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歌舞升平，月色擾人。
泛起旖旎的晨曦掀起了氤氲雲煙，朦胧的光影在暧昧的房間裏岌岌可危地浮動。白皙的纖手輕輕在門廊推開，黛青色的倩影為冷清的寂寥帶去了一絲暖意。
床邊的軟榻上，熟睡的男人露出了溫潤的眉目。你淺淺勾起唇，朝紫衣姑娘颔首。随後，悄悄走到軟塌邊上，将輕柔的指尖拂去他眼角的淚痕。
門廊上急促的腳步聲扯動了铛铛的銅鈴，宮子羽睜開眼睛，看到早已跪坐在邊上的你。
“醒了？”
如玉的輪廓勾勒出他睡眼惺忪的模樣，他按住你想要起身的掌心，不輕不重地拍着。
“一大早就讓我見到魂牽夢繞的好妹妹，我尋思紫衣也不是這副動人的皮囊啊。”
零星的雪花飄進窗戶，冷風呼呼地吹着你通紅的臉蛋，斂起的裙裳微微顫抖着掩飾狼狽。他皺了皺眉，想要起身徑直走到窗前。可半晌過去，他也只是命紫衣去把門窗關好，卻遲遲沒有松開你的手。
“紫衣姐姐生了一副極好的模樣，你這三番兩次來叨擾，這讓她以後如何再出嫁？哥哥向來總是失了分寸。”
“沒有的事。”遞來的熱壺冒着白騰騰的水汽。
紫衣捋了捋衣角，微微一鞠：“之樂小姐，羽公子，紫衣先告退了。”
你柔和地一笑，“多麻煩了。”
宮子羽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你靈巧的雙手上，不再多言。
他捧着你專門為他沏好的甘茶，下意識看向門外：“你知道的，我和她待在一起又不是為了……”
“不是為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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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非得讓我說出口麽。”平日在外習慣了玩世不恭的公子羽，如今對着你，卻多了幾分被打趣的窘态。
“可我有說錯麽？”你嗔笑道，“也就是紫衣姐姐不計較，讓那尋常女子來受你這般折騰，只怕心裏多有埋怨。”
“我這聞着怎麽這麽大醋味兒，你也是尋常女子麽？”
你臉色羞赧，“宮子羽！”
碎雪從推開的門縫溜了進來，你拂手掩着唇輕咳了兩下。熱乎乎的手爐邊多了兩雙手，他拉過你的手，輕輕覆在你的手背上。
“是，是。再怎麽生氣也不要傷了身子。別的女子可不像你這樣，上趕着時辰來受罪。”
他挑着眉，言外之意沒有說出口。
作為同胞妹妹的你一直都知道，他不喜歡宮門。他尋那紫衣來往，并非是為了坐實纨绔子弟的身份尋歡作樂。他向來不聞不問，不争不搶，不過為了雲夫人死後有一道避世的歸處。
可宮門之內，談何歸處呢？這泛泛的無底牢籠，他逃不出，你也逃不出。
你轉過身去，躲開了他的視線：“今天是宮門選親的日子，你不回去，別指望我在爹面前給你美言。”
他沉默地看向窗外，不知在尋思什麽：“真不知道娘是怎麽熬過這些年數的。”
你的臉上有些悵然，“哥哥…”
“如果你想，興許我可以…”
他站起身，定睛望着你：“我們該回去了。”你垂下眸，張開的唇角慢慢閉上。
他撫着你披散在肩上的長發，露出了釋然的笑：“之樂，謝謝你。”
你淡淡地“嗯”了一聲。
雪天的街市格外熱鬧，小販的吆喝似乎将似乎塵封了許久的心悄悄喚動。
曾幾何時，你也像現在這般，在哥哥的領頭下縱情享樂。你由着他們不分場合地叽喳拌嘴，由着他們尋那花問那柳地到處花錢。
不同的是，當時的人還有宮尚角和宮遠徵，他們一個悄無聲息地掃清路障，一個熱血方剛地替你打群架。喚羽大哥被父親留在宮門內習武，紫商姐姐則去追那玉樹臨風的美男子。
小時候的情誼總是摻了幾分真心，即便出身不同，但要談利益尚還早矣，因此宮門各派的兄弟姐妹之間多有照拂。
可如今，形勢與立場變了，就連同母的喚羽大哥也因成了那少主而多了幾分生疏。如此下來，留在你身邊的人只剩下宮子羽了。
你戴着他留給你的鬥篷，默默地跟在身後。
“之樂，想要糖葫蘆麽？”
你無奈地笑着：“我已經過了小孩子的年紀了。”
“而且，被爹看見了你又該挨罵了。”
“這有什麽的？自打我出世以來挨的罵只多不少。這多一件，少一件與我而言沒有差。可如果能讓你高興，那便是值得的。”
拿在手上的糖葫蘆似乎更甜了，你扯着宮子羽的衣角，問他能不能再去一趟東市。你想給宮紫商買一件玉佩。
“哥哥，你覺得紫商姐姐會喜歡嗎？”
“你還想再買？”
“我覺得西市那家玉鋪子似乎更好。”
他靜靜地看着你，沒有說話。你們誰都知道，對方是什麽意思。可也都任由對方任性地消磨時間，邁向背道而馳的離家路。
萬花樓的胭脂味瘆得慌，宮子羽撩開雕花門簾時就看見門口一直在掩唇咳喘的你，以及一肚子怒氣不吐不快的金繁。
金繁臉色不怎麽好，劈頭蓋罵地喊宮子羽混賬。
“你怎麽又跑來這種地方！”
宮子羽聳聳肩：“之樂也在，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平時吊兒郎當就算了，今天這種日子你還敢往這裏跑，讓你爹知道你把你妹妹帶過來，你真不要命啦？”
迎面的男客露出好色的目光，宮子羽皺着眉推開，側身擋住那些有意無意的觸碰。你被摟進懷裏時，并未反應過來。
“新娘不是還沒到嘛，你着急什麽呢？”
“我要是那些新娘子，遲早把你的腿打斷！”
金繁撇了撇嘴，你忍不住笑了起來。
“金繁哥哥說的是對的。”爾後，輕輕推開宮子羽，與他保持距離。
“上車！”金繁冷冷地說道，“從做你貼身侍衛開始，我每天都在倒大黴。”
宮子羽攙着你的手，把你扶上了金頂馬車。你還沒坐定，忽而扭過頭頑皮地眨了眨眼睛：“金繁哥哥，別再皺着眉頭啦。”
金繁努努嘴，小聲地嘀咕着：“學學人之樂小姐，人美又乖巧，說話跟抹了蜜似的。真不知道雲夫人怎麽生出這般迥然不同的公子小姐。”
宮子羽神色一變，沒有應答。
“金繁哥哥。”你輕聲地提醒。
雲夫人向來是宮子羽心中難以磨滅的傷痕，不提倒好，一提又該傷神了。
金繁不知道如何化解這一尴尬，索性把眼睛閉上。默了有一會，宮子羽将泛起了倦意的你靠在他肩前，你沉着腦袋淺淺入眠。
他壓着聲，又問他：“大哥呢？”
“少主大人天一亮就去部署警戒工作了……”
兩人正說到正事，馬車突然一下颠簸，宮子羽和金繁瞬間變得警惕起來。你昏沉的眼皮掙紮着眨動，抓着宮子羽的衣袍問道，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金繁抽出佩刀，攔着宮子羽。
“二小姐交給你，我下去看看。”
再然後，你就什麽都記不得了。
昏迷前的那一刻，你只知道萬花樓那胭脂水粉有問題。再醒來時，你被宮子羽告知今晚的變動源自無鋒。
“新娘中埋伏了一名無鋒的刺客。”
你心裏突然一驚，坐起身來搖搖欲墜。他見你面色慘白，全當你身子還沒恢複過來，命侍女給你叫來大夫煎藥。
“那她們…會怎麽樣？”
宮子羽有些猶豫：“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訴父親。”
“不，不要告訴他。”
他表示贊同：“我也是這樣想的。無鋒在江湖作惡多端，向來嫉惡如仇的父親必定是寧殺錯不放過，估計這批新娘都得遭殃。”
“你去找大哥商量一下吧，我已經沒有大礙了。”
“可是…”宮子羽似乎另有打算，“這樣吧，我把金繁留在這裏。”
“金繁哥哥是你的貼身侍衛，他若不跟着你，不止我會憂心，他也難保不安。”
“而且這裏是宮門，我還有那麽多侍女，不會發生什麽的。再不濟，我可以躲到密道裏……”
他蹙着眉，似乎在權衡這其中的利弊。
你撫上他的眼睛，“哥哥，不必憂慮我。”
宮子羽離開的瞬間，你收斂了笑容。
無鋒的再度浮頭，驚擾了宮門上下所有人。遲遲無法平複心緒的你遣散了所有侍女。你掩上了窗簾，打開了許久未曾動過的閨房暗格。
蘸着墨的筆，寫出了第一封密信。
鴉雀無聲的羽宮之外，匆匆離去的步伐掩蓋不了刻意為之的靠近。你迅速将密信藏到了床底。穿過重重錯落有致的門廊，那人悄然無聲地匐在窗前。你早有警惕，在床前假寐。
他帶着一身血氣，肅氣，陰戾地翻身越入。
你詫異地聽着他一步步靠近，一步步，不知廉義地，不守禮節地來到你的床前。
“別裝睡。”
他輕輕地拍着你的腦袋。
你睜開眼，“宮尚角…”下意識後退的腰身被他圈在掌心。
“我可不知你有半夜闖人閨房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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