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新舊的樹枝

新舊的樹枝

【28】

午夜,喧嚣的城市都安靜了下來。葉靖華躺在床上,閉目。

不管出了什麽事,第二天都是要上班的,上天不會因為他傷心就叫這世界沒有病人。作為一個醫生,如何能以一副不濟的精神去治療病人?

所以,葉靖華,你快睡覺。

葉靖華抑制住輾轉反側的念頭,側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唉……怎麽能睡得着呢?這床沒有他的體溫沒有他的味道,冰冷如斯!

葉靖華迷迷糊糊地回憶着另一張床上的人,他在做什麽呢?是守在床邊為那人擦拭還是已經趴在床沿上睡着了?有沒有可能兩人正在談話?有沒有可能他說着說着就哭了,那個男人把他抱在懷裏輕聲地哄着安慰着,而後他們就吻在了一起?

他的味道,現在都纏繞着那個男人嗎?

葉靖華心頭酸痛成一片,有種被硫酸潑過的錯覺,情不自禁地就想蜷起身子。

忽然之間,空氣裏有他的味道。耳朵似乎能聽到他輕手輕腳開門的聲音,聽到他沒有穿鞋穿過客廳,在黑暗中摸索着進了房間。

葉靖華在黑暗中發動全身的感知,感覺着那個人慢慢地走到床邊,輕輕地掀起了被角,在床的另一邊躺了下來。他的身上有點冷,微涼的溫度從床的那一邊傳過來,比溫暖更清晰。

葉靖華的心跳忽然就加快了起來,不是錯覺吧?錯覺也有這麽清晰麽?正這般想着,那微涼卻被他的體溫漸漸暖化了,再也察覺不出。

是胡思亂想吧?葉靖華輕輕地嘆了口氣,正要翻身起床。忽然被子那頭一陣動靜,一個人影猛地撲過來從後邊抱住他。

“我以為你睡着了!”

楚詞。他很想叫出這個名字,卻有點不敢動,有點怕是錯覺。

“我……”楚詞将臉頰貼在他的背上,雙手緊緊地環着他的腰,聲音裏竟然有些顫抖。“我很怕你把門關上了我進不來。”

很怕你就此把我推開。

熟悉的身形,熟悉的體溫,熟悉的呼吸方式。葉靖華繃了一晚上的神思,忽然就在這份熟悉裏放松了下來,所有的郁悶壓抑如雪投湯雲消煙散。回身抱住他,親了親了他的額頭,葉靖華輕聲道:“我很怕你留在那邊不過來。”

“……”楚詞無聲地輕輕地笑了,卻又忍不住有些心疼—是他沒有處理好,叫愛心的人擔心了。

葉靖華幾乎可以感覺到他僵硬的身體一瞬間就放松了下來,好像自己的心。

真是的,兩個不安全的傻瓜。

楚詞動了動,往他懷裏更深處蹭去,抓着他胸前的衣服,說道:“不管多晚我都會過來的,我留在那裏,只是擔心會不會出人命。我不是很清楚人暈倒的原理,不能确定情況,所以留了一下。如果你跟我說他沒事只需要睡一下,我立刻就會跟你走的。”

“嗯。”葉靖華低低的應了一聲。只要他過來,只要他還在自己的懷裏,什麽理由都能接受的。

“葉靖華。”楚詞忽然叫了他的全名,這是他有事要說的前兆。“我跟你說過的,我已經把斷掉的枝桠摘掉了,現在你是我新長出的枝桠。”

(和諧掉。。。。好悲傷!!!!)

這一場沖擊造成了很嚴重的後果,最直接的就是葉靖華沒了早上的那杯咖啡。楚詞腰酸背痛地醒來,已經是早上十點多了。兩人之前幾乎把所有的東西都搬到了那邊屋子,必須回那邊洗漱,但是昨晚的衣服已經皺成一團全扔在好幾天沒打掃全是灰塵的地上了。

唉……楚詞嘆一口氣。無法可想,只能從葉靖華的衣櫃裏找了夏天的睡衣穿上。空空大大的,還薄,走出門的時候凍得楚詞一個哆嗦。快手快腳地跑進屋裏,這才暖了一點。

松了口氣轉身,楚詞正想找手機打電話給葉靖華抱怨一頓,威脅他下次再敢這麽做就咬他時,卻忽然看到廚房裏有個人在忙碌。

啊……楚詞暗叫不好,怎麽忘了這裏還有個人?

“你……”莫霄聽到動靜轉過身來驚喜道,笑容卻在看到楚詞時猛地凝住,就像是影片突然被暫停了一樣。随即又像是看到什麽毒蛇一般,惡狠狠地盯着。

楚詞順着他的視線,猛地了悟到一定是葉靖華太用力,那裏的吻痕隔夜都沒有消去。摸了摸脖子,楚詞不自覺地就紅了臉,支支吾吾的有種被鄰居發現偷偷的戀情的尴尬。“那個……我……我先去洗漱……”

“楚楚!”莫霄叫道。

“嗯?”楚詞停下腳步,忽然猛地被抱住。莫霄灼熱的氣息一下一下地灑在他的脖子上,叫楚詞身上起了一層又一層的雞皮疙瘩。

“楚楚,楚楚……”莫霄一連疊叫着,聲音痛苦而哀傷,“你……你不要我了嗎?”

“莫霄!你放手!”楚詞皺眉,用力地推開他。伸手止住他再次伸來的手,楚詞沉下眉目說道:“莫霄,我們談談。”

莫霄像是從來沒見過這麽冷靜冷淡的他,一下子有些愣住了。“談什麽?”

“談我們。”楚詞試着用一種含着朋友之間溫情的口吻說話,卻發現無論如何說出來都是平平淡淡冷冷靜靜。“莫霄,我不知道你怎麽找得到這裏的,但是我們已經分手了---這還是你先說的。你也看到了,我現在過得很好,我找到了新的生活,我們好聚好散,好麽?吃過這頓早餐,你就離開吧。”

“楚楚!”莫霄一聽就冷下了眉,不滿地叫道:“你為什麽叫我離開?”

楚詞好笑,反問道:“那你以什麽身份留在我們家?”

我們家……莫霄像是被這三個字震得愣了神,半晌都沒有說出話來。

楚詞被他的眼中的沉痛傷心刺得有些不忍心,終于放軟了聲音,說道:“莫霄,我現在很好,很幸福,你走吧,你留在這裏,像什麽話?葉靖華他會不開心的。”

“你就只關心他開不開心嗎?”莫霄垂着眼,像是要掩住眼中的傷心不叫楚詞看到,雙手卻握得緊緊的,指節都用力到發白。“那我呢?”

莫霄猛地擡起頭,眼角都紅了,嘶聲叫道:“那我呢?楚楚,你都不關心我是不是傷心嗎?我為了你跟人離婚放棄在意大利的一切跑回來,我什麽都不要了只要你,你居然要趕我走,原因只是那個男人會不開心!楚楚,你怎麽能這樣對我?”

“莫霄!”楚詞皺眉,試圖跟他說理。“叫你放棄一切實在是不好意思,但是現在除了一句對不起,我什麽都不能給你什麽都不想給你。謝謝你告訴我你還在乎,這叫我明白自己那十年至少是值得的。但是,無論如何,那一切都停留在你說了分手的那天了。我既然從來不糾纏你,任你來去自如,也請你尊重一次我的選擇,保持一個朋友應有的距離。”

莫霄還想說什麽,楚詞擡手就止住了。“還有一點,從前我就想說了,但是因為喜歡着你所以一直忍着,但是現在沒有忍受的必要了。”

楚詞神色有些冷意。“我不喜歡楚楚這個稱呼,這讓我覺得自己被當做女子,而無論我在上面還是下面,都是男的,希望你記得這點。作為一個男子,我現在在捍衛我的家庭與幸福,如果你還念着我們的交情,請你不要試圖傷害我愛的人。”

莫霄眼角的紅色加深,有些自嘲地笑道:“家庭……”

搖搖頭,莫霄解下圍裙走進房間裏把行李箱拖了出來,往門口走去。楚詞也不攔他只是在他出門的時候說了一句再見。

“楚……楚詞,”莫霄背對着他,輕聲問道,“我們還是朋友嗎?”

他的背影有些蕭索,楚詞看着不忍心,終于軟下了态度說道:“是的,你永遠是我高中的同桌,是我的朋友。”

但也僅此而已。

往事不要再提啊,人生已多風雨,縱然愛與恨都留在心裏,卻已經真的斷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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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有多痛苦呢?

我還記得我們高中有五月送祝福的活動。将祝福的話語寫在彩帶上,一條一條地綁在樹枝上。別人大多數寫“希望某某考上某某大學”之類的,我卻懷着一顆已經被數學和英語折磨得麻木的心,怎麽都不願寫下與大學與高考有關的話,卻很固執的說:“願我、琰、蘑菇、同桌、舒韋、圓圓都能如願以償,從此自由自在。”

那時候多痛苦啊,從前以為那是人生最痛苦最痛苦的時光了,不能看喜歡的書,每天必須做很多很多的數學題和英語閱讀。寫文章要講究引議聯結,讀詩詞要求理解主旨手法,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每天路過圖書館而不能進入,比大禹三過家門而不入還惆悵。當時發了狠心說:“等我高考完了,我一定要看很多很多的書!将珠玉詞小山詞納蘭詞金古黃粱溫瓊瑤亦舒滄月小椴江南都看完!”

當時的我絕不能想象未來很長很長的一段歲月裏,我都在不斷不斷地懷念那段曾經以為痛苦不堪的歲月。當時的我并不知道,能不需思考前程未來,只為一個成績拼搏,是一件多麽快樂的事。因為目标一致,所以所有的人都志同道合。

而現在呢?

前幾天看到某同學寫了一篇文章,名字叫《又到合歡花開的時候》。說每年銀合歡一開花,我們學校的畢業季就來了。他想到自己三年來的一無所得,想到馬上就要到的大四,心中惶惶不安,茫然無措。我我想起有一年,蘿莉她們送老晚會唱《鳳凰花開的路口》。我之前從未聽過這首歌,關于林志炫,我只知道《單身情歌》而已。是後來我是歌手大火之後,才去聽了他的歌。

“又到鳳凰花朵開放的時候,想起某個好久不見老朋友。記憶跟着感覺慢慢變鮮活,染紅的山坡,道別的路口。青春帶走了什麽留下了什麽,剩一片感動在心窩。”

時光的河入海流,終于我們分頭走,分離真是世間最痛苦的事情。大學的這一場分離,更是叫人黯然傷神。從此揮別純真,步入社會,再沒有什麽借口由着自己不堅強。我常常憂愁地跟同桌說:“将來上班了就不能像在學校這樣翹課了,該怎麽辦呀?”

同桌只是輕輕地嘆息,跟我說:“到時候總會撐過去的,就像當年我們高考。”

恍惚間便想起當年自己也這樣問過琰:“我們什麽時候能過去呢?今天要怎麽過呢?這麽多作業和試卷。”

而琰的回答總是:“會過去的,總會過去的。”

嗯,是的,總是會撐過去的,什麽苦難都會過去。看看當初的中考,當初的高考,一次次蛻變的痛,總以為自己撐不過去了,卻不還是過來了麽?也沒見少個胳膊少條腿的。

所以現在的五月的分離,也是會過去的。現在的掙紮、惆悵、茫然、無助,種種叫人落淚的情緒也都會過去。就像昨晚喝醉一場,吐的時候多麽難受,眼淚都流下來了,可是現在呢?該爬起來上課還是得去,因為今天交論文呀。

悲傷和惆悵既然只是情緒,那必定會被其他的情緒所代替,不能長存。我要做的似乎是将悲傷長埋于心底,仰起頭勇敢地向前走,最好在學一下糙漢子,大聲唱道:“向南你大膽的往前走哇~往前走~莫回頭~”

在電腦前腦補,自己都笑了出來,即使眼裏還帶着淚。

我忽然想起魯迅先生的一句話,用在這裏不知道是不是适合。“長歌當哭,是必須痛定思痛之後的。”回憶起從前的五月,舊的痛苦已經消散,新的痛卻又襲來。後悔之類的,如果當時如何如何之類的。

也許等我工作很久以後,再想起大學時代的五月,也會像現在回想起高中和初中的五月一樣,又是後悔,又是悲傷。然後一年一年的五月,一年一年的惆悵成病。

少年情事老來悲,而今樂事他年淚。五月的病,病染青衿作故香,試将多情,換作無情腸吧。

向南寫于合肥銀合歡開時

2013/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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