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For You

For You

天際夕陽流光溢彩,如傾倒的蜂蜜醬順延山麓而洩,濃霧一般彌漫。

陸隽和夏至深說着話,扭頭踏進門瞬間差點吓一怔:“什麽鬼?!”

只見好似白紙折成的鳥嘴面具挂在突然埋伏蹦出的面前人的頭上,遮住大半張臉餘留一雙眼睛盯着他倆。

“哇嗚!”面具下的人作出利爪展翅,發出聲音時寬大的鳥嘴由橫向裂開一條口子,裏面的臉暴露無遺。

沒等人反應過來,又從教室裏沖出兩個戴着相同款式面具的人,張牙舞爪朝他倆吱哇亂叫。

伸出手按住大張的鳥嘴,陸隽毫不費勁替他捏閉住:“別叫了,看着就覺得吵。”

拉下耳後皮筋,薛皓摘了面具叉腰問:“這可是咱垚總親手制作,世上有且僅有三件,別人想要都沒有。”

“就是就是,”林垚學他叉腰,幫腔道,“我傾情力作!”

“那你們三個準備戴這個上去跳舞嗎?”夏至深誠懇發問。

剛還氣勢逼人的三人頓時啞口無言,面面相觑:“額,這個嘛……”

“別慫啊,”陸隽接着嘲笑,“班主任在同行面前三年擡不起頭系列。”

“滾滾滾。”裝模作樣沖他呲牙,而後林垚垮着張臉完全沒剛才那種昂揚鬥志。

夏至深捏了下陸隽垂在身側的手,笑道:“你給老師看,他不會罵你的。”

收到安慰,林垚熄了些火的神情立即恢複,自信滿滿給他比了好幾個心。

這下輪到陸隽不樂意了,他兩步上前就想打斷林垚的無理動作,林垚一個側身躲過去,兩人你來我往,直接幹柴烈火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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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讓你比的,不許比!”

“我偏要比!醋死你!”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傷亡,朱文傑和薛皓及時拖開兩個熱血青少年。

“你們幾個讓開,”後面的向杳無語這些人的幼稚,拿着瓶定型啫喱水走過來,“陸隽你倆做個發型不?”

站直身後正了正衣領子,陸隽摸了把後腦勺:“不用了吧,我不喜歡噴這種東西。”

夏至深也禮貌拒絕了。

“好吧好吧,”向杳不強迫他倆,本來就沒打算給男生做發型,“還不是某幾個現眼包要死要活非得做。”

旁邊站着的三個現眼包沉默不語:“……”

“不帥嗎?!”朱文傑兩手在頭側一抹,全方位向他們展示抓了半個小時左右的發型。

陸隽面無表情盯着他的發型,開始無腦閉眼誇:“帥得炸裂。”

夏至深附和鼓掌。

“帥,”向杳發出一聲嘲諷的哼笑,不留情面,“帥得像把莴麻菜。”

“不許罵了!”

幾個人閑得沒事,幹脆拽着椅子提前下操場去逛逛。

“這天悶到起熱,”揣在兜裏的手拿出來,陸隽抓了幾下頭發,“剛才還有風,現在怎麽沒了?”

一行人三三兩兩踩着樓梯下去,旁邊樹林綠植輕微晃着細密昏黃的線影,掉落斑駁陸離的光塊。

偏頭見他指間撩動的發絲,夏至深伸手過去攏起一撮小揪,指腹觸碰時輕搓了下:“你是不是該剪頭發了?”

“是嗎?”發根受到輕輕的拉扯感,陸隽下意識停住腳步,頭低下去扒拉額前垂落的發梢,大概瞄比了幾眼,“是攢得有些長了。”

扭頭看過去時恰巧幾粒光星子撲進視野裏,蟄得陸隽眼睛生理性眯起,脖子往旁邊輕歪:“這周末去剪吧,你剪不?”

“好,我跟你一起去。”夏至深擡起手掌攤開,給他勉強遮擋。

“哦對了,”拉過他的手繼續往下走,陸隽突然想起什麽,“這周末也得去把證件照給拍了,老師不是說要交電子檔嘛。”

“之前的都是高一開學前拍的了,是時候換新的了。”

說着陸隽往後面喊了聲:“周末一起去拍證件照嗎?”

薛皓和林垚一人舉兩把椅子,正比誰舉的時間長,連臉上的表情都在不服輸較勁,他倆後面因為熱愛撸鐵慘遭排擠的朱文傑應聲:“去!”

“我去!”

“我也去!”

較勁的倆人就連聲音都要比誰吼得更大更響亮。

“要去。”旁邊的向杳和陳禾宜揮手回了話。

“好的,”陸隽往後比了表示明白的手勢,“那周六早上八點不見不散!”

林垚一口氣沒憋住,臉通紅:“這麽早?!”

“早點兒不熱啊,”陳禾宜看幫她拿椅子的林垚,瞧見他臉色時有些擔心,“三土,你給我自己拿吧。”

“我可以!”義正言辭拒絕回去,林垚瞥了眼正吭哧吭哧往下大步跨的勁敵,內心勝負欲熊熊燃燒,不甘落後跟着跑。

向杳看着同樣幫她扛椅子的薛皓,無奈抱胸:“這倆小學生。”

朱文傑拎椅子像拎小雞一樣輕松,幾步就追上了兩人,不忘充當拉拉隊:“垚子,最後幾十步梯子了,加油!”

“你們兩個小心點兒,別摔了。”身旁風風火火沖過兩道身影,夏至深沒忍住提醒道。

最後一個大跨步,林垚率先踩到入場的紅地毯邊緣,手裏椅子放地上時撞出兩聲響,他雙手上舉,做出标準完成姿勢。

“感謝家人,感謝同學,感謝老師,感謝國家!”冠軍發言套話流利而出,林垚朝正往下走的同學和僅僅落後他一步的亞軍選手深深鞠躬。

嫉妒就像呼吸一樣簡單,放下椅子的薛皓懊惱仰頭捂臉:“啊操!氣死我了!”

“不要灰心,”拍拍他的肩,林垚語重心長道,“這次輸了不要緊,下次你還會繼續輸的。”

“我殺了你!”

林垚預判精準,拎起兩把椅子成功提前開跑。

“你龜兒還敢搶跑!”見他撒腿就跑,薛皓反應過來後氣血上湧,追在後面不停叫罵。

朱文傑老氣橫秋停在原地,搖頭晃腦:“唉,現在的年輕人一點兒都不穩重。”

話剛落,肩膀便被一巴掌拍住,朱文傑驚得回頭,只見陸隽悠閑從身旁經過,輕飄飄打假:“別裝。”

後到的向杳背着手,路過時彎腰回頭重複:“別裝。”

“切切切。”将椅子倒扣在頭頂用手穩住,朱文傑罵罵咧咧跟上去。

此時紅霞染遍,如鍍了層薄質的暖金,操場工作人員來來往往,從另一邊入場口魚貫而行許多搬拿塑料凳的學生。

“這些凳子給場外觀衆的?”走到葉雲舟身邊,陸隽好奇來回張望。

一下午全在操場忙活,剛調試完所有設備,這時葉雲舟太陽穴突突跳,敷衍回了個音:“嗯。”

聽他這言簡意赅的話,陸隽湊低過去看他掩在鴨舌帽下面的臉,有些幸災樂禍:“累得不想說話了吧?”

“閑得想挨打了是吧?”用截然相反的語氣說出相同問句,葉雲舟掀眼去看。

被這一眼盯得發怵,陸隽急忙躲到自家男朋友身後尋求保護,還狐假虎威顯出得意挑釁的表情。

葉雲舟:“……”

原本只是說說,現在是真的想打人了。

猝不及防夾在兩人中間,夏至深喉頭一噎,只得充當和事佬打圓場轉話題:“我們商量周末去拍證件照,要一起嗎?”

“還有林垚他們。”

事情暫時忙完,葉雲舟單手按住脖頸,用勁扭了扭:“有時間就去。”

“不是還沒通知下來嗎?”葉雲舟轉過身就見不遠處擺着幾把椅子,旁邊還站着四、五個人吵吵鬧鬧,他揚了下颌,“你們幾個什麽情況?”

“沒事沒事,椅子往邊上一放裝不知道不就完了?”陸隽扒着夏至深肩膀回道。

葉雲舟乜過去一眼:“等會兒老師要組織一起下來。”

“你們就這麽跑下來了?”

“沒事啊,”壓根就沒想過這個問題,陸隽兩手一攤,“你看他們虛嗎?”

順着他的話望過去,只見那邊壯大不少的隊伍裏面聊得熱火朝天,甚至好幾個男生開始大刀闊斧撸袖子,直接蹲下擱椅子座面上掰手腕,旁邊人喝彩喝得一聲更比一聲高。

葉雲舟轉回頭,沒什麽情緒應了聲:“是我多慮了。”

“喲,誰把琴房裏的施坦威搬出來了?”陸隽四周溜達的時候,突然在葉雲舟身後斜對面看見兩架三角鋼琴,手指過去,“還是最貴的那兩架。”

摘落帽子,葉雲舟往上撩起額發:“別人表演節目要用吧。”

“就這麽随意擺那兒?”陸隽忽然心裏有些發癢,想來确實有好段日子沒碰鋼琴了。

“想彈就彈,”這人的心思毫不掩飾擺在面上,是個人都看得明白,葉雲舟哂了聲,“反正這琴買來就是給人用的。”

聽進他的慫恿,陸隽大步往那邊走。

“還真去啊。”輕促的一聲笑響起,葉雲舟倒是沒多大反應。

暖緋色的太陽尾巴蜷在山峰,澄澄金箔般的色澤揉暈在兩架安靜擺放着的施坦威三角鋼琴身格間,與清亮的漆黑重疊,交融出一種沉穩的高貴。

陸隽坐上琴凳,很輕打開鍵蓋,指腹落陷琴鍵時一聲通透的音調流瀉而出。

入場口陸陸續續進來班級,偌大寬闊的操場逐漸彌漫嘈雜人聲,有耳敏的人注意遠處的鋼琴聲,疑惑詢問身旁同學,然後好奇心驅使他們往源頭找去。

彈奏的人一身白襯衫,背對着的挺拔身形被夕陽拉出一道長長斜斜的影子。

駐足停留在周邊的人越來越多。

夏至深靠在琴軀邊,安靜看着他。

與他性格迥異,陸隽的演奏風格意外的內斂,淨質的琴音立體豐滿,顆粒感空靈幹淨。

不機械不死板,指下輕重緩急交織,似有了能夠鳴醒靈魂的同頻共振。

好像有一條赤金綢帶朝着回憶蔓延,潮漲潮落間,裹挾濕冷海汽的夜風再次彌撲夏至深的面龐,亂序的時間碎格中,他看見從遠處奔向自己的人,昏暗的影子在沙礫灘表面拉扯。

清燥的睡蓮焚香在熱息裏萦繞,廣闊光色灑落,他看見陸隽的臉廓在陽光裏變得虛晃。

如同那個海夜與擁抱,夢境一般令人難以忘卻。

霎時,陸隽擡起眼與夏至深相望,平靜的、深重的。

與衆不同,獨他一份。

在炙熱人沸中,時間仿佛被凍結,剎那間夏至深瞳孔緊擴,悠曳的樂音破裂生出呼嘯的風聲,穿刺進他的心腔,迸發的不是血。

是洶湧難平的情絮。

他明白,這雙眼将恒駐于心海,不死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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