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趙承睿急匆匆趕回素心院,只瞧見院內丫鬟一盆盆熱水往裏端,出來時便成了觸目驚心的血水,瞧得他目眦盡裂,指甲都掐進了皮肉裏。
吳良醫好歹也是在禦前當過差的,見齊王殿下一副火急火燎的樣子,生怕他一言不合闖進去,撫了撫自己的胡須安撫道:“殿下,女人生孩子都是這樣,王妃又是頭胎又是早産,難免會遭些罪。如今殿下須得稍安勿躁,否則殿下都亂了,王妃心裏還不知怎麽驚慌呢。”
趙承睿聽了只好放下進門的心思,僵硬着臉色杵在産房門口,盯得那幾個打下手的丫鬟腳下更加迅速,生怕慢一點兒就被殿下殺了。
後邊院子裏死了十數個姑娘,血腥味和哭喊聲彌漫了小半個王府,她們在素心院雖聞不着也聽不見,卻也能感受到空氣中緊繃的氣氛。
福伯弓着脊背趕過來,瞧了瞧屋內景象,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擔憂,為王妃祈福了一會兒,便拉着魏守山出去處理府內事物。
王爺關心則亂,他們卻不能放着後院那些人不管,否則今日的事情一傳出去,只怕會給王爺冠上個殘暴的名頭,惹得皇上厭棄。
趙承睿在産房外跟個無頭蒼蠅似的亂轉,可是生孩子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吳良醫見他沒有闖進去的念頭,便不再相勸,轉頭整理起自己随身的小箱子來。
這裏頭都是救命的藥,但凡王妃有個萬一,他就得第一時間沖進去救人,可半點兒耽誤不得。
産房內。
柳玄素嘴裏塞了人參片,微苦的味道讓她腦袋清明了一會兒,耳邊是産婆反反複複的“使勁兒”、“用力”,便想起自個兒的孩子來。
孫夢之的死雖讓她心神巨震,但此刻小腹的墜痛提醒着她,她若是再不振作起來,只怕還得失去孩子。
嬷嬷的手按在柳玄素的肚皮上,緩慢而堅定的給她順着胎位,嘴裏還在指揮她吸氣呼氣,得了空囑咐她:“王妃先別喊,留着點兒力氣,生的時候再使勁兒!”
柳玄素腦門上青筋都凸了出來,緊緊咬着牙關,按着嬷嬷的吩咐調整呼吸。
思琴看她忍得辛苦,怕她咬着自己,便拿了帕子卷好,塞進柳玄素的嘴裏讓她咬着,自己則不停地給她擦汗,拿着帕子的手無法克制的抖動。
可是這般過了一個時辰,柳玄素疼得兩眼翻白,嘴裏滿滿的是鐵鏽味,下腹還是撕心裂肺的疼,頓時來了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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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的一聲吐掉嘴裏的帕子,柳玄素瞧見純白的帕子上深深的牙印和斑斑血跡,十幾年來隐忍的委屈一股腦兒爆發出來,兩只眼睛霎時間紅得跟兔子似的。
視線掃過産房內衆人,卻沒有瞧見趙承睿,柳玄素的心神被生子的劇痛占了大半,也顧不得想什麽禮法、忌諱,憋足了勁兒喊道:“趙承睿,我在這兒拼死拼活給你生孩子,你丫的人呢?!”
齊王殿下的大名一出,産房裏頭都靜了靜。
平日裏齊王縱使再驕縱王妃,她們也不曾聽見王妃直呼齊王殿下姓名,此時倒是都愣住了。還是嬷嬷見多識廣,很快便反應過來,顧不得指責柳玄素,連忙指揮着下人繼續忙活。
思琴知道自家殿下對上王妃毫無底線,只是稍微愣了愣,混當沒聽見。底下的丫鬟婆子卻是驚了個夠嗆,恨不得把自己耳朵戳聾了。
齊王殿下如今是憂心王妃生産,無心搭理她們,若是日後想起來,可就不是單單耳朵的事情了。
趙承睿在外間本就急躁不已,整個人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聽着柳玄素的痛呼恨不能以身代之。這時候聽見柳玄素喊他,不管不顧的就要往産房裏沖。
吳良醫還在擺弄自個兒的藥瓶,此時見狀也阻攔不及,正要眼睜睜看着他沖進産房,便聽見外頭衛十一高聲喝道:“敵襲——保護王爺王妃!”
趙承睿的腳步生生頓住,手都撫上産房的簾子了,卻被這一聲敵襲驚得收了回來,手指緊握攢成拳頭。
門外刀劍相交聲起,衛十一一掌震退面前幾個蒙面人,接着餘勢退到屋內,對着趙承睿一抱拳,說道:“太子帶人攻進來了,請王爺主持大局。”
衛十一身上衣服齊整,不像是酣戰多時的人,顯然也是聽見王妃的動靜,急匆匆來把人攔下再說。
柳玄素可不管這些,見趙承睿還不進來,金豆子吧嗒吧嗒往下掉,作天作地的哭喊道:“我就知道,你們這些男人口上花花,遇事兒連個人影都瞧不見。我下次若是再信了你的花言巧語,我柳玄素三個字兒倒過來寫!”
産婆的膽子都快被這齊王妃吓破了,直喊姑奶奶別鬧了,伸手又拿了幾片人參墊在柳玄素舌根底下,也顧不得什麽尊卑,抓起一條幹淨的帕子就往她嘴裏塞去。
柳玄素不管是前世今生,除去化療的幾年,到哪兒不是讓人捧在心尖尖上的小公主?參片倒是含住了,眼見着産婆要往她嘴裏塞帕子,惱得張口将參片吐了出來,罵道:“好啊,連個奴才也敢欺辱我,趙承睿給你們的膽子麽!”
饒是宮裏頭出來的嬷嬷也未曾見過這般潑辣的産婦,急的都快哭了,跪在床邊好聲好氣的勸道:“我的姑奶奶!王爺外間還有事兒要做,您好歹将娃娃生下來再鬧,否則王爺若是受了傷,心疼的可不還是您麽!”
受傷?
柳玄素腦袋清明了一會兒,眼珠子骨碌碌一轉,明白大約是太子或蜀王來搞事情,便小聲吩咐道:“那你們出去告訴他,事情辦完了必須得陪着我,不然後果他省得!”
剛剛才喊他進來陪着,轉眼就松了口,她可做不來這樣的事情。
嬷嬷連忙應了聲是,讓身後丫鬟出去通禀去了。
趙承睿在外頭簡直是五內俱焚,聽了柳玄素的話還以為她被下人欺負了,剛想丢下衛十一闖進去,便有丫鬟出來告訴他,王妃讓他專心應付外頭,她自己可以撐下來。
趙承睿心裏知道柳玄素這會兒定是沒有什麽好話,不過聽了丫鬟的話倒沒有再丢下衛十一,只問了句:“王妃情況如何?”
丫鬟答胎位已經順好了,只看王妃自己能不能撐過這一陣兒,産婆說大約還得有半個時辰要忙活。
趙承睿心下稍安,朝着産房內喊道:“嬌嬌且安心生産,外頭有本王守着。待生下孩子,本王随你處置!”
說罷臉色一肅,殺氣森森的往外走去。
他這個太子皇兄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柳玄素生産的時候進攻,是生怕她生産太順利麽?這樣一瞧,之前後院那些女人說不得還是被他鼓動的。
趙承睿越想越後怕,越後怕就越生氣,待站到一身黑袍的太子面前,目光中已經沒了往日情分,森冷的說道:“讓他們停下,否則我們二十年手足就此恩斷義絕,你那勞什子周側妃也別想救了!”
也虧得院內都是趙承睿的暗衛在伺候,其餘閑雜人等都在産房裏,否則光是聽見趙承睿這般言語,今晚就不知得有多少人腦袋落地。
太子未曾蒙面,聽得趙承睿此言,面色頓時猙獰起來,厲聲道:“芙兒的事情果然是你指使的。她一個弱女子礙着你什麽事了,你偏要這般對她?!”
趙承睿望着太子,語氣中有些恨鐵不成鋼,氣道:“我早就說過她是亂臣賊子之女,我好心留她一條命,難道還不夠?”
太子嗤笑一聲,嘲諷的說道:“說什麽饒她一命,不過是用來威脅本太子,圖謀本太子的儲君之位罷了。你竟然還說動了外祖父一起幫你,倒是好手段。”
說到這地步,兩人幾乎是扯破了臉皮。
趙承睿也不否認,直截了當的說道:“我是想要儲君之位,也因此利用了周側妃。可皇兄可曾想過,為何父皇如此簡單的就順了外祖父的意,将你禁足在府中?”
太子面色一冷,哼道:“難道不是因為寵愛你這個嫡次子?”
趙承睿冷笑一聲道:“我就知道皇兄不滿我逍遙自在,可若是父皇真的屬意我,為何從不教導我為君之道?”
太子語塞,皺起眉頭猶疑了一會兒:“這……”
趙承睿見他冷靜下來,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一些,淡淡開口道:“且不說這個,別人的東西總是好的,我說了你也不一定相信。就說此次父皇的态度,據我所知,是有人查到了周側妃的身份,打算以此彈劾你謀反。”
太子渾身一震,脫口而出道:“太子妃?”
趙承睿扯了扯嘴角,覺得太子妃此人也算是可憐,死了還要被人猜忌。他搖了搖頭,說出另一個令太子臉色巨變的名字——
“鄒子夫,現名周紫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