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不知過了多久,花轎平穩落下,想是到了齊王府。
媒婆掀起轎門,柳玄素身子微傾就要出來,眼前卻突然多了只手。順着手臂往上瞧去,竟是齊王親自過來牽她。
柳玄素一怔,望向齊王的臉。
她瞧不清齊王的神情,只覺得他此時的心情不錯,便也不矯情,大大方方将自己的手放入齊王掌心,任由他牽着自己穿過王府中門,再跨過裏頭燒得旺盛的三個火盆。
按照常理,這時候應當有人呈上喜綢,夫妻二人各執一頭,相攜入屋。
可齊王腳下不停,旁邊也未有人提醒,兩人竟然就這麽手牽着手并肩走入喜堂。
耳邊依稀有人低聲談論,說這橋段當年柳國公用過,意在與國公夫人執手偕老。齊王在大婚上用了這手段,想必是對齊王妃喜愛非常。
柳玄素眉峰一挑,想的卻是:原着裏齊王與女主大婚,用的也是這個橋段,當時怎麽沒人提柳國公的故事?
這一路走來受到的驚吓實在太多,當齊王用對女主的方式對待她時,柳玄素已經無力做出更多表情。她甚至懷疑,不論換了誰來當這個正妃,齊王都會牽着對方拜堂。
就像是哄騙小姑娘用的甜言蜜語,翻來覆去也就是那一套。
柳玄素分神想着,一邊規規矩矩的跟着齊王跪拜天地父母。待禮官最後唱出“夫妻對拜”四字,柳玄素與齊王面對面微微躬身,這大婚之禮便算是成了。
擡起頭時,柳玄素狀似不經意的環視一番,壞心的想道:可惜隔着喜帕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否則看到女主嫉妒憤恨的眼神,也好解解她擔驚受怕一月的惡氣。
禮成之後,宮裏頭的賞賜也踩着點兒送了過來。領頭的是皇上身邊最得力的內侍總管,禮單長得足足念了半柱香時間,在場賓客無不側目。
齊王是皇後次子,成年之後照例封了王爺,卻并未賞賜封地,想也知道是日後皇儲的人選之一。如今再瞧聖上毫不避諱的将柳國公嫡長女賜婚給他,還有皇後娘娘送出的豐厚賞賜,在場的人心中便都有了計較。
待柳玄素被送入洞房,男客們紛紛拉着齊王飲酒,觥籌交錯,場面好不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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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前邊的人聲鼎沸不同,齊王府後院安靜的出奇。媒婆和丫鬟們将柳玄素送入洞房,說了幾句吉祥話,讨到賞錢後便退出去,偌大的卧房內只留下柳玄素一人,靜坐在喜床上有些出神。
前廳那邊不時傳來笑鬧聲,遠遠的聽起來倒更顯得後院空寂。柳玄素耳朵動了動,忽然掀起喜帕,警惕的望向窗邊。
“誰在那?出來!”
屋內一時寂靜,針落可聞。柳玄素卻鎮定下來,扯起嘴角嗤笑一聲道:“我早吃了解毒丹,不用等藥效發作了。毒美人……或者我該叫你月華?”
牆角處黑暗湧動,逐漸顯現出一個人影來。柳玄素緊緊盯着人影,待燭光照到這人眉眼,她的手已經扣住袖口的銀針。
柳葉眉,丹鳳眼,眼角一滴血紅淚。果然是女主沒錯。
月華瞥了眼柳玄素的袖口,嘲諷的笑笑,眼角的紅痣在喜慶的婚房內越發顯得妖冶。她攤了攤手表示自己手中沒有武器,微挑起眉毛問道:“你知道我?”
柳玄素卻并未因為她的動作放松警惕,依舊眼神淩厲的望着她,緩緩說道:“若是連想殺我的人都不知道,萬一哪天不明不白的死了,我找誰索命去?”
月華的眉峰挑得更高,眼中有幾分興味,竟然也不反駁,反而問道:“你如何知道我要殺你?”
月華的反應在柳玄素的意料之中,但也讓她心裏沉了沉。月華心慕齊王,自己占了齊王妃的位子,定是讓她恨到了心裏去。且從原着來看,此人雖天性爛漫,卻從不覺得殺人有任何過錯,這個局面對她很不利。
柳玄素抿着唇沒有回答,月華也不惱,輕笑一聲道:“那我換個問題,你怎麽知道我下了毒?”
月華說着話,腳下往柳玄素這邊走了兩步。
柳玄素頓時繃緊身子,眼神鎖定月華的眼睛,如實答道:“聲音。”
“哦?”月華随意應了一聲,嘴角還帶着些笑意。
月華號稱毒美人,是南疆最美、毒術也最出色的女子。容貌豔麗至極,眼角一顆血紅的淚痣更是為她增添了一絲風情,笑起來仿若黑夜裏蠱惑人心的妖物。
但她此時的笑容越漫不經心,柳玄素就越覺得渾身發寒。
柳玄素抿了抿唇瓣,繼續說道:“這個院子太安靜,明明連遠處酒席上的吵鬧聲都能聽到,門外丫鬟們的竊竊私語卻傳不進來。”
月華聽了柳玄素的話,似乎為自己的大意懊惱了一會兒,而後竟然撫掌而笑,由衷贊道:“不愧是柳國公的女兒,這份洞察力值得欽佩。”
她真心誇贊,柳玄素卻半點兒也高興不起來,只擔憂陪嫁過來的青竹、青菊等人,蹙眉問道:“你對他們做了什麽?”
月華見柳玄素不肯放松警惕,索性不再靠近。她向後退了幾步,身子一歪便倒在身旁的美人榻上,單手撐着腦袋,耷拉着眼皮懶懶的說道:“不過是用了些迷藥,瞧把你緊張的。”
聽聞青竹等人無礙,柳玄素暗自松了口氣,便又聽月華說道:“行了,你那點兒臨時抱佛腳抱來的針法傷不到我,一直繃着身子也不嫌累。”
柳玄素見她識破,反而大方将銀針抽出,兩手各自捏了兩根銀針舉在身前,墨綠色的針尖對準月華,無奈道:“總是要掙紮兩下的。”
月華有些詫異的瞧了眼柳玄素,指着她手上塗了劇毒的銀針道:“你倒是個有趣的,剛學配毒幾日便敢将見血封喉的毒.藥藏在針尖上,也不怕紮了自己。”
柳玄素苦笑兩聲,說道:“不用這個,對上你沒有勝算。再者說來,左右都是毒死,被自己紮死也算是活該。”
月華翻身起來,瞧着柳玄素的眼睛裏異彩漣漣:“難得遇見你這麽有趣的人,我倒是有些不舍得殺你了。”
柳玄素挑眉問道:“你是要放過我?”
月華像是聽到什麽笑話似的,抱着肚子笑彎了腰,半晌兒才緩過神,望着柳玄素的眼睛認真說道:“你怎麽會這麽想?你很有趣,但是你擋了我的路,必須死。”
說着便站起來,從靴子中拔出一把匕首,反手握着朝柳玄素靠近,一邊解釋道:“你放心,看在你十分有趣的份上,我會給你一個痛快。若是你死後也還想着齊王,我會将你制成毒屍,日日夜夜伴在我和他身邊。”
都說人死為大,可是南疆那邊似乎不管這個,一言不合将屍體制成毒屍,肆意號令。還有仇恨更大的,直接将活生生的人制成毒人,那才叫生不如死。
想到自己死後還要被月華指使,去替她擋刀擋劍甚至毒害他人,柳玄素頭皮一緊,連連搖頭道:“不了,你還是讓我安心長眠的好。”
月華笑的更加肆意,直道柳玄素是個妙人。可就算這樣,她手上淬了毒的匕首和腳下穩健的步伐,都表明了她非殺柳玄素不可的決心。
柳玄素心知此事再無回旋的餘地,偏生鳳冠沉重嫁衣繁複,讓她不得不坐在喜床上處于被動。眼下只有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緊緊盯着月華的動作,力求在匕首刺中自己之前将手中銀針射出。
終歸是死過一次的人,柳玄素上一世能将自己的呼吸器拔掉,證明她心裏有一股不怕死的狠勁兒。她與月華無冤無仇,月華卻屢次要置她于死地,柳玄素自然咽不下這口氣,打定主意就算是死也要将月華一起拖下地獄。
柳玄素的脖子被鳳冠壓得酸疼,卻仍挺直了脊背,死死盯着一步步靠近的月華,雙目充血,惡狠狠的說道:“若我此番能夠活下來,必定與你不死不休!”
月華扯起嘴角剛想說些什麽,忽然神情微動,往門外瞧了一眼,回頭望着柳玄素,眼裏盡是意味深長:“看來你對他的意義不一般,留下去必定是個禍患。”
說完眼神一厲,速度陡然加快,眨眼間便沖到柳玄素面前,泛着黑光的匕首猛地向她的左胸紮去。
柳玄素沒想到她會突然暴起,瞳孔驟然緊縮,身體卻來不及反應,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匕首一寸寸靠近,目露駭然。
眼看柳玄素就要被刺中,從此香消玉殒,月華的目光越發狠厲,瞧着柳玄素血絲遍布的眼睛,嘴角緩緩勾起一絲微笑。
正在此時,窗外破空聲響起,一道黑色的影子沖破窗紙,速度絲毫不減,直取月華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