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大婚當日。

柳玄素寅時三刻便起了,沐浴更衣後,國公夫人從媒人手裏接過檀木梳,要親自替她梳頭。

誰曾想甫一摸到柳玄素的頭發,淚珠子便啪嗒啪嗒往下落,砸在自個兒胸前衣襟上,柳玄素都能聽見那“噗噗”的聲響。

柳玄素眼眶一澀,吶吶的喊了聲:“娘。”

出口的聲音幹澀含悲,倒是讓柳玄素自己也愣住了。

前世家人淡漠,孤獨病死,本以為自己心裏頭對骨肉親情已經沒了期望,人前也是一副平淡的性子。如今出嫁在即,這一世的生身母親一滴淚砸落,倒是融化了她豎起的層層心防,叫她明白自己的心意。

她這一聲叫出來,國公夫人的眼淚更是止不住,還是媒婆上前,說梳頭的人哭是不吉利的事兒,這才生生的忍住了。

只是國公夫人瞧着柳玄素,眼眶裏的濕意是怎麽也退不下去,強自笑着執起一縷頭發,輕聲道:“素兒,你別怪你爹和老太君,他們也是為了你好。”

柳玄素心裏是不太信的,聯姻便是聯姻,哪有什麽為誰好的說法?但是國公府教養她十五年,這份恩情難以磨滅,她也願意用這種方式來給他們回報。

國公夫人瞧見柳玄素的神色,知道她的心思,不由得像以前一樣摸了摸柳玄素的發頂,又說道:“你日後面對的是這世上最殘酷的鬥争,若是連這一個月都沒熬過,你爹和老太君……我們寧可讓你少受些苦。”

難道?!

柳玄素的眼睛忽然睜大,怔怔的瞧着鏡子裏的母親。

“也是時候告訴你了。”

國公夫人也透過鏡子望着她,眼裏都是慈愛:“這幾日的确有人要來害你,但屢次進犯被你爹打回去,後來便沒了聲響。你在院子裏遇到的那些,都是你爹安排的。你是我們唯一的女兒,為娘不想讓你在這場鬥争裏頭喪命……若是你沒熬過,那我們便将你送的遠遠的,改名換姓過過普通人家的生活便好。”

最後一句是貼在柳玄素耳邊說的,聲音極小,只有她們兩人能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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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玄素覺得有些口幹舌燥,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

假死可是欺君罔上,若是被人發現、若是被人發現……

柳玄素眼眶裏蓄着的淚水終于流下,她轉過身子緊緊的抱着國公夫人的腰身,哽咽着又喊了一聲:“娘!”

這一聲喊的情真意切,是打從心底裏将她當成了自己的親娘。

國公夫人記着媒婆的那句話,轉過頭擦幹眼淚,握着柳玄素的手笑道:“傻姑娘,出嫁是高興的事兒,該笑!”

柳玄素扯起嘴角笑笑,眼角還挂着淚珠。

國公夫人拿帕子拭過,這才将她的身子扳回去,再次執起柳玄素的發絲說道:“為娘給你梳頭!”

柳玄素心裏浮起一陣暖意,望着鏡子裏國公夫人含着淚,一邊給她梳頭一邊笑着念道:“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

……

描眉撲粉,鳳冠霞帔。收拾妥當之後,屋裏的人全都退了出去,留柳玄素一人在屋中等着。

待齊王殿下到了街口,便會有一波又一波的小厮前來報喜,領上一個紅紙封的銅板,再回去繼續打探。

而此時柳玄素的閨門也被打開,由青竹和媒婆一塊兒扶着,前往老太君的院子。

老太君自接了聖旨後便進了佛堂,念經誦佛一月,直到大婚當日才出來。見了柳玄素滿意的點點頭,像是在說:這才是我們柳家的孩子。

柳玄素見她這幅樣子,心裏霎時透徹起來。

老太君為人剛強,對着聖上都沒低過頭,沒可能會接受柳國公的計劃。如今想來,大約是見她常被柳若瑩算計,終究還是軟了心腸,睜只眼閉只眼權當不知。

這一家人對自己,真真是疼到了心坎兒裏。

前身若不是那般嬌蠻任性,做下許多傷天害理的事情,想必他們也不會對其失望,疏于保護,導致她最終死在女主的手上。

柳玄素對着老太君行了大禮,真心實意的喊道:“祖母!”

老太君将她扶起,又說了些吉祥話,聽前邊兒報王爺快到了,這才從桃枝手上接過喜帕,鄭重的蓋在柳玄素頭上。

仔細端詳一番,老太君抓着柳玄素和柳國公的手腕,将父女倆的手放到一塊兒,深深瞧了柳玄素兩眼,方才扭頭嘆道:“去吧。”

柳玄素眼前一片豔麗的紅色,只能隐約瞧見點兒人影。拜別老太君後,她便由柳國公領着去了前廳,等着齊王來将她接走。

時間掐的正好,他們到前廳沒多久,通報的小厮便帶着喜氣高聲喊道:“齊王殿下到!”

不一會兒,屋內的親眷齊聲見禮,應是齊王進了前廳。

此時柳國公在她耳邊低聲囑咐道:“丫頭,在外邊遭了委屈,一定得回來找爹!”

柳玄素剛剛壓下的酸澀情緒頓時湧了上來,輕輕點了點頭:“是,爹爹。”

許是齊王走到了近前,柳玄素從錦帕的邊角處看到一雙玄底銀紋的長靴,便聽見自己的父親大笑幾聲,爽朗說道:“王爺,下官是個粗人,如今将女兒交給您,希望您不會負了她。否則,就是賠上這條老命,我也得為我閨女讨個公道!”

這話說的極為不客氣,齊王卻沒有立即指責柳國公。

柳玄素暗暗打量眼前的人影,喜帕阻隔了視線,看不清他的面龐,不由得心中揣測:這人莫不是齊王派來的替身?

以原着裏邊齊王對女主的感情,這事兒極有可能發生。不過畢竟書裏的柳玄素是死了的,這場婚禮也歸了女主,所以柳玄素也不知齊王會不會親自迎娶其他女人。

像是知道柳玄素的心思似的,齊王低低的笑了兩聲,嗓音低沉:“岳父大人放心,本王豈是沒有擔當的男人?”

他竟然真的親自來迎娶自己。

柳玄素愣了愣,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再回過神時,柳國公已經将她的手放在齊王的掌心,囑咐道:“你已嫁做人婦,可別像以往一樣淘氣了。”

柳玄素張張嘴,想說自己上一次淘氣已經是十年之前,沒成想齊王竟将手掌合攏,牢牢握緊她的手,笑道:“日後有本王護着,王妃如何淘氣都使得。”

齊王重諾,輕易不會許諾別人。但凡是說出口的話,便表示他一定會做到。

感受着齊王掌心傳來的溫度,柳玄素一時間有些迷惑:這究竟是他的逢場作戲,還是因着責任說出口的承諾?

來不及深思,禮官高呼“吉時已到”,齊王牽着她拜別柳國公,徑直出了國公府。

齊王的掌心很熱,一直握着她的手直到轎門前,将她送入花轎才緩緩松開。

柳玄素以為他要走了,可沒過一會兒手中卻被塞了兩顆糕點,耳邊是齊王輕聲的囑咐:“這一去大約要鬧到深夜,你先吃些東西填補填補。”

說完轎門被人放下,柳玄素還未回過神來,轎門又掀開來,齊王的聲音再次傳入她耳中:“若是口脂被蹭落也不礙事,他們瞧不見蓋頭裏邊。知道了麽?”

柳玄素愣愣的點頭,便又聽見齊王的輕笑:“傻丫頭!”

這回轎門是真的落下,柳玄素聽見前頭馬蹄聲響起,然後身子底下的花轎便晃悠兩下,也緩緩的動了起來。

柳玄素掀開喜帕,手裏頭是兩塊綠豆糕,城西張家鋪子的招牌印在上頭,讓她好一陣兒錯愕。

她自小喜歡吃張家鋪子的綠豆糕,但是張家鋪子并不出名,距離城東又遠,齊王怎麽會想到去那兒買糕點?

而且齊王對她的态度未免好過了頭,他們是聯姻,他只需要維系好面子上的情分便可,無需做到這種地步。

國公夫人只教過她齊王若是不喜她要如何做,卻沒人告訴她齊王太熱情了該如何是好。望着手裏兩塊明顯是特意為她買的糕點,柳玄素更加迷糊了。

想不通的事情就別想,柳玄素很快甩開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舉起手中兩塊綠豆糕仔細瞧了瞧。

想着被男主示好過的女人一般都死的很慘,柳玄素最後還是沒有碰那兩塊糕點,而是拿出自己藏在衣袖裏的肉脯,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

這是早上國公夫人給她的,怕她一整天滴水未入餓壞了身子,特意親自下廚做了這個,解饞也解餓。

如今齊王态度成謎,女主未曾現身,夜裏襲擊國公府的那批人也不知是不是女主派的,她身邊的威脅還未解除。

柳玄素摸摸袖口的銀針,緩緩的籲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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