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呂曼容落荒而逃,命婦們暗地裏取笑了一陣兒,便揭過這一茬,挑了些家長裏短的小事兒說道。
後宅女人,關注的自然都是些後宅的事情。譬如鎮國将軍又擡了一房小妾,再譬如戶部謝尚書的女兒年中及笄,上門求親的青年才俊幾乎将尚書府的門檻兒都給踏破……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這些事乍一聽就是婦人們閑聊嚼舌根的話,似乎無足輕重,實際上其中的門道比之朝堂也不遑多讓。
單說鎮國将軍擡妾這一件。他老人家如今已是耳順之年,擡的美妾卻年方二八,據說早前還與次子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且不說将軍夫人心裏頭怎麽想,光是父搶子媳這一件兒,便說明鎮國将軍老了、糊塗了。
當家的拎不清輕重,将軍府落敗也就是不遠的事兒。
柳玄素雖是多年閉門不出,但有國公夫人的悉心教導,加以已知劇情的雙向印證,總歸不會聽不懂便是。
太子妃放下酒杯瞧了眼柳玄素,便立即有人止住話頭,微嗔道:“你們将那謝家的姑娘誇得天上有地下無,可依我看,不過是嘩衆取寵罷了。”
周圍頓時靜了一靜。
她身旁一人擡眼瞧瞧太子妃臉色,順着這話問道:“昌平郡主何出此言?”
謝家姑娘自八歲起便名揚京城,除了容貌出衆之外,更是因一首絕句被冠上才女之名,號稱京城第一美人。多少才俊為求娶謝家女兒甘願等上七年,就連皇上也曾動過賜婚的念頭。
這樣的人若還算是嘩衆取寵,誰還能當得起“第一”二字?
柳玄素擡眸,果真瞧見那所謂的郡主伸着一根嫩生生的指頭,直直的指着她的鼻子,眼中是明晃晃的惡意,一呲牙笑道:“瞧瞧人家齊王妃,分明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卻半點兒聲名不顯。若不是齊王上門求娶,我等竟不知京城內還有這般人物。按我說,這才是真正的大家風範,比那謝家姑娘可強多了。”
精通琴棋書畫?柳玄素微哂,她娘親都不知道的事情,一個素未謀面的郡主倒是說得信誓旦旦。
太子妃恰到好處的“哦”一聲,視線落在柳玄素臉上,饒有興致的說道:“我也是第一次聽聞。若真是如此,齊王妃實乃高風亮節,令人佩服。”
太子妃親自下場,柳玄素反倒暗自松了口氣。車輪戰她倒是不怕,怕只怕後招兒一個接一個,叫人心生疲憊防不勝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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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平郡主聞言,立即接話道:“正是,只是不知我等今日是否能夠有幸見識見識,開開眼界。也好叫外頭那些心系齊王的女子瞧瞧,齊王親自求娶的王妃到底有多出衆。”
柳玄素斜睨了眼昌平郡主,心道又是一個表哥表妹的故事,只可惜表妹有意表哥無情,反倒生生讓她當了太子妃手裏的一把刀。
心中這般想着,柳玄素嫣然一笑,問道:“昌平郡主想見識什麽?”
見柳玄素如此輕易的上鈎,昌平郡主眼神一亮,急忙說道:“方才我将你與謝家姑娘比較,自然是要見識見識齊王妃作詩本事。”
一時激動竟還忘了敬稱。
“作詩?”柳玄素微微蹙起眉頭,似乎很是為難。
琴棋書畫她确實是有所涉獵,唯獨作詩這一項卻是一竅不通。偏生柳玄素不願做個文抄公,否則定要念上唐詩三百首,狠狠地拍在這些人臉上。
昌平郡主只道她是不會,眼中得色更濃,幹脆指了一旁的梅花林,略顯急切的說道:“不如就以這紅梅為題,為今日宴席題詩一首。”
一旁早有婢女備好了筆墨桌案,只等柳玄素應允。
柳玄素瞧着昌平郡主眸光一沉,又将視線投向主位上老神在在的太子妃,暗罵一聲狡猾。
今日之事,先是呂曼容挑起話頭,引得蜀王妃加入,欲要給她冠上善妒的名頭;後有昌平郡主吹捧她才藝出衆,以仰慕之名行捧殺之實。
兩件事看起來沒有絲毫關聯,充其量只是婦人之間攀比嫉妒,與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半文錢關系都無。若不是柳玄素看過她殺死親子嫁禍太子側妃的橋段,此時說不定也被她那一臉溫婉娴靜給騙了過去。
柳玄素心中正思索着如何應付,便聽一旁蜀王妃涼涼的說道:“齊王妃還未答應,筆墨就已經磨好伺候着……啧,就算郡主暗地裏肖想齊王多年,可這吃相未免太難看了些。”
蜀王妃在這群皇親國戚裏頭是出了名兒的刻毒,一旦被她怼上,就是最最纨绔的世家子弟都得給她擠兌成個黃花閨女,哼哼唧唧哭着跑回家去。京城裏但凡有點兒臉面的,都不敢直接對上她,生怕将自個兒的面子裏子都丢個精光。
柳玄素選擇得罪呂曼容而不是蜀王妃,也是這個原因。
昌平郡主算是個初生牛犢,見蜀王妃替柳玄素說話,半點兒不客氣的說道:“我不過是仰慕齊王妃,想讓她證明自個兒的能耐罷了。蜀王妃這話說的,倒好像是我欺負她似的!”
蜀王妃倒是不怒,好整以暇的瞧了瞧自個兒新做的蔻丹,嘴角噙着一絲微笑,嘲諷道:“也是,哪兒輪得着你欺負。齊王妃要是受了半點兒委屈,你那朝思夜想的齊王殿下還不生撕了你?”
昌平郡主臉色一白,繼而黑沉下來,惡狠狠的瞪着柳玄素,竟然連表面情誼都不肯做下去。
要說這群人裏頭誰最恨柳玄素,必然是昌平郡主無疑。柳玄素先是搶了她日思夜想的齊王妃之位,又在她面前炫耀自己多受齊王寵愛,甚至傳言齊王專寵王妃一人……
嫉妒,這才是昌平郡主甘願被太子妃驅使的原因所在。
如今蜀王妃一句話點燃了她的怒火,直接逼得她原形畢露,倒是給柳玄素提了個醒兒。
她何必在乎這些人的眼光?
齊王妃是齊王捧在掌心裏寵着的人,驕橫跋扈些自是無礙。甚至她越是不給別人面子,皇上和太子便越是放心——有她這個拖後腿的寵妃,齊王更顯得不堪大用。
而于齊王來說,他的優勢從來不在于文官的支持。越是不起眼,便越利于他暗中操作。
想明白這些以後,柳玄素給蜀王妃遞了個感激的眼神,對方會意,坐回到席位上,不再與昌平郡主置氣。
柳玄素将視線收回,再看向昌平郡主時眉心一蹙,語氣明顯冷了下來:“郡主這是什麽眼神?難不成二皇嫂說的都是真的,你果真是對齊王……”
說到這兒,柳玄素眉心狠狠地皺了皺,厭惡之情溢于言表:“無恥之尤!”
也不知說的是昌平郡主肖想自個兒夫君的事兒,還是假裝仰慕她,埋了個坑讓她跳的事兒。
昌平郡主被“無恥”兩個大字砸得頭腦發昏,緊緊攥着手裏頭的帕子,抖着嗓門一字一頓低吼道:“你說什麽?!”
眼瞧着昌平郡主張了張嘴,就要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話來,主位上太子妃輕咳一聲,柔聲道:“天兒冷,昌平郡主許是穿得少了些,不如回府添兩件兒衣服?”
雖說入了春,可天氣還有些寒涼,婢女手裏是常備着披風的。太子妃說是讓昌平郡主回去添衣服,實則是在趕客。
不等昌平郡主回答,便有個粉色宮裝的少女上前兩步,微微躬身道:“郡主請跟奴婢來。”
這宮女是太子妃身邊伺候的,由她領着,便不怕昌平郡主拿下人發脾氣,在太子府鬧出事兒來。太子妃做事還算周到。
昌平郡主怒視着這三個女人,直到對上太子妃的眼睛,才恍然驚醒似的,慌忙低下腦袋,恭敬道:“太子妃說的是,昌平也覺着有些冷了。還請太子妃恕昌平先行告退。”
待擡起頭,視線掃過柳玄素時,昌平郡主挑釁似的挑了挑眉毛,仿佛一只鬥勝的公雞,昂着脖子離開此處。
昌平郡主陡然轉變的态度讓柳玄素心生疑窦,擰眉瞧着她離開的身影,柳玄素心中總覺得有什麽東西被她忽略掉了。
太子妃見她還蹙着眉頭,眼神閃了閃,随即舉起自己身前的酒杯,歉然道:“昌平還是孩子心性,說話做事難免莽撞些。我敬齊王妃三杯,權當是替她賠罪,如何?”
還能如何?
柳玄素不過是個王妃,還不敢駁了太子妃的面子,便依言飲下三杯,笑道:“都說長嫂如母,太子妃這般愛護,倒教我有些羨慕起昌平郡主來。”
太子妃聞言溫婉一笑,嗔道:“齊王妃怕是喝醉了,齊王是殿下的弟弟,我自當也是将你看作親生妹妹來的。”
太子妃不說還好,一說柳玄素便覺得眼前模糊起來,像是蒙了一層水霧。
身上有一股并不陌生的燥熱,柳玄素腦海中頓時浮現出齊王的面龐,她晃了晃腦袋想要将他丢出去,卻越晃越暈,最終腳下一軟,往旁邊歪去。
她可算想起來自己忽略了什麽——她用銀針試過所有的菜品,卻唯獨落下了新換上來的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