖着他走到了路漫漫面前,噙着惡意的微笑:“如何?你的善良讓你束手無措。”

方如走一步。

路漫漫便退一步。

只要敢有任何動作,千花呼吸得就愈發困難。

“千花死,放我走,你自己選。”方如再一用力,千花直接連鼻涕都流出來,差一秒鐘就會休克。

路漫漫垂下眼簾低着頭,血水從背在身後的雙手裏滴下來,腳底積累着血泊:“方如,誰告訴你,我是善良的白蓮花?”

方如身子顫了顫,不久前嘲諷這女人的善良都是裝出來的,只有她知道,路漫漫的善良是與生俱來的,所以面對窒息的千花,不敢冒然去手。

路漫漫搖搖頭,拎着許巍的右手,血淋淋的撒了一路,她往空中扔去。

方如伸手去接。

路漫漫眼疾手快的把千花撈過來,護在身後。

“值了。”方如笑笑,“你還是跟以前一樣蠢。”

有道具手在,就可以不怕他們了。

路漫漫護着千花,平淡地說:“你今天要是當着我的面掐死千花,我就不再是你嘴裏善良的白蓮花,你大可以試試窒息的感覺。”

她頓了頓。

“真以為自己有了道具手就能贏麽?”

“我砍一個也是砍,砍兩個也是砍,你自認為比許巍有什麽更勝一籌的優勢?”

“方如,我來這裏不是要殺你,而是告訴你,下次我不會手下留情了。”

“去年最受歡迎的投票,我之所以會滿票,是因為你把決定我滿票的最終選擇權投給了我。”

同樣的,我那一票投的是你。

方如看着路漫漫離開的背影張了張口,她的手背上砸落了一滴淚,無聲的說道:“來不及了,你必須要死。”

“月亮升起的時候,汽船會開到碼頭,胖子和許巍去不了日僞島。”路漫漫回過頭,她聽見了方如的呢喃,也看見了袖口處的暗器,警告道,“3:1,你的勝算不大。”

樹叢隐約有人影在動,那是埋伏已久的伊淮和柏雪。

路漫漫低頭搖了搖千花的手指:“我帶你去找媽媽。”

“爸爸他還好麽……”千花眼神閃躲,平日因為外來者而舉行全魚宴的時候,每每這個點爸爸都會回到家中陪着他,但這次好像不太一樣了。

路漫漫揉揉千花的腦袋,看向伊淮,她說道:“村長只是睡着了。”

“還能醒過來麽?”千花的大眼睛眨着。

漸漸升到半空中的月光照着路漫漫臉上毫無溫度的笑,她扯扯嘴角,說道:“會的。”

千花松了口氣,睫毛輕輕顫動:“漫漫姐姐,也許我爸爸不是個好人,但他對我非常好……”

路漫漫不想打破孩子心目中的甜蜜,她築起海市蜃樓:“他活着,小千花有爸爸也有媽媽,詛咒破除後,大家都會幸福起來。”

伊淮冷笑一聲,五官隐沒在陰影中:“藤原千花,你父親可沒你想的那麽好,對你也只有利用,你猜如果我們這次驅邪失敗,下個獻祭的人會不會是你?”

“爸爸媽媽會保護我的。”

“保護你?”

“對!”

“你大哥和二哥又是怎麽死的。”

千花愣住,嘴唇顫抖,想說什麽卻也沒能說出口,他垂下略大的腦袋,攥緊路漫漫的手指:“那求求你們,可不可以驅邪成功……”

哀求被身後的痛苦嚎叫掩蓋住。

路漫漫聞到了好大一陣血腥味。

方如捂住源源不斷向外冒血的右手,用治愈技能将創傷面和許巍的殘肢相縫合,她臉色蒼白,兩眼痛到發直,倒在地上看着越走越遠的背影。

“……我會贏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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