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Kiss Me
Kiss Me
春去秋來,姜雪栀曾在人潮洶湧裏見過形形色色的情人将愛意藏得隐晦,在課堂休息片刻間見過本疲憊的同學拿起手機看消息時眉間的欣喜和溫柔。
圖書館前的銀杏樹葉黃了,落了,再長新葉,在初夏時節又開始綠意潮湧。
新的一年到了。
“栀子,”電話那頭的李笙月在收拾東西,聲音有些模糊,“我今天臨時有個文件要趕進度,不能回來陪你去看電影了。”
“沒事,你本來就忙,我自己去也行。”雖然有些遺憾,但姜雪栀知道她到了大四很忙,善解人意沒有怪她。
那邊傳來拉擦拉鏈的聲音,李笙月有些急切:“對不起啊寶貝,知道你最好了,拜拜!”
說完,還沒等這邊回答便将電話挂斷,姜雪栀看了看手裏的手機,無奈彎唇輕笑。
想着電影票已經買了,不看也會浪費,于是在下午最後一堂課上完後,把手裏的兩張電影票轉贈給同班兩名關系不錯的同學。
“給我們?”其中一位女生些許驚訝看着她遞過來的電影票,不太好意思道,“這……”
知曉她們的顧慮,姜雪栀柔聲解釋:“我朋友她臨時有事忙不開,我也有些事情沒處理完,反正放着也是放着,而且一個人看确實沒意思。”
“那好吧,謝謝你。”見她都這麽說了,兩個女生沒再扭捏,接受她的好意。
“沒事。”和她們道別後,姜雪栀突然想起一件事,急忙喊住兩人,“你們知道學校哪裏拍晚霞最好看嗎?”
兩人停下腳步相視一眼,仔細想了下,一個女生道:“最好看的地方我不知道在哪裏,但是我大一的時候去過博學樓樓頂看過晚霞,還挺好看的,要不你去那裏試試。”
“好,謝謝你們。”對她們道完謝,姜雪栀決定今天傍晚去博學樓看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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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海城這麽久,姜雪栀拍了很多照片寄回去,卻沒有一刻記起要拍學校的晚霞照,現在好不容易想起,她可不想再耽擱。
海城的夏天傍晚擁有綠樹簇葉,海潮白浪,還有廣闊天邊如藝術家随意暈染的畫布,卻渲揉獨特的暖橙色調,綻放開濃烈浪漫的清野季節。
姜雪栀一只手拿相機,一只手拎起裙擺,步履輕快小跑上樓頂。
剛走出樓梯房,視野寬廣開來,大片大片火燒雲舒展,将一切都鍍上一層澄澄的好似金箔般的色彩。
姜雪栀舉起相機調整光影與結構,移動步調按下快門鍵,正好轉過一圈,鏡頭邊緣逐漸陷入一顆鹹蛋黃般、正薄薄浮動一環淡暈弧光的欲落西山的太陽。
視線裏都是光暈,在她緩慢移動鏡頭時,樓梯房頂平臺邊背對而坐的人影讓她愣住,姜雪栀緩緩放下相機,将目光凝于那人背影。
他坐得放松,背脊略微佝偻,上身只一件白色寬松短袖,高處的風過,腰身邊的衣料在霞光裏動了動,像海岸邊輕湧的浪,卷入金黃光粒,如同小聚的螢火星子。
那人好像有感覺,側過頭,餘光瞥過來。
明暗交錯間,光将他的側臉輪廓清晰刻畫,骨骼錯落,線條修利。
姜雪栀看清時微滞,暖燥的風掠過披散的發,飄動的霎時讓她喉頭有些幹澀:“夏老師。”
坐在高臺邊的夏延似乎怔了息,過了幾秒像是回入神,視線下移,見她手裏的相機,道:“上來照吧,這裏風景更好。”
握住相機邊沿的手指下意識收緊,姜雪栀眼睫下搭,沉默從另一邊梯子上去。等踏上去後,她才看見他身後處放倒一把被随手丢下的黑色外套半掩住的深褐色吉他,下面墊着吉他袋。
樓梯房平頂不算高,下面有餘留處接應,這裏也不算幹淨,夏延就一本書墊着坐在邊緣,而姜雪栀一身白雪紡裙,有些不知所措站在一邊。
擡手拿過剛才随意脫下放一邊的外套,夏延折了兩下,沒有放在邊緣而是放在吉他邊上,手指曲起在上面點了兩下:“不嫌棄的話就這麽坐下拍吧。”
男人的聲音帶着天生的溫和,即使毫不在意把衣服給她當坐墊,也只是禮貌好心的舉動。
看不出任何的逾矩而暧昧的意味。
忍不住咬了咬下唇瓣,本來平靜的心湖中散開一圈圈漣漪,姜雪栀垂眸将裙邊輕微捏住,小心翼翼坐下。
他背對她,安靜望向視野廣闊的遠方,沒有再說話。
姜雪栀從小交際能力便不太好,也不知道怎麽找話題,只低頭把垂落的裙擺挽起,一時間兩人都沒有開口。
“我彈吉他的話,”過了不知多久,前面的人轉過頭,眉間添笑,“你會介意嗎?”
低頭翻動照片的姜雪栀聞言擡頭,搖頭應:“不介意的。”
“好,謝謝你。”那把吉他被他拿過,簡單試了幾個音。
接着在姜雪栀看不見的前方,弦樂與他的歌聲輕緩而來——
「What if, what if we run away
What if, what if we left today
What if we said goodbye to safe and sound
what if, what if we're hard to find
What if, what if we lost our minds
What if we let them fall behind and they're never found?」
姜雪栀鴉黑般的睫羽顫栗一瞬,目光落在他的身背處,心尖莫名刺痛。
是為了你的愛人而唱嗎?
哪怕彼此分隔兩方,你的歌聲仍舊為她而溫柔,心髒仍舊為她而鮮活,生命仍舊為她而熱烈。
很羨慕,羨慕她能得到你獨一無二的愛意,羨慕她是你時刻銘記的愛人。
姜雪栀難捱似的吸了吸鼻子,眼眶有些酸澀。
在漫天晚霞裏,她無聲舉起相機,第一次為了自己的私心,将這人的背影無比珍視藏納進永恒的鏡頭中,藏納進隐晦的心思中。
不知什麽時候,那清和的歌聲已經淡下去,她沒擡頭,從高臺穿過的風聲徐徐而來,攜來前面的話語。
“我好久沒唱歌了,确實不好聽。”
低埋着頭的姜雪栀輕輕用手背蹭了蹭眼尾,擡眸看去,嗓音微啞:“不是,你唱得很好聽。”
“你為什麽哭了?”看見她眼眶的紅,夏延問了聲。
“我只是……”不自主抽了息鼻子,姜雪栀回視他,有些藏匿的委屈和難掩的苦澀,“想家了。”
心下莫名些許後悔,夏延放下吉他,溫聲道:“抱歉。”
面對他的歉意,她只是搖搖頭:“老師,謝謝你。”
“謝我什麽?”
“謝謝你能讓我聽你唱歌,我今天不難過,很開心。”
還謝謝你能讓我擁有你片刻的溫柔與獨特。
“那開心的話,笑一笑。”他側過身,手臂支着,掌腹撐在一邊,唇角的笑弧度大了些,“開心是用笑的。”
指尖再次揩過眼尾,姜雪栀反駁道:“開心的哭不行嗎”
“行啊,”轉過來的頭側過,夏延垂眸,語氣溫和卻隐約沉落,“可我沒有過,不知道是什麽感覺。”
“所以你可以告訴我,是什麽感覺嗎?”
他的瞳色是淺淡的黃褐,那種高原野壤最純淨的色彩,反映着太陽的熱烈與星月的清冷,兩者矛盾卻奇異揉和在一起,在他眼底一覽無餘。
姜雪栀凝視回望,放縱自己的思緒吐露出:“血液在心腔裏升溫沸騰,流淌于體內的每一條大大小小的血管和每一個細胞。”
“你的每一縷神經纖維都在亢奮,強烈刺激淚腺,那個時候,所有的心理防禦全都潰不成軍。”
男人的身形在時間色澤消散裏愈加模糊虛化,他看着她,好像在笑:“聽起來好像很不錯。”
他的笑似乎不愉悅,反而夾雜風流雲散的恻然。
“老師,”姜雪栀瞧得怔愣,傍晚的樓頂很靜,讓她有些鬼使神差,“你有心事嗎”
夏延掀眼看她:“為什麽認為我有心事”
“對不起,我不該……”反應過來自己竟然想要貪心逾越,姜雪栀臉色倏地白下去,言辭慌張。
“沒事,你別緊張。”
扭頭回看那快要落尾不見的太陽,夏延輕嘆出一口氣,說不清是講給誰聽:“我以前有過一個心動的人。”
正抱膝将下巴擱着仔細聽他講話的姜雪栀怔愣一瞬,眼睫墜落時又聽見他的聲音。
“僅此而已,”男人的聲腔清冷,鼻息短促而出,嗤息出哂笑,“但是她癡心妄想,利用我搭上了我哥。”
“她以為就此便可以平步青雲,高人一等。”
“可惜啊……”
他的話在此截斷,聽得姜雪栀雲山霧裏,思緒似乎被男人的話持續攪亂,輕聲疑惑:“老師,你們……”
“怎麽,”偏側過視線,夏延扯了扯唇角,溫致面容暈着夕陽昏黃,“還想聽啊?”
攥住裙面的手指驀然一緊,薄紅悄襲上姜雪栀的臉頰,她磕磕絆絆一時間說不出話。
眼瞧這小姑娘被吓着了,夏延松落眼眸裏的情緒,安撫一般笑了笑:“抱歉,吓到你了。”
遠天的太陽尾巴消失殆盡,暖色的畫布染上昏暗,變得不再熱烈漂亮。
夏延站起身,彎腰拿起那本當墊的書,随手抖了幾下,邊蹲下把吉他收入袋中邊道:“時間不早了,該回去了。”
“對了,你拍完照了嗎”
被冷不丁提這麽一茬,姜雪栀忽然想起悄悄為他拍的照片,慌慌張張撐起身,差點沒站穩,下意識往後退一步,掩飾含糊道:“拍、拍完了。”
這姑娘一看便知道很單純,什麽都擺在明面上,生疏撒謊的模樣暴露得明明晃晃。夏延只是看一眼并沒拆穿她,随即低下頭拉好拉鏈,順手将旁邊折疊的外套拿起。
“老師,你把外套給我吧,我洗幹淨了再拿給你。”見他拿起剛才被她一直坐着的外套,一瞬間懊惱上頭,姜雪栀不好意思直視他。
夏延單肩背過吉他袋,倒是覺得沒什麽,笑了笑:“沒事,舉手之勞而已,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
“老師……”姜雪栀還是想再争取一下,雙手擡起又猶豫垂落。
夏延直接打斷她:“好了,女孩子一個人盡量不要晚逛。”
“我送你回去。”
他身姿修颀,下樓梯時随意擺動的手臂線條明晰,白衫被風勾勒腰線,黑發輕揚。
手指緊了緊,姜雪栀拎起裙身,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